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尖塔般直立的巨峰的穹頂很高,而且在那凹凸不平的陡峭山壁上分佈着無數成不規則排列的詭異幽暗的洞穴,深處不時地傳來恐怖的氣息,幾道光點赤紅髮亮,像野獸的眼睛,而風裡似乎能嗅到血的腥味,這些全都是惡魔有可能潛伏的場所。
在充分休息過後,亞瑟與格雷沒有絲毫遲疑地進入了布魯斯山,而圍繞着挺拔的山體上的是成螺旋狀延伸階梯的通道,而兩側的牆角則生長着大量古怪的黑色植物,幾條翠綠藤蔓從頂峰垂落,其根莖上長着有些古怪的有八片花瓣的白色小花,緩緩散發出刺激性的香氣。
此外,還有衆多從來沒有見過的古怪而漂亮的植物,例如紅藍交錯的斑點蘑菇,長滿紫色絨毛的狗尾巴草,以及巖壁上大量滴落的宛如蜂蜜的濃稠樹液,在連接着道路的邊上也鋪滿了銀色的花叢,看到這幅美景後不禁令人歎爲觀止,如果有藝術家的話必定會來這裡揮灑筆墨吧。
而這些植物過去是從來沒有的,而是七年前惡魔降臨後才逐漸出現的,那些惡魔即使不會令周圍的事物產生異變,但是它們被消滅後化成塵埃的屍粉與只剩下殘渣的魔石有機率融入附近其他有生命的物質,纔出現了魔化植物。
而布魯斯山也漫天遍野的生長着這種魔化植物,如今它們就好像成爲了迷惑到來者的一部分。
嗖,一陣冷風捲起地面渾厚的白色塵埃微微揚起,格雷和亞瑟抹了抹額頭早已冷卻的汗水,當煩躁焦急一起涌上心來,他們用手捂住那輕輕搖曳着的心跳,在那股靜的詭譎的氣氛下,顯彷彿每秒都在考驗着他們。
兩人繼續向高處前進,很快行走了四個多小時的山路,不時地望着遠方,天也漸漸亮起,幽幽的夜空由陰暗轉得透着半點殘紅,它好像光焰奪目的瑪瑙盤,緩緩地向上移動,而那輪淡淡紅日周圍,霞光盡染無餘。
而此刻已經遠遠離開了地平線的位置,位於海拔兩千多米的山腰上,越是往頂峰前進,四周空氣便越加稀薄,溫度也越來越低,而周圍有淡淡的雲霧繚繞在山間,視線有如蒙了層薄紗般虛幻。
就好像終於深入了敵軍腹地,心像落葉,被冷風吹進深淵,最後又飄向雲間,而災難黑鳥似的在眼邊胡亂揮舞着翅膀併發出顫慄地號角,也隨時都有可能砸到頭上,它突然跳起來,又或者突然叫喊起來。
但是,心中的臆想都沒有發生,路途中總顯得過於平靜,雖然時而聽到了令人惶惶不安不斷躁動着的詭異聲音,像是兇猛野獸的嚎叫,像是亂石從懸崖峭壁滾落下來,像是驚濤駭浪猛烈地拍打着對岸。
但隱藏在暗處的東西至今尚未襲來,而這就好像暴風雨前的寧靜。
“不是沒有靠近,而是不敢靠近!”亞瑟慶幸地低了低頭,然後斜着眼睛暼向系在格雷腰間沒有劍鞘的萊瓦汀,如同是沒有開光的鈍劍似乎並不鋒利,也並不影響它的威力,惡魔顫慄於它無形中釋放出的威壓,不能靠近,被萊瓦汀所蘊含的光明氣息剋制。
惡魔大多是遵從於本能的嗜血的黑暗怪物,也正因如此,纔會對光明劍產生這麼大的反應,而且事到如今,他們依然不知道這把劍擁有多大力量,而且早知道人才是主體,而劍只是載體,格雷雖然擁有揮舞這把劍的資格,如果不能熟練應用的話,則每次被劍抽乾力氣也是沒有意義的。
“不過……注意到了,有人在看着……而且……視野變多了”
亞瑟輕輕放慢腳步,與格雷對視了一眼。
在環顧長滿樹木和植物的迷宮,感覺皮膚有些發麻,從進入布魯斯山的範圍裡就感到被很多人盯上了,而且隨着他們不斷往上到達更高處後,明顯感覺人數增加了,彷彿從地面開始就跟着他們的神秘跟蹤者,或者說是監視者,以及令人心悸的視線,充滿了違和感。
頭頂的巖壁的詭異洞穴、分叉的無數岔路、植物的陰影,亞瑟觀察了所有可疑的場所,但都沒有發現可疑的身影,不過他還是屏息凝神繼續窺探。
對方到底是誰?到底有什麼目的?
是惡魔嗎?應該是……黑風也在裡面,但……不全是!
