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在辦着喪事。
死掉的金吾兵數量太多，祠堂裡擺放不下，就在外頭擺着。放眼望去，這裡全都是一口口的棺材，透着悲傷的氣息。
我來到祠堂前頭。
無妄城這會兒已經空了，所有的李家人都聚攏在這兒。
看到我來了，立刻有人跳出來。
“你走，這兒不歡迎你。”
李家人雖然悲痛，但是沒有失去理智。連金吾兵都打不過他，他們也沒有法子。何況我殺了這麼多的人，在他們眼裡，就是個殺人盈野的魔鬼罷了。
有個人衝過來，一拳砸中我的面孔。
我沒有躲開。
這人愣了下，後頭傳來叫聲，喝道：“退下，不準放肆。“
那人精神一振，就要來打我。後來伸出一個手，揪着他丟出來，這廝爬起來，困惑道：“李老，你怎麼打我？”
“我讓你退下，沒有聽到嗎、”
這廝不甘願的回到人羣裡頭。
李老眼珠子通紅，說道：“李霖，你來做什麼？這裡的人都是被你斬殺地，你難道是要來給我們的傷口上撒鹽嗎？”
我搖搖頭，說道：“我是來道歉地。”
有人大怒，叫道：“你撒謊，你是個魔鬼，你的手上沾滿了血腥。”
李老看着我的眼神，充滿了厭惡。我盯着他們的敵視，堅持說道：“無妄城是李家的兩位先祖建立地，本來應該讓你們安居樂業，但是因爲先祖的錯失，反而叫你們捲了進來，是我的錯。”
李老動容了。
“先祖不會出錯，無論是神，還是洛公，李家是他們創建地，願意爲他們去死。”
說到這兒，李老嘆息道：“你是最後一個了，漫長的等待終於可以結束了。”
他旁邊有個穿着儒衫的少年，扶着他的手臂，忽然咳嗽了一聲。李老回過神，強笑了下，道：“我老了，胡言亂語罷了。”
那少年眉目如畫，眼珠黝黑，透着一股難言的靈動。
“李霖，你跟先祖同名，是他的轉世歸來。雖然你殺了這麼多人，但是我們沒法子苛責你，你走吧。”
我搖搖頭。
李家人開始不滿了。
我來到祠堂前，上頭擺滿了靈位。
“靈界的喪事是三天，我打算留在這兒，雖然做不了什麼，但是至少能懺悔一下。三天後，等到那個神的旨意來了，一切都會有個結束。”
我雙腿一彎，就跪在祠堂前頭。
“對不住了，我不想殺你們。”
李家人的議論聲不絕於耳，有鄙夷，有蔑視，有錯愕。有幾個人要來趕我，被李老給喝住了，說道：“你是李家先祖的轉世，還是陰曹的轉輪王，身份貴重，我們沒有人強迫你，是你自願跪地。”
我跪在那兒，沒有說話，默默唸誦着酆都感應經。
聽說我在這兒下跪，越來越多的李家人來觀看着，衝我指指點點地，我一個人都沒有理會。
到了下午，龍門魁首來了。
他抱着胳膊，說道：“李霖，何必在這兒惺惺作態，你殺了這麼多的人，李家人不會原諒你地。”
他向我發出了邀請，“與其企盼他們的原諒，
不如跟我聯手。我知道你對成神不感興趣，只要你幫我，我就可以幫助洛風嘯。”
我已經把李家找遍了，都沒有洛風嘯的下落。
龍門魁首討了個沒趣，就自個兒走掉了。
然後楚一飛來了，這廝如今以李家人自居，倒是得到了一些認同，李家對他的態度還不錯。
他呵呵道：“李霖，你這個陽間的李家家主很了不起嗎？他們不承認你。我告訴你吧，只有無妄城的李家才值得我費神，我遲早會成爲這兒的家主。”
我沒有說話。
這廝挑釁了我好幾次，哼了聲，才裝模作樣地去前頭上香。
等他快要離開時，我開口了。
“李家人讓我們等三天，我勸你不要輕舉妄動。”
楚一飛冷笑道：“他算老幾？這裡頭一定有陰謀，我可不是坐以待斃的人。”
我沒有再說話了，只是憐憫地看了他一眼。
他身上的死氣很重，靈官被黑紗籠罩。我的心象法訣越來越厲害，對萬物的感覺越發敏銳，憑着閻王爺斷定生死的能力，我就知道，楚一飛要死了。
無妄城會是這廝的墳墓。
他死掉了，我自然是雙手稱快，林鷺就是被他害死地。如果可能，我甚至希望是靠自己的雙手來複仇。
可是他的身體是我的。
無妄城裡頭透着一股詭異，我們來了，黑影卻避而不見，反而打起了拖延的陣仗，裡頭肯定有玄虛。
我哥進來了，卻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
