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刺穿被染得燦黃的天空,微微擴散出都市的外圍部分。
令人目眩的光輝徐徐爲山脈的棱線繡上一層金邊,並炙烤着側臉。
“——騎士團副團長亞瑟·阿托克斯,前來報道!!”
亞瑟站在敞開的方形大門前,如此凜然莊重地大喊道。
但是,沒有任何人迴應他。
站在亞瑟身後的艾伊娜微微探出腦袋,朝着正對着大門的一塊麪積很大的演習場顯得過於荒涼,幾十個練習用的木樁相隔一段距離豎立着,呼,輕風吹過,數只麻雀忽然落在木樁前不停嬉戲。
“沒……沒人…嗎?”
四周聽不到人聲,顯得過於靜謐了,於是轉頭示意了一眼艾伊娜後,兩人走進了門內。
然而,即使亞瑟也不禁顯得躡手躡腳起來,在這個待了七年多的地方,他感受着截然不同的不協調感,心情複雜地左右嘆息,最後像拋開了所有的思緒似的,亞瑟加快了腳步趕往內庭。
“您不是……亞瑟副團長嗎?”
耳邊忽然傳來男人驚喜的喊聲,亞瑟匆忙扭過頭去。
那是一位身穿灰色襯衫,外表有些蒼老的男人,他手裡緊緊抱着半米高的文書,看起來區別很大,但他也是騎士,雖然不是隸屬於前的遊騎兵,但他是位於後方進行支援並專注於文案的文職兵。
“亞瑟副團長,有段時間沒見了,最近還好吧!”對方一臉恭敬地問道,即使年齡比亞瑟大很多,但對於亞瑟成爲騎士七年便被提拔副團長,並且立下常人難以想象的功績來看,他還是充滿了敬仰。
“啊,今天本部怎麼都沒人了,都休假了是嗎?”
“副團長,您還不知道嗎,這應該在三天前就面向各大支部進行通知了,針對於魔神路西法的第三次討伐已經全面展開了,這次的討伐會集結最大兵力,一路推進到魔王城,爲了徹底將路西法消滅,所有中等以上的騎士全都被召集趕往前線了,你怎麼還在這裡!?”
聽完,亞瑟震驚地搔了搔臉頰,然後含糊其辭地解釋道:“啊,哈哈,我當然……當然知道了,不過有件重要的事情需要立即回來處理,既然那樣的話,弗利德團長應該也已經走了吧!”
“不,他還在,不知道怎麼回事,他還留在這裡沒有離開!”
男人指了指不遠處一座建築物的大廳,並告知弗利德就在那裡。
於是,亞瑟與艾伊娜就趕緊朝着那裡跑了過去。
“艾伊娜,你先在外面等會兒,我去見弗利德團長!!”
“他不會對你怎麼樣吧?”
“放心吧,弗利德團長雖然爲人很嚴肅,但人其實很好,我跟他說完我們的事情就沒事了!”
亞瑟溫柔地撫摸着艾伊娜的腦袋,然後走進了大廳內。
只見高堂上,光線朝四面的窗戶照射進來,牆壁在柔軟的地毯上投下暗沉的陰影,兩面的壁畫彷彿能攫住人的心靈,可那名貴的裝飾遮掩不住這份寂靜和冷清。
而弗利德正側靠着其中一扇窗戶前站着,他目光惆悵地望着遠處,不知道在看着什麼地方,直到聽到推門的聲音,他微微眯起了眼睛,依然背對着他問道:“……回來了!?”
“……弗利德團長!!”亞瑟嘴裡嚥着苦澀,然後蹲在地上。
“事情辦得怎麼樣?”
弗利德扭過頭,暼了亞瑟一眼“你跟格雷·阿索姆一起去救人,那麼人……救回來了嗎?”
“是,救回來了,我們去了布魯斯山,最後……救回了艾伊娜·德琳!”
聽着亞瑟準確無誤的發言,弗利德的表情有些訝異,他緩緩走到格雷的面前,然後低着頭問道:“那麼既然如此,格雷·阿索姆在三天前回到了王都,而你……爲何晚了數日纔到?”
“這……這是因爲有特殊情況的發生,我們路途中經過了一個村莊,那個村莊被惡魔襲擊,而那隻惡魔似乎是從防線外潛進來的奇行種,我認爲這是我們騎士的疏忽,但是我不能放下他們不管,如果讓惡魔滅掉那個村莊,災害蔓延,又會有多少人會無辜犧牲!”
亞瑟不甘地緊咬着下脣,有些垂頭喪氣,然後他排斥地扭曲着臉,發出聽不見地細小嘆息,不過他的話語卻讓面前的男人翹起眉毛,並眨了幾下眼睛,臉上浮現出疑惑的神情。
“不過我不會去找這樣的藉口,我明知道這樣私自離開會違反騎士的規定,但我依然刻意地去違反了他,無論我去做了什麼事情,所以我現在這次回來,是爲了迎接處分……!”
