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華胥引

柳之詠和陸長風一路跟隨那到了竹林寺。竹林寺位於小山之頂,透過鬱鬱蔥蔥的竹林可以望見檐角,登山牌坊大書“竹林寺”三字。

大鬍子老頭來到寺院門口,彎腰施禮道:“我乃安息拜火教薩特魯,特來拜見靜檢禪師。”

迎客老尼道:“靜檢禪師常年清修,不見來客。”

薩特魯笑道:“她不見我,我便去見她。”

薩特魯閃進寺院,只見他快步走到院中央,單手將一丈高的銅香爐舉起,便朝大殿走去。四名尼姑前去攔截,被他單掌擊退。寺院鐘樓大響以示強敵來臨。寺內衆多香客紛紛退避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薩特魯單手舉香爐而立,閉目靜待來人。

一名身披袈裟的老尼帶領大約十幾個尼姑疾步來到大院。

爲首老尼姑道:“貧尼乃竹林寺主持定音,敢問薩特魯大法師意欲何爲。”

“在下自波斯而來,特來向靜檢禪師借《長生賦》一觀。”

“貧尼主持竹林寺八年,從未聽說什麼《長生賦》。”

“《長生賦》乃朝鮮島辰國秘典,豈是你所能知曉。”

“那大法師不去朝鮮島,來我竹林寺胡鬧。”

薩特魯仰天大笑道:“糊塗尼姑一個,吃我一招。”他將一丈高的銅香爐拋了過去。定音師太雙掌將那香爐推開,銅爐砰地落地將青磚地面砸的粉碎。未料那銅爐受薩特魯內功驅動而來,旋轉而至,定音雙掌一觸,一股怪異力道傳來,定音勉強站穩卻吐了一口血。

薩特魯高聲道:“安息帝國祆教忠實信徒薩特魯爲了傳播純正的教義,南下帕塔拉海港,自海路來到中土,傳播祆教。靜檢禪師避而不見,看我砸了你的大殿。”

那聲音遠遠傳來,整個寺院都聽得清清芊芊。

“哦!薩特魯大祭司不遠萬里,山水迢迢,真非常人也!聖火教也講善者得善報,惡者得惡報,大法師苦苦相逼,有違出家人戒律。”

一女尼老邁的聲音緩緩而來,卻將薩特魯霸氣的聲音壓制下去。只見殿後緩步走出尼姑,她容貌清麗,約有二十多歲。但是她說話的聲音卻是十分老邁。

薩特魯道:“聽聞靜檢禪師修煉《長生賦》長生不老,若然名不虛傳。在下斗膽借閱,日後必定歸還。”

靜檢禪師道:“閣下聖火神功陽剛猛烈與《長生賦》大相徑庭,十分不宜混修。”

薩特魯道:“在下求奇心切,只是閱讀一番即可。還望禪師成全。”

靜檢禪師道:“恕難從命。”

“呵呵!辰國爲三韓所控制,公主卻躲在華夏竹林寺修煉《長生賦》,真乃自甘墮落,實在可笑。”

“既如空門,塵緣了斷。”

“在下只有領教《長生賦》的威力了。《聖火令》曰:爲善除惡,惟光明故。喜樂悲愁,皆歸塵土,火海清淨,寂滅無煩惱,若言有苦無是處,常受光明中。第一招:無明業火。”

薩特魯雙掌一晃,一股焦灼熱浪直撲靜檢禪師。那氣勁所過,樹木枯死,數人被氣勁催倒,髮梢焦黃。靜檢禪師首當其衝,只見她氣相平和,雙掌合擊,口唸佛號,淡定而立,視若無物,全身一股清合聖潔的光暈籠罩宛如菩薩下凡。圍觀衆人見到此種場景,紛紛跪地,大誦佛號。

靜檢禪師道:“福禍無門,惟人自召;善惡之報,如影隨形。大祭司何苦咄咄逼人!大祭司這番境界可知: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自生故能長生的奧妙。”

薩特魯並不答話,只是催動氣勁源源不斷攻過去。

兩人較量緊張時刻,有人喝到:“賊老怪,吃我一斧。”只見鐵匠鋪金老頭左右兩柄巨斧自背後殺來,他一躍而起雙斧下劈,宛如猛虎下山。老鐵匠竟是外功好手。薩特魯喝道:“烈火掌。”掌上生火,後發先至集中金老頭。金老頭雙斧脫手,委頓在地。

