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嘯故意想了想,才道:"那也好,但你想跟我說些什麼呢?"
在孤芳亭中有一個小方桌,方桌四周有四盞石凳,兩個人相邀坐下。
過了很久,飄香才道:"不知道先生現在可有家室了麼?"
朱嘯連忙道:"還沒有,因爲小生只是個文官,一沒錢,二沒權,三沒長相,所以女孩子都不太喜歡我。"他試探着問道:"那你呢?看姑娘你貌似天仙垂雲下凡,傾城傾國,應當有很多富家公子追尋吧?"
提到了飄香了傷心事,飄香就黯然嘆了口氣,道:"可惜啊可惜。"
朱嘯眨了眨眼睛,道:"可惜什麼?"
飄香眼中悵惘的色澤更濃了,幽幽道:"可惜我心有所屬,已經全無餘力愛上別人了。"
朱嘯的眼睛亮了起來,道:"那不知姑娘可不可以跟我說說呢,說出來的話,總會好一些的。"
他立刻又接着道:"看姑娘的神態,貌似那個男人是個薄倖寡情的人,所以惹得姑娘有些生氣嗎?"
飄香的目光猶在池水之上,道:"也不是這樣,只是他一直都不願意見我,我不知道是何緣由,可是我……我……"
朱嘯道:"怎麼?"
飄香又嘆了口氣,道:"可是我卻始終對他念念不忘,縱使是做夢,也會在夢中與他相見的,倘若人生之若初見,那該多好啊,可惜時光卻不能倒流。"
朱嘯道:"那假若時光可以倒流呢?"
飄香道:"那我情願第一次見到他,就大聲告訴他,我是多麼地愛他,我的一顆心早已給了他。"
朱嘯在聽着,眼中也已經泛起了晶瑩的**。
飄香搖着頭,道:"可惜時光卻是一去不復返,真是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這個世上很多事情都是沒有法子的。"
朱嘯忽然笑了笑,笑中有淚,淚中有笑,道:"有時候時光真的可以倒流。"飄香不知其意,朱嘯指了指天邊的月色,道:"你看,那一次,你和他不正是在這樣的月色下互生愛戀的嗎?今晚,月色依舊不變。"
飄香並未想到這個少年怎麼知道那日她與朱嘯相見之夜是有月亮的呢,她只是急急地接着道:"可是月色雖然沒變,但是人卻已經變了。"
朱嘯說的很肯定,道:"月色未變,人亦未變。"
飄香怔了怔,道:"先生是在說笑嗎?那日是我與他,而今日卻是我與你,先生難道……"
她的話未說話,只見朱嘯用手在臉上一抹,將人皮面具抹去,露出了一張棱角分明的臉,明亮如金星的眼睛,這不就是朱嘯嗎?心中一直渴望再見到的朱嘯嗎?
飄香已經無法形容自己心中的感受,她忽然感覺這只是夢而已,她已經手足無措了,到處張望着,過了很久,才定了定心神,道:"你……你真的是朱嘯?朱嘯?"
朱嘯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飄香忽然伸出手來,一個耳光打在了朱嘯的臉上,恨聲道:"你個混蛋,壞蛋,烏龜王八蛋。"她嘴裡雖然不停地在罵,可是她的人卻已經帶着滿臉的淚水撲入了朱嘯的懷中。
朱嘯的懷抱還是跟以前一樣結實,身上還是帶着男人那種獨有的汗液的味道,這是朱嘯,自己絕對不是再做夢,她的手還在不停地捶打着朱嘯的胸膛,嘴裡低低地念道:"我恨你,我恨你……"可是聲音卻越來越輕,拳頭也打的越來越輕。
朱嘯的眼中也飽含着淚水,淚光晶瑩,他一隻手將飄香緊緊地抱住,一隻手輕輕地撫摸着她柔順的頭髮,在這一刻,兩個人心才湊在了一起,才融化在了一起。
一切的苦難,對於這一刻來說,似乎都是值得的,因爲這一刻是溫馨的,也是幸福的。
只要還有這種幸福的盼頭,那麼就算是再多的苦難在前面等着,那又能如何呢?
他們沉浸在這幸福愉悅之中,還沒有完全拔出來的時候,苦難就來了,來的如此突然,令兩個人幾乎還沒有做好任何準備。
苦難來了,苦難是怎麼來的呢?