我心裡惴惴，但是現在誰都指望不上，只能靠我自己了。
楚一飛見我不搭理，自顧自地走掉了。
轟隆，天上烏雲滾滾，一個閃電橫空，然後下了大雨。這雨水涼的很，打在身上很難受，還有冰粒子混在裡頭，渾身被打的很痛。
我跪在雨水裡，一動也不動。
貓妖叫喚道：“李霖，到裡頭去躲一下吧，跪在裡頭不是一樣嗎？”
我搖搖頭。
貓妖受不住了，自個兒跑進了祠堂。
祠堂裡有幾個李家人，探頭探腦地看着，然後啪的一下，就把門關上了。冷寂的雨夜中，還有風出來了，凍的人身體哆嗦。
楚筱出來了，她發出咆哮，天上陰雲滾滾。
“雨水散不掉。”
她發出了法術，但是沒有用處，沒法子驅散風雨。鬼新娘恨恨道：“肯定是李家人在搞鬼，真是可氣，李霖都來下跪道歉了，他們還要做手腳。”
我就這麼跪着，被雨水打了一天一夜，神智都有點迷糊了。
風雨不停，裡頭摻雜着法術的氣息，有詛咒的味道在裡頭。這雨水殺不死我，但是卻會讓我變得越來越虛弱。
到了中午時，氣溫暖和了些，我睜開眼睛。
面前擺着個水杯，還有一點食物。楚筱告訴我，我昏迷的時候，有個李家人看不過去，偷偷地給我送來了。
“李霖，要不要吃一點。”
我搖搖頭。
前頭有個人走來了，是那個穿着儒袍的少年，他拿了一把傘給我，說道：“李霖，你不要跪着了，李家人不會原諒你地。”
我沒要他的傘，反問道：
“你知道我哥去哪兒了？”
他搖搖頭。
見我不再說話，他嘆息一聲，就走掉了。
到了下午時，雨水又變大了，我腦袋有點迷糊了。這時候祠堂門開了，有幾個人在說話，我隱約辨認出了，是李老。
他朝我看了眼，厭惡道：“真是惺惺作態。”
“這樣不太好吧，他畢竟是一個神靈啊，而且還是先祖的轉世。”
“冒牌貨罷了，你難道不知道祠堂後頭幾個棺材嗎？那裡死的人還少嗎？”
有個人忌憚道：“可他是洛公帶來地，我們這麼對付他，要是被洛公知道了，肯定會怪罪下來地。”
他們不怕我，但是怕我哥。
“這你就多慮了”有個人得意道，“洛公去了玄機洞，是沒法子出來地。”
他們不知道我還清醒着，才肆無忌憚地低聲交流着，有着心象法訣在，即使只是蠕動嘴皮子，我都能知道他們的言語。
我耳朵豎起來。
“噓。”
李老帶着幾分得意，道：“等過了三天，一切都會結束。到時候就算洛公從玄機洞出來了，他也沒法子改變結果了。”
“還是李老你深謀遠慮啊，將來一定會得到賞賜。”
我心裡動搖。
他們得意地看着我，自個兒走掉了。
我想爬起來，這才發覺跪的太久，身體已經僵化了，一下子就昏倒了。過了好久，被風雨打的清醒過來，我喘着氣，想要爬起來。
旁邊有個人過來了，託着我起來。
是那個少年。
他低聲道：“起來吧，已經兩天多了。”
“你不怪我？”我問道。
少年苦笑了下，說：“怪你有用嗎？人都死了，生者爲大，何況你是洛公帶來地。”他臉上帶着一絲紅暈，顯得很激動。
黑影一直蟄伏在玄機洞，性格越發陰沉。而洛公一直活着，不斷地有事蹟傳回李家，李家的年輕人對他格外的佩服。
少年露出一絲靦腆，他是獸潮平定後誕生地，對於從前的事情瞭解不多，對黑影也沒有那麼崇拜，自然就更加親近我哥了。
“謝謝。”
少年搖頭，道：“下次遇到洛公，希望你能幫我引薦，我想跟着他出去看看。”
我哥陷在玄機洞裡頭，我心裡焦慮，就問道：“你告訴我，玄機洞在哪兒？”我忍不住着急了，有點後悔把射星羅盤給了絕天意。如果找不到我哥，即使有了救治他的法子，那也沒有用了。
祠堂裡有李家人出來查看了。
少年面色一緊，拉着我就走。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先走。”
見到我離開，風雨立馬就停了，有幾個人追了出來，眼睛透着一股殺氣。少年加緊了腳步，拖着我快速走。
這會兒我身體很虛弱，一時就提不起氣力來。
少年越走越急，但是後面追的更加緊迫了。
“進來。”
旁邊的屋子忽然打開了，有個老頭衝我們招手。我一猶豫，少年已經抓着我，快速衝了進去。
門合上了。
外頭的腳步聲有些遲疑，然後匆匆遠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