薩特魯道:“公主清修數十載仍有舊部相隨,實在難得。我先送他下地獄。”說着,烈焰掌連環攻去。

靜檢禪師拈花指輕彈,化解薩特魯烈火掌攻勢。

薩特魯道:“公主塵心未了,應有此劫。第二招:烈火焚天。”

薩特魯氣勁大漲,雙掌揮出攻向靜檢禪師。靜檢禪師雙掌相接,不停後退。

陸長風道:“兩人比拼關鍵時刻,我們擒住他,拿回傳國玉璽。”

陸長風雙鞭攻其下盤,柳之詠單劍攻其後背。薩特魯身形一晃閃過兩人攻擊,右腳踢中陸長風肩部,陸長風左手銅鐗脫落,右手銅鐗橫掃薩特魯胸部。與此同時柳之詠單劍直奔薩特魯後背而來,前後夾擊,薩特魯無處可躲。哪知銅鐗和單劍一碰薩特魯身體,卻是電光火石一片,單劍折斷,銅鐗崩飛,薩特魯卻毫髮無損。兩人吃驚之餘,薩特魯烈焰掌已到,兩人悶哼一聲倒地不起。

縱是如此也緩解了靜檢禪師的困境。她反攻一步,掌風凌厲,逼得薩特魯倒退一步。

薩特魯道:“《長生賦》勁力無窮無盡,綿綿不斷,果然高深。然而難破我聖火護體神功。”

薩特魯忽然欺近靜檢禪師,緩緩推出一掌。這一掌在別人看來慢得孩提也能躲開,偏偏靜檢禪師無法躲避。無論靜檢禪師閃到哪個方位,這一掌都有極其厲害的殺招。

靜檢禪師道:“滅即生,萬般執念是塵劫。世人受苦皆我因,若我圓寂可得世人安寧,貧尼何惜此身。”她儼然放棄了抵抗,坦然受死,雙目掃射衆人,充滿了無盡的慈悲。

這時竹林之中一陣琴音傳來。第一聲如同高山雪風,清心凝神。再一聲如潺潺溪水,舒緩驅戾。第三聲琴發禪語,梵音化燥。琴音曲調柔和,如露潤朝花,似春風拂面。琴音之下,薩特魯那一掌始終並未擊出。他收回手掌聽了片刻道:“小女娃,幾日不見,你的清音功精進許多。”

竹林中一個溫婉悠揚、似水如歌的女子聲音道:“小女有幸得靜檢禪師助我療傷,聆聽禪師佛音,以靜入禪,功力大進,反而達到形都泯故的境界。”

薩特魯道:“秘族果然非凡,能剋制我神功。可惜靜檢禪師慈悲,寧死不出梵心一擊的絕招。在下心悅誠服這就離去。”

“大法師不遠千里傳教,小女子欽佩的很。但法師卻被雁蕩山天香派所誤,那寶物乃華夏傳國見證,他人獲得只會令天下紛爭。”

“本座此番前來,正要告知寶物已到我手。本座攜此物拜見大匜朝皇帝,尋求機遇,傳播聖教。”

“大法師將寶物謹獻匜帝,必得厚待。至於有無《長生賦》已不重要。”

“你女娃與天香派的女娃大不相同。在下喜歡得緊。”

“祝願大法師如願所償,聖火興於華夏。”

“哈哈,老夫告辭。”

薩特魯消失於竹影大道之上。

竹林寺的翠林中女子姍姍而來,乃是一個空谷幽蘭般白衣女子。她白玉般的纖手拿着玉簫,清麗秀雅,一襲素白布衣,皓如白雪,一塵不染。她看來十六七歲年紀,面容秀美絕俗,潔若冰雪,烏絲垂肩,空山靈雨之雅,又英氣逼人,有川嶽之輪廓,只是臉色有些蒼白。

她輕聲細語道:“靜檢禪師,可有大礙。”

靜檢禪師合掌唸了一聲佛號道:“無礙。”

那仙子對路驚樓和柳之詠道:“兩位仗義出手,小女子華胥青璇感激不盡。不知兩位傷勢如何?”