苦難來了,是因爲皇上來了。皇上忽然來到了彩水池,這是上天在捉弄他們兩個人嗎?葉盛不是安排好了一切嗎?皇上怎麼會來,第一眼看到東方傲的龍袍,兩個人還不相信,可等到兩個人擦亮眼睛之後,就不容他們不信了。
東方傲向來是一個不太喜歡散步的人,因爲他認爲只有那些無所事事的人才有心情散步,像他這種人,應該做更有價值的事情,不過也不知道爲何,今天他很想出來散散心,也許是因爲日理萬機,太過疲勞了,也許是羣臣傾軋,使他太過厭倦了,又也許是因爲二十多年前,他親手殺掉了自己最疼愛的妃子,現在想起滿手的罪惡,無法釋懷,纔出來走走的。
二十多年前,他剛剛殺掉了自己的父親,登上了皇位,這個最心愛的妃子卻怕他會因此遭受天下人的譴責,怕他會遭遇不測,所以苦心勸他下位讓賢,他那時所有的心血都付諸皇位之上了,又怎麼會親生葬送自己的大好前程呢,於是就一怒之下,斬殺了他的愛妃,他還記得,那個時候,葉盛還很小,葉盛看着自己的母親被自己的"父親"殺害,居然一點眼淚也沒有流,東方傲以爲他是少不更事,就完全沒有在意,連屍體還沒有掩埋,就又離開了母子兩個人,去收拾那些並未臣服與他的前朝大臣。等到東方傲一走,葉盛就哭了出來,他用自己弱小的雙手幫自己的母親抹平了雙眼,仇恨在那個時候在他的心中生根發芽了。
這些自然是東方傲所不知的,可是東方傲知道,自己確實對不起他們母子兩個人,他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也會經常失眠,耳畔還會想起他愛妃無奈的呻吟聲。
這一次,他終於難以忍受這種痛苦,所以他纔在宮中信步而走,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彩水池,他是準備來看看四皇子葉盛的,他覺得自己對不起這個兒子,所以想來看看他,想給他更多一點的疼愛跟呵護,只不過這個時候來彌補,是不是太遲了呢?
他還沒有走到十三宮,就看到了飄香跟朱嘯兩個人,雙宿雙棲,摟抱在了一起,所謂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上次讓朱嘯逃了,這次朱嘯居然自己送上了門,那豈不是找死,這次說什麼也不會給朱嘯第二次逃生的機會的了。
"沒想到我不去找你,你居然來到我的地盤了,看你們這次還能往哪兒跑?"東方傲大吼一聲,人已經衝了過來,他雖然已漸老邁,可是畢竟是經過鮮血洗禮的,滿身的殺氣還在,動作也還如同當年那麼矯健,不過似乎已經失去了當年的那份英氣。
朱嘯本來是可以跟東方傲鬥一鬥的,因爲東方傲現在已經是強弩之末,而自己卻是剛出鞘的利劍,兩人相鬥,也不一定誰贏。
可是這個地方畢竟是屬於東方傲的,若是纏鬥起來,那麼很快就會有大內護衛敢來的,屆時就只有等死的份了。
自己死倒不要緊,朱嘯從來不畏懼死亡,因爲死亡在很多年前,他已經經歷過了,但是他不能連累了飄香,不能連累自己心愛的女人。
他只有拉起飄香的手,擇路而逃,他們兩個都是年輕人,身手自然敏捷的多,而且體內存有的力量也足夠的多,可是東方傲就不一樣了,剛追出去一段路,就累得彎腰大口喘着氣了,人不服老是不行的,就算是像東方傲這樣的一世梟雄,也是對抗不過歲月的衝擊的。
他停下腳步喘息的時候,大內的禁衛軍就已經趕過來了,東方傲指了指飄香與朱嘯逃走的那條路,喘着粗氣,道:"你們趕快追過去,把那兩個狗崽子給我抓回來,記住,一定要抓活的,我要好好地折磨折磨他們。"
禁衛軍有數百人之多,這些人都是訓練有素的,他們自身的武功也許並不高,可是他們身經百戰,很有對敵的經驗,排兵佈陣之後,任何一個高手都休想從他們的陣法中逃出去。
飄香跟朱嘯兩人攜手而逃,可是畢竟對於皇宮的地形不是很瞭解,加之又是黑夜,路況不分明,兩個人跑了很久之後,居然跑入了一個死衚衕,已經無路可逃。
朱嘯本來是可以用上次那個法子躍上高牆的,但是卻已經來不及了,因爲護衛們已經將他們重重圍住了,槍山刀林,兵刃上的寒光攝人,照的他們的眼睛都快亮瞎了。
帶頭的一個顯然是侍衛頭領,將手一招,最後面的一排士兵已經將箭搭上了弓弦,紛紛對準了飄香跟朱嘯。
兩人的生死已在一線之間,現在還有誰能夠救得了他們,朱嘯就算能夠拼勁全力拼掉他們十幾二十個人,最後也照樣會力竭被困而死的。
形式一下子就變得十分嚴峻,兩人已到了死亡的終點線上,還有誰能將他們從死神的刀口下拉回來呢?
飄香看着朱嘯,朱嘯看着飄香,兩個人的眼中都沒有恐懼,只有無邊的柔情與信心,他們已經來過,已經愛過,已經走過,對他們來說,這一生,已然是足夠的了。
所以他們並不畏死,他們兩人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就算是死,他們也要死在一起,他們看着眼前的閃着寒光的兵刃,心中充滿了高貴的勇氣。
曾經有句話說:上天會對那些真誠而勇敢的人報以嘉獎的。這句話已經流傳很久了,流傳很久的話通常都不會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