20.第20章

埃爾維斯一怔之後很快冷靜下來,止住腳步:“來的都是些什麼人?團長來了嗎?”

他不但提前打過招呼,而且將約戰地選在城外舊公寓之中,已經最大程度降低了負面影響,憲兵竟然還要前來妨礙?

“來的是副團長,還有……”

下屬的話還沒說完,就有兩人推門而入,當先一人穿着憲兵團的紅色制服,正是羅馬憲兵副團長,特蕾西注意到,這就是數月之前在她別墅門前徘徊的憲兵首領。隨後進門的人穿一身立領藏青色軍裝並高筒皮靴,戴着皮手套,看起來有些風塵僕僕,埃爾維斯看到這服飾先是愣了一下,待他擡頭看清這人的臉,整個人都僵在了原處。

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來了。

修斯頓進門先掃視一圈,目光落在特蕾西身上停留片刻,又看看維諾,隨後才轉向埃爾維斯,審視了他幾眼,說:“放開他們。”

埃爾維斯目瞪口呆。

前陸軍中將修斯頓·溫登,法國年輕一代將領中最負盛名的人物,縱然埃爾維斯是個意大利人,也不可能不認得他。

半晌過後,他才緩了緩神,問:“你怎麼……”

修斯頓看了身旁的副團長一眼,副團長上前一步,說:“團長與你有約在先,今日不便前來,由我代爲轉達。原本黑手黨的內部爭鬥我們不打算插手,但是……”

他稍稍回頭用眼角餘光掃了掃修斯頓,“法國領事館向我們提出要求,希望你能釋放維諾·帕爾默和特蕾西·帕爾默。既然他們二人的身份如此緊要,我們也不能坐視不管。”

埃爾維斯頓時明白了幾分,憲兵團長從修斯頓口中得知他們來自巴黎帕爾默家,不敢再置之不理。何況,法國領事館方面提出的要求,羅馬憲兵也不可能置若罔聞。

他逐漸明白,自己的計劃算是徹底落空了。

但他還是不甘心,如果就這樣認輸,太不像他的作風。

一方面,他不想一事無成、如此窩囊地退場;另一方面,羅馬分部日漸式微,與英諾森合作已經是他最後的自救手段,說是孤注一擲也不爲過。如今計劃失敗,分部的未來渺茫一片,他實在沒必要再珍重性命。

埃爾維斯低頭靜默半晌,說:“既然是你讓我放人,我不得不從命,但是……”

他的目光一沉,“要想帶走他們,請你至少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他的下屬們都吃了一驚。埃爾維斯面色不變,用還能動的那隻手握緊了槍。

修斯頓默然輕笑,取出手/槍。

“爲此送命是不是太草率了?”他問。

“言而無信、輕易屈服,這不是我的風格。”

“英諾森不值得你這麼做。”修斯頓淡淡地說,他將手/槍交給身後的副團長,問他:“您帶短刀了嗎?”

副團長取出一柄帶鞘短刀交給了他。

修斯頓將這柄短刀遞給埃爾維斯,又從腰間抽出自己的佩刀:“槍就免了,我們用短刀比試,如果我贏了,你就帶人從這裡撤走,不要再提從你屍體上踏過去這種話。”

“如果你輸了呢?”

“那就如你所願,我會殺了你。”修斯頓說。

“成交。”埃爾維斯也將自己的手/槍交給跟班,抽刀出鞘。

旁觀了許久的特蕾西問:“他腦子是不是壞了?”

維諾:“……大概是男人的尊嚴。”

這時埃爾維斯已經提刀撲了上去,先刺胸口,修斯頓注意到他左手不大靈活,故意讓了幾招,側身躲過,沒有還擊。

他招式變化極快,反手刺脖頸、鎖骨,刀尖一滑上挑至鼻端,再轉身改刺腰腹,短短十幾秒內他出了三十多刀,雪刃劃過幾乎成一道虛影。修斯頓卻始終很輕鬆,甚至不曾動刀,僅靠閃躲格擋令自己毫髮無損。埃爾維斯每次出招,不是被他輕易避開,就是被他格開手臂,刀刃被迫偏離原先的軌跡。

這是專業的格鬥技巧,不懂格鬥術的人,哪怕是持刀也傷不到修斯頓分毫。

但埃爾維斯恰巧是個練過幾天刀技的人。

他經過虛晃幾式的複雜變招,最後一刀刺向修斯頓眉間,終於逼得對方避無可避,修斯頓只得用一隻手牢牢抓住他的手腕,讓刀尖停在眉心前幾寸的位置。

同時,他手上的短刀神不知鬼不覺抵在埃爾維斯喉前,刃尖貼上他的皮膚。

兩人保持這樣的姿勢僵持了半秒,修斯頓感到他手上的力道卸去,也就鬆手撤刀,退了半步。

埃爾維斯喘着氣停手,這短暫的交鋒令他明白,對方的戰鬥經驗和心理素質都強過他數倍,他幾乎不可能得勝。

“我認輸。”他冷笑一聲,“放了他們。”