陸長風道:“薩特魯留有餘地,只是封住我們的經脈,叫我等不得施展內力,調養幾日便無礙。”

柳之詠見到華胥青璇不由心神居醉,天下竟有如此冰清玉潔的美人。忽然華胥青璇澄如秋江、冷似寒冰的眼光掃來,他不由低頭不敢再看。

陸長風道:“我是長風鏢局陸長風,姑娘可是徐州分局託鏢之人。”

華胥青璇道:“不錯。”

“長風鏢局失鏢,還望海涵,千兩黃金定當歸還。只是此次長風鏢局多有死傷。姑娘可否告知這其中來龍去脈。”

“我華胥一族本隱居歸墟,我奉族人之命,將傳國玉璽獻於匜帝。不知爲何消息泄露,遭到安息薩特魯連番追殺。女子身受重傷,念及長風鏢局老當家乃中原江湖十絕,也是中原綠林好漢總瓢把子,必是靠得住的,所以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明將空盒子帶在身上,暗中託鏢長風鏢局。”

“犬子陸藝監守自盜,以至於被雁蕩山妖女奪走玉璽,又被薩特魯劫去。長風鏢局愧對姑娘信任。”

華胥青璇道:“如今看來薩特魯爲了傳佈聖火教,搶奪獻寶之功,總鏢頭不必自責。”

“不知姑娘可否告知雁蕩山妖女的來歷。”

“混沌初開,閩中無生人,有神曰太姥,號上元夫人,乘九色龍馬,居於鴻雪洞,拓土以居民,種植蘭草,栽培白茶,聚東海衆仙,是爲閩人之祖。太姥山一派,鎮守本山的爲內徒,流傳四方的爲外徒。太姥山之尹祁無暇,有四個徒弟,分別是姞秋水、妘姿吟、妊心宿、姬青青。妊心宿在天姥山創建天姥派。姬青青隱居仙霞嶺創建仙霞派。姞秋水於雁蕩山創立天香派,本次竊取玉璽獻禮閩越王,意欲重返太姥山。”

“陸某還有一事請教。我鏢局鏢頭許一氓被人一劍刺死,那劍長二十三寸,寬兩寸,劍脊內凹。雲姑娘可聽說這等長劍。此人劍法快如閃電,力道奇特,劍招反撩,一劍自肝脾刺入,破人膽囊,劇毒膽汁侵入肺腑之間,中劍之人備受折磨而亡。”

華胥青璇搖頭道:“小女子初入江湖,從未聽說此等事。”

金老漢道:“金某癡迷鑄劍之術,曾遍訪江淮鑄劍大師。緬鐵柔劍乃鑄劍秘術,老漢所知唯有壽春左吳。”

陸長風道:“多謝相告。”

金老漢道:“陸鏢頭仗義幫我家主人,金某感激不盡。”

華胥青璇道:“天香谷位於雁蕩山,隱秘難尋。況且閩越戰亂,刀兵四起,陸鏢頭若是尋子還須小心。”

“多謝姑娘提醒。”

華胥青璇又道:“柳公子是否心緒迷亂,內力難聚。”

“誠如仙子所言。”

華胥青璇道:“公子近日內傷極重,心脈有損,元氣衰減,若不靜心養氣,日後必有隱患。我傳你一首《華胥引》琴譜。你時常彈奏,常焚香默坐,深自省察,則物我相忘,功力可逐漸復原。”

柳之詠道:“我於琴道一竅不通,怕是難以學習到仙子的高深琴技。”

“我看公子乃天資聰穎,這幾日你來寺中,我傳你瑤琴彈奏之道。”

柳之詠未料有此機緣,大喜道:“多謝仙子。”

次日,柳之詠則來到寺中禪院。華胥青璇在禪房之內,柳之詠則在窗外,二人竹簾相隔,傳授琴技。

華胥青璇講到:“瑤琴五音七絃,以三絃爲宮、一弦爲黃鐘,七條弦的五音序列爲:徵、羽、宮、商、角、徵、羽。五調爲慢角、清商、宮調、慢宮、蕤賓調。樂律十二律,是爲黃鐘、大呂、太簇、夾鍾、姑洗、中呂、蕤賓、林鐘、夷則、南呂、無射、應鐘……”

華胥青璇傳授其基