飄忽不定的詭異感不斷撥弄着心絃,雖然這股不安讓人窒息,但他們只能繼續前進。
格雷握緊了捏着萊瓦汀的右手,他低着頭看着佈滿銀色花叢的地面,上面結了一層薄冰,很容易打滑讓他不禁再次放慢步伐,而這時候,走到格雷前面的亞瑟忽然停住。
“啊……什麼?”
前方出現的光景讓衆人無比困惑,他們擡着頭仰望着眼前的牆壁,上面長滿了巴掌大的菌菇。
“死路……”
“已經沒路了嗎?!”格雷匆忙張望着,問道:“喂!亞瑟,這是怎麼回事?”
“等……等一下,這不可能……”
亞瑟躊躇地左顧右盼,堅硬無比的黑色牆壁堵住了寬敞的山道,而這牆壁他看起來有點熟悉,就好像有生命了,如同惡魔的肉塊堆積起來的肉壁,以及大量紅藍交錯的斑點蘑菇形成了這堵牆壁。
“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看到無法前進的死路,格雷出聲抱怨,而透過阻擋的牆壁,前方只剩下懸崖峭壁,他懷疑他是否看錯了,急忙揉了揉雙眼,然後搶過亞瑟手裡的泛着黃的老舊地圖。
“這個……和地圖標識的不一樣啊,山道消失了?”
亞瑟低着頭,臉色蒼白的解釋道:“這已經是七年前的地圖了,但是那件事發生後,沒有人再來到這裡,誰都沒有想過,山體的結構被改變了!”
“那就沒有別的辦法了!”格雷忽然想了想上方“可以不走山路,順着山壁爬上去!?”
“不可能,這太瘋狂了!”亞瑟立即搖頭,他看向山壁間分佈的大量幽深的洞穴。
“那你說……到底要怎麼辦啊?”格雷煩躁地抓着頭髮,這時候,他忽然聞到詭異的香氣。
“什麼東西啊,好香?”是從牆壁上的那些蘑菇上發出來的,格雷抽了抽鼻子,大量堆積起來的斑點蘑菇,路上也長了很多類似的,它們散發出不同尋常地帶着誘惑的香味,下意識地把手伸了出去。
“別亂碰!!”
亞瑟連忙呵斥着大叫,他眼前的光景突然產生了剛纔前所未有的“即視感”。
神經彷彿麻痹了,接着,他立刻理解了,這種奇妙的感覺就是在‘警告’
這種違和感的正體既不是錯覺,也不是即視感。
“糟了!”亞瑟臉色煞白地大喊着,但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晚了。
生長着牆壁上的大量斑點蘑菇忽然蠕動起來,露出了傘狀眼部器官,它的擬態被解除了,瞬間變成了通體黑紫的大量蘑菇,一齊撲了上來。
“快避開!!”格雷頓時呆住了,只有亞瑟扯着喉嚨大聲喊道。
魔化菌菇,這是沒有遇到過的異變魔物,根據騎士團的記錄,這種菌菇就像是捕蠅草,這種魔物會利用叢生的巨大蘑菇隱蔽身形,靜靜等候獵物自投羅網,而它最擅長的就是超大範圍毒殺。
只見蘑菇的傘包瞬間膨脹,即將釋放的毒孢子比毒蛇的毒液的威力要強上好幾個檔次。如果直接遭到猛毒的侵襲,就算是大象也會瞬間失去行動能力,然後在痛苦裡逐漸等待死亡。
呯,下個瞬間,蘑菇發出了和爆炸一樣的轟鳴。
格雷他們的行動產生了致命性的延遲,大量的紫色毒霧傾灑而下。
而與此同時——
“穹光破!!”格雷立即採取了行動,他將萊瓦汀緊握在身前,並不顧一切地猛揮而去。
轟,巨響聲傳來,整座山體劇烈地震動了樹下,崩裂的碎石從山壁紛紛滾下,只見聖潔的白光頃刻間化成波濤洶涌的奔流瞬間吞沒了大量劇毒蘑菇,就連大範圍噴發的毒孢子的毒氣也被光芒所淨化,魔化蘑菇在聖潔的白光中痛苦地扭曲着笨重的身體,然後化成灰燼。
然而一些倖免的紫色粉塵帶着火星灑下山澗,格雷頓時像被抽乾的力氣半跪在地上。
“格雷!!”
格雷臉色蒼白地嘆息着“稍微有點過頭了……但是剛纔……”
“我知道,是緊急情況,還有就是……儘量保存體力!”
亞瑟低着頭有些懊悔地搖了搖頭“這是我的失誤的,我沒能及時發現!”