“處分……等等!”
wWW¸ ttκǎ n¸ C〇 弗利德一臉愕然的神情,他匆忙打斷了亞瑟的聲音,然後道:“本來,你在沒有得到任何許可的情況下前往布魯斯山,原本是要經受處罰的,因爲身爲一名騎士,不僅要學會守護他人,還要拿捏好自己的份量,如果只是埋頭猛衝,只會白白葬送掉性命,不過看你現在平安回來了,應該……也經受了常人難以想象的艱難與險阻吧!”
“是的!”亞瑟平靜地點頭“只憑借我一個人的話,絕對會死在那裡,但是我和格雷·阿索姆並肩戰鬥途中還算得上順利,但是,最大的難關在於我們遇到了天穹巨獸!”
“天穹巨獸?!”弗利德眼神一變。
“我們被他的攻擊擊散了,但僥倖存活下來了,但是那隻災難的巨獸似乎並不只在攻擊人,反而是攻擊那些惡魔,整座布魯斯山的惡魔都被它吞噬了,也因此我們下山的時候比較平靜,沒什麼危險!”
“並不是那樣!”
弗利德忽然挑了挑眉,他語重心長地回答道:“天穹巨獸和其他的惡魔不一樣,我在過去幾年也遠遠地望到過一次,從他身上感受到截然不同的力量,對了,我記得你和格雷都覺醒了是吧!”
“您說的……是這個嗎?”
亞瑟定了定神,從掌心匯聚出一抹金光。
“沒錯!”弗利德點了頭,神色激動地說道:“就是這股截然不同的力量,而天穹巨獸不攻擊普通人的原因,是因爲從他們身上感受不到這股力量,但是從其他惡魔身上卻能感受到,但是他當初還是攻擊了你們,因爲你們兩人身上已經具備了強大的力量!”
“原來如此!”亞瑟恍然大悟,然後又低下了頭“但是我們始終沒辦法掌握他的位置!”
“不用管他,關鍵是路西法……路西法啊!”
嘴裡唸叨着路西法的名字,弗利德的臉色頓時變得陰沉,就好像觸及到了遙遠的恐怖回憶似的,他無比惆悵地嘆息了一聲“對你的處罰將會進行延後,而你應該已經知道討伐行動再次開始了吧,我想……你應該已經有所準備了吧?!”
“是!!”亞瑟燃起了鬥志,緊握着雙拳“我已經準備好了,我不會再讓任何人犧牲了!”
聽完,弗利德的表情有些黯然,他下意識地取出背部負着的大劍,解開了繃帶,然後將他插進了格雷面前的地面,劍身燃燒着一片火紅,即使沒有直接觸及到也能感受到他驚人的熱量。
“七年前,你在我面前舉起了這把劍,現在……我要你再舉一次!!”
“啊……是!”
亞瑟詫異地看了弗利德一眼,急忙按他說的照做,他遲疑地將雙手握住赤紅的劍柄,那股驚人的熱量在穿透他手腕的瞬間就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暖意,如同入春的第一縷陽光照射了胸膛。
亞瑟微微喘氣,雙手不斷髮力,他沒有任何不適應的感覺,最終輕鬆將他舉過頭頂。
“奇怪……好輕,我怎麼感覺比以前還要輕了,是我力氣漲了嗎?”
弗利德的瞳孔瞬間收縮,然後又坦然地微笑了起來,他忍住心裡的痛苦輕輕拍着他的雙肩。
“我有些話要對你說,你要認真聽好,但是在說之前,這些話可能會意味着我背棄了身爲騎士所堅守的一切,我背叛了我自身的信念,也背叛了所有人!”
聽完,亞瑟不禁顫抖了,目光畏縮地看着弗利德那漸漸猙獰起來的面龐。
“你見過路西法嗎?”
“沒……沒有!”
“我見過,在七年前,我親眼見到了路西法,而除我以外還有我當時帶領的那一隊騎士,但是在那件事發生過後,他們都退出了騎士團!!”
亞瑟的表情凝滯了,他不解地歪着頭,苦楚的痙攣掠過他的嘴邊。
“……爲什麼?!”
只見弗利德惆悵地搖了搖頭,然後像發了狂似的揮舞起雙臂,他大喊道:
“因爲…恐懼……因爲……絕望!!”
他每說出一個詞,音節就隨之加大,這時,一縷光線從窗戶外側照射進來,照到了弗利德那張蒼白的臉上,而側臉的陰影裡,就好像被剝奪了一切的情緒,令人毛骨悚然。
亞瑟頓時膛目結舌,他呆呆地站立在那裡一動不動,他從來沒想到過一直所敬仰的對象,引導他成爲騎士的騎士團團長弗利德會說出這樣的話,亞瑟驚駭的同時又感到痛心。
“你會有這樣表情也在意料之中,因爲我早就做好心理準備了,我不會說謊,也沒有在自欺欺人,因爲當年的路西法就是那麼的恐懼,他不是人類,我第一次理解到的外面的存在,與那些惡魔相比起來,簡直就像是隨手創造出的螻蟻,即使我現在回想起來,那種滋味依然縈繞在我心頭!”