他的手下依言鬆開了對特蕾西和維諾的鉗制。

修斯頓又看了他幾眼,直到他抓着麻木不能動彈的手臂轉過身。他這才垂下目光,轉頭望了望特蕾西。

特蕾西看出他的神情有些陰沉,像是刻意壓抑着一股怒火。她全然不知這種怒火從何而起,下意識地往維諾身後躲了躲。

維諾竟然也很配合地伸出手臂擋住了她。

這情景讓修斯頓無言了好幾秒,倒好像他纔是那個壞人。他低下頭輕輕嘆了口氣,用目光確認過特蕾西全身上下沒有受傷後,他上前幾步抓住維諾的胳膊,檢查了一下他肩膀上的傷勢。

“我送你去醫院。”他說。

維諾:“不必了,我們自己……”

“別廢話了,跟我走。”修斯頓扶住他,再次看向特蕾西。

特蕾西也看着他,沒有說話。

“你爲什麼不通知我?”他問。

他的臉色非常難看,特蕾西原本就有點怕他,此時內心已經在發抖了,表面上卻沒露出分毫:“爲什麼我要通知你?”

修斯頓的眼神微微變了,不知怎麼回事,特蕾西甚至能從中看出幾分痛苦。

“以後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他低下頭,以不帶半點玩笑的口吻,快速地說,“我是爲了你纔來到羅馬的。”

還不等特蕾西給出什麼反應,他拖着呆若木雞的維諾向門口去了。

——

“可惡,那個小鬼居然敢騙我!”

回到據點之後,埃爾維斯氣得臉色發白,要不是跟班攔着,他恐怕要把宅子裡的花瓶都砸一個遍。

“說針上有毒,我還真信了她!”他隨手拿起菸灰缸要扔,跟班驚慌失措地搶了過去。

“上次就將我耍得團團轉,我早該知道她詭計多端!這次又搞什麼毒針的把戲,幸好我不怕死,不然這次丟臉丟到波吉亞了!”

下午那時,修斯頓將維諾送往醫院,埃爾維斯拖着麻痹不能動彈的左手,向特蕾西索要解藥,誰知對方卻微笑跟他說:“騙你的,針上沒有塗毒/藥,只是塗了點強力麻藥而已,過幾個小時它自己就會痊癒了。”

埃爾維斯當時就氣得想打人,誰知之前被他一手刀放倒的車伕竟然站了起來,像堵鐵牆似的將特蕾西擋在身後,他根本找不到機會下手。

看這車伕神采奕奕的模樣,方纔的昏迷分明是他裝出來的。據斯邁爾自己所說,那一手刀對他而言不痛不癢,根本沒有起任何作用,他是假裝昏迷靜觀其變,如果主人有生命危險,他會立刻暴起奪槍。

這種種行徑,完全是在小看羅馬分部和他埃爾維斯!

“老大別生氣了。”跟班焦頭爛額地勸解:“情報屋想必是知道武力拼不過咱們,所以纔想出這些花招。”

“我總覺得自己被當成傻子一樣耍。”埃爾維斯悲憤地坐到沙發上,想起來問:“老闆到底有什麼把柄握在他們手上?”

“老闆怎麼會告訴我們這個?”跟班無奈,“比起這件事,老大,你還是想想分部的出路吧,帕爾默公爵的大腿肯定抱不成了,這次我們幾乎得罪了他。”

埃爾維斯稍微冷靜下來,考慮了片刻。

自從老闆定居巴黎,一度透露出撤銷或改組羅馬分部的意願。對於Mars主體而言,羅馬地域已不再重要,老闆不願耗費重金在此維持龐雜的人員,這幾年,分部成員已經從幾千人銳減到了幾百人。

老闆想在巴黎發展,埃爾維斯卻放不下羅馬。在他看來,羅馬分部如同本家,無論撤銷還是削減規模都是愚蠢的行徑,何況,從私心來講,他們這些羅馬本地人不願去別的城市,只希望分部能一直存續下去。

可老闆提供的資金十分有限,分部自己雖然持有一部分產業,但利潤微薄,要想度過眼下的困境,只能藉助外力。

金錢、權力、人脈,三樣缺一不可,埃爾維斯能想到的就只有尋求權貴的支持。爲了黑狐而主動與他聯繫的英諾森·帕爾默就是一個很好的目標,他不但在巴黎呼風喚雨,權力的觸角甚至伸到了羅馬。

……可惜這一切現在也只能想想了。

“事到如今,”他說,“也只能去抱情報屋的大腿了。”

“老大你以前不是說情報屋靠不住嗎?”

“是靠不住,特蕾西·帕爾默只是有錢而已,她的手上沒有權力。”埃爾維斯說,“但是再加上修斯頓,情況就不同了。”

他沉吟着,“今後的成敗還真不好說,萬一帕爾默家的繼承權……最終落到維諾手上呢?”

跟班反應奇快,立刻接話:“那麼老大,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去聖瑪麗醫院看望維諾少爺!”

“維,諾,少,爺?”埃爾維斯用一種鄙視的神情盯着他,“不去,我這幾天不想再見到特蕾西那個小鬼。”

“你總該去道個歉,老大。”跟班說,“就算你跟情報屋有過節,也不能跟修斯頓過不去。”

埃爾維斯覺得他說的也有道理,沉默了片刻,他擡頭看看錶,不大情願地說:“今天太晚了,明天一早去買些水果和補品,我們去聖瑪麗醫院看望維諾少爺。”

他特意惡狠狠地咬重了最後的那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