兩人都有些遺憾地低了低頭,但危機卻絲毫不給他們反思的時間,發出了咆哮。
頭頂的巖壁微微震動着,身長超過三米的大型惡魔從洞穴裡竄了出來。
寬扁的鼻子邊長着兩根獠牙,一頭黑色的巨豬就像原始人那樣手持着佈滿尖刺的棍棒,以勢如破竹的氣勢撞向兩人,豎起體毛對兩人展開攻擊,而緊隨它一起衝來的其他怪物也跟着發出嚎叫。
“可惡!?”格雷大罵着,沒能扎穩腳跟跌倒在地,萊瓦汀也從手中脫落。
而擦肩而過的亞瑟急忙擋在面前,從手裡凝結出金色的光刃,以正面擋住了那頭巨豬。
呯,金刃和巨豬發生了激烈的碰撞。面對彷彿能將人輕易吹飛的衝擊,全身纏繞着金光的亞瑟將雙腳嵌入了地面,稍稍退後並抵消了衝擊,而緊接着,身體往前驅,忽然以反作用力衝向暫時停下腳步的巨豬,在空中劃過一絲亮麗的弧線。
“……聚力成刃!”
亞瑟不由分說地砍下了巨豬的頭顱,只剩下身體的巨豬頓時化爲灰燼消失。
“——呀啊啊啊啊!!”而緊接着,格雷急忙手抓着巖壁穩住身體,他同樣不甘示弱,撿起遺落在地上的光明劍,隨即衝入了倒下的巨豬身後的惡魔羣。
他雙手緊握萊瓦汀,以閃耀着絢麗的白色劍擊削斷了最前面的魔熊的身體,行雲流水的白色流刃更是持續斬殺了其他惡魔,他以無比凌厲的攻勢在敵羣中肆虐,一時陷入混戰。
正當格雷在敵陣中不斷虐殺惡魔的時候,亞瑟也趕緊上前支援,兩人不斷增加着消滅惡魔的數量。
直到幾分鐘後,格雷擊殺了最後的那隻惡魔後,戰鬥結束。
他們扶着牆壁曲身站在旁邊凌亂地呼吸着,仰頭看着飄散着漫天黑色灰燼的光景,而地面上則遺落了許多惡魔被消滅後所留下的殘渣(魔石),亞瑟不禁倒抽了一口氣“實在有夠難纏的!”
騎士團常年征戰,過去爲了收復那些被惡魔破壞的城市,討伐的都是由人類所轉化地變異體惡魔,特徵僅僅是蠻力很大,其他方面則比較中規中矩,騎士團很少進入山裡面,所以他們不知道,這些包含了各種植物和猛獸的特性的惡魔明顯更加棘手。
“格雷……你還好吧?”亞瑟看了眼身旁喘氣的格雷。
“我當然很好,這些根本算不了什麼!”格雷滿頭大汗地搖着頭,並急喘着說道。
“這樣就能結束已經很不錯了,如果再嚴重點,即使召集所有騎士團的精英騎士也是相當危險的!”
運氣差的話就會直接喪命吧,亞瑟平復了呼吸之後,再遞給格雷幾瓶藥劑,讓他恢復些體力。
“這是解毒藥,接下來不知道遇上什麼,提前做好準備吧!!”
格雷神色複雜地點了點頭,遲疑地接過裝滿綠色溶液的藥劑對着喉嚨一飲而盡。
而後稍微在原地休息了幾分鐘,兩人準備再次趕路,看着雲霧籠罩的前方,原本阻擋在前的破碎的牆壁後連接着側邊出現了通路,應該慶幸格雷最開始的攻擊打出了幾條岔道,
而就在這個時候,格雷忽然晃了晃腦袋,並轉過頭去,只見四周一片沉寂,不過就算眯細了眼睛也什麼都看不到,而旁邊的亞瑟也是一臉訝異的樣子,他似乎也聽到了某種雜音。
類似於揮動翅膀的聲音,但這和鳥拍打翅膀的聲音也有所不同,聽上去更加層疊,以超高頻率震動着翅膀,而這成羣的聲音讓亞瑟不禁滿頭大汗,而格雷則謹慎地再次拔出了萊瓦汀。
謎之聲音慢慢靠近,遠方好像有什麼在靠近,兩人某種不祥的預感壓迫不斷後退,身體緊貼着牆壁,直到氣氛緊繃到快要斷線的瞬間,那道聲音的正體終於出現了。
“蜜……蜜蜂……?”
看到從遠方出現在視野中的黑影,格雷顫抖着說道。
只見黑影身披散發着盔甲光澤的昆蟲外殼,棱角分明讓人毛骨悚然,大小與剛出生的嬰兒差不多。臉部的兩側長着鉗顎,身體尖端則駭人的——有如長矛般的‘毒針’。
“殺人蜂……!”臉色發青的亞瑟說出了這種怪物的名字。
這是原本就生長在布魯斯山的昆蟲,擁有非常劇烈的毒性,而它的尖刺甚至能刺穿鐵板,但在遭到魔化後體型變大,威力增強,不止是這對兇惡的巨顎,據說連重裝都能瞬間穿透的毒針,而普通的攻擊甚至能被全身的硬殼輕易彈開,完全就是殺人蜂的進化版。
格雷與亞瑟怔着雙眼,超過二十隻的殺人蜂揮動着兩對四片薄翼從遠方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