“不,不會的!”亞瑟就像依然拔着最後一株快要斷掉的救命稻草一樣,他拼命地搖着頭。
“只要集結全部兵力,依靠所有人的力量,我們會成功的,我們一定能夠打敗路西法的!!”
“——沒用的!!”
弗利德斷然大聲喊到,一句話破滅了亞瑟所有的希望。
“那不是人類可以對抗的力量,即使你我都覺醒了‘神力’,但是在只有少數人覺醒了力量的情況下,我看不到任何的可能性,我看不到未來,我只看到了這個國家,這片大地,這個星球被摧毀的末日天景!!”
他的全身感到一陣痛苦的顫慄,無力地蹲在地上,閉上眼睛,一絲絲淚水忽然從臉頰流下,他感到血液在太陽穴裡發瘋般地悸動,腦袋像什麼東西壓着,快要炸裂了。
難道真的就只是這樣,永遠逃不過被毀滅的命運?
那麼我們至今的努力,一直所堅守的究竟是什麼啊?
這些想法好像一根根燃燒着的繩子抽打着他的心,亞瑟痛苦地抽着眉毛,他覺得自己掉下了一個萬丈的深淵裡,黑暗像高山壓着他,像大海淹沒他,話也說不出來,氣也透不出來。
他的每一根神經都在絞痛,每一個細胞都在割裂。
“爲……爲什麼?!”亞瑟悲憤地從地上站起來,眼神顫抖地伸手按住弗利德胸前的鎧甲。
“爲什麼要這麼說,難道你就只是在表明我們的行爲毫無意義?所有人……包括你,都只是在白白葬送掉性命嗎?!難道……我們的犧牲……就只是死有餘辜嗎!!”
這不是詢問,而是亞瑟發自肺腑的怒吼,他憤怒地看着面色慘白的弗利德幾乎已經挫敗的模樣,他感到異常的屈辱,他不承認,也不願意去相信這個事實。
“爲什麼……爲什麼是你先認輸了!!”
弗利德沒有回答,幾乎僵住的面孔沒有絲毫血色,他微微地後退,脣角不停顫抖,哆嗦的想要說什麼,卻是發不出半點聲音,他那急促地心跳聲,在靜的詭譎的氣氛下,異常清晰。
但是弗利德從來沒有想過放棄,他只是已經被放進油鍋裡的螞蟻依然拼命地掙扎似的往上跳躍,並且持續掙扎了七年,但是他知道憑藉自己永遠跳不出這片油鍋,他依然堅持着。
如果要問爲什麼,因爲他是騎士,他不能放棄,即使明知道絕望的結局,明知道會死,那麼他願意去做那個先驅者,永遠在其他人之前選擇死亡。
而這次的討伐實際上也不是他所提出的,迫於壓力,他沒辦法向所有人吐露事實,那個其實他們都身爲一個無法逃出去的牢籠,早晚有一天會被惡魔啃食殆盡的事實。
“可惡……!”亞瑟緊緊攥着拳頭,準備再次開口。
呯,門被打開了,一名金髮少女躡手躡腳走了進來,沒走幾步又忽然停下。
“那個……抱歉,我不是故意,剛纔聽到一些聲音,我以爲……我出去了!!”
“等一下!!”
“啊,什麼?”
艾伊娜愣頭愣腦地眨着眼睛,看着弗利德忽然向他走了過來,她緊張地摩挲着手掌。
亞瑟也轉過身去,困惑地望向了弗利德。
“你叫什麼名字?!”
“我?……那個,我是艾伊娜·德琳,又什麼奇怪的地方嗎?!”
“這就怪了!”弗利德臉色忽然劇變,他一臉愕然地思考起來,然後回答道:“我記得,跟在格雷·阿索姆身邊的那個女孩,她也自稱是艾伊娜·德琳,而且……她和你長的一模一樣!!”
“什麼!!?”
艾伊娜驚慌地用手指着自己“和我長的……一模一樣?!不會吧,我真的有……姐姐!?”
“不是吧,第一反應是這個?”亞瑟一陣啞然,他思緒混亂地搖着頭,然後一拍腦袋。
“對了,弗利德團長,你說的那個人,頭髮是不是黑色的!”
“對,沒錯!”
“那個不是艾伊娜,一定有人假扮她的樣子待在格雷的身邊,格雷他現在在哪?”
“他已經離開了,他們兩個人,在半天前一起前往前線了!”
聽完,亞瑟神色陡然一緊,他慌忙拽住身邊艾伊娜的手。
“走,我們也趕緊走,快去找到格雷!!”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