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學敦不由得笑出聲來,“阿遠,你很喜歡這那個姑娘啊?那以後就要多管着她點,別讓她再喝那麼多酒了,也省得你擔心。”
程遠山聽了這話,有些不自在,捫心自問,自己的表現真的這麼明顯嗎?自己一向理性剋制的,今天的表現實在太過反常。
他低下頭,不敢看宋老,有些難爲情,結巴着回話,“嗯……知道了……”
老人把愛徒的表情都看在眼裡,有些欣喜,卻也生出幾分擔憂,爲程遠山的未來擔憂。
就像每一位父母,看到孩子步履蹣跚着向自己走來,都會下意識地張快雙臂;並不是因爲擔心孩子學不會走路,只是希望能夠給予孩子更安全的保護。
宋老的目光變得深遂而悠遠。
初次見到程遠山的樣子倏然浮現在眼前,往日瘦小單薄的那個孩子,到如今已成長爲一位謙和高大的學者,而和他的相遇彷彿仍在昨天。
記得那時的他目光呆滯,面色枯黃,眼睛裡帶着濃濃的恨意和不平,彷彿一隻隨時都會炸毛的小刺蝟。緊抿着雙脣,不願意輕意開口與人交流,他拒絕與這個世界溝通,胸腔裡只有憤世嫉俗的怨忿。
老人耐心地開導着少年,用他淵博的知識把他引入法學的殿堂,教會他用法律的武器捍衛自己的權益。
最終宋學敦用睿智把程遠山身上的戾氣漸漸磨去,雖然平時仍然不苟言笑,但他已經平和了許多……
宋學敦暗暗爲程遠山的將來憂慮,這個孩子能走到今天已經十分不易,能夠遇到讓他動心的女孩子更是不易。今晚居然看他一再波動的情緒,在宋學敦看來,已經像看到奇蹟。但老人轉念心中黯然,如果這段感情發展的不順利,對他的傷害也將是難以想象的。
——常期的法學研究讓老人不自覺得先想到了最壞的結果。他想要防患未然,幫程遠山把所有的傷害都擋在門。他覺得自己有義務要先爲愛徒的戀情降降溫,讓他更理性一些。
宋學敦蹙眉,欲言又止,再開口語氣有些鄭重。
“阿遠,我們作學問,講究踏踏實實;爲人處世,同樣要求我們踏踏實實。看準了前方的路再邁步,方能行得平穩。”
程遠山擡頭,宋學敦忽然改變的口氣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抿脣恭敬聆聽。
“爲人師表,除了業務要精,行爲作事也不要有所差池。雖然時代變了,可對於我的學生,我還是希望在各個方面都不要落下什麼口實……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這女孩子看上去還挺小,許多事情,你要教好她……”
宋學敦的話語重心常,看着程遠山的目光,充滿殷切的期望。
“我這輩子都在呆在學校裡了,這種事見得多了,只是想給你提個醒兒,究竟要怎麼做,還是自己拿主意,每做一步,都要想清楚了,別做讓自己後悔的事。”
程遠山安靜地聽着恩師的教
導,面沉似水,沉默不語。
宋學敦見他沉默,也沒再多說,大半個身子放鬆地靠在座位裡,捏了捏有些發痛的額角。該說的話點到即止,宋學敦把更多的時間留給愛徒,起到提醒的作用就好了,具體要怎麼做,還要他自己選擇。
屋子裡安靜極了,只有角落裡的老式座鐘發出噠噠噠的聲響。
好一會兒,快要睡着的宋學敦直起身,拍拍程遠山的肩頭:“好了,時候不早了,我也累了,早點休息吧。”
說完他站起身來,踱着步子向自己的臥室走去。
快到門口的時候,宋學敦回頭看看自己的愛徒,還坐在那兒,垂着頭一動不動。他停下腳步,回頭把語氣放緩道:“夜裡涼,被子不夠,就讓師母給你拿。”
宋夫人從顧挽瀾房裡出來,正看到客廳里程遠山還那麼一動不動地坐着,有些心痛,滿含着關愛說:“阿遠啊,老宋也是直脾氣,話說重了點兒,你別往心裡去啊,難得你動心,不要管成不成,師母支持你先試試。”看看程遠山還是沒有動,嘆了口氣也回房去了。
透過虛掩的門,只聽到宋夫人衝着宋老一陣埋怨:“真是越來越糊塗了,現在都什麼時代了,還是你那套理論,阿遠那孩子不容易,難得有女孩兒讓他上心,這孩子孤孤單單這麼多年,讓人看着就心酸……”想到客廳裡孩子的難處,一句話哽在那兒說不下去了,嘆了口氣悉悉索索地開始收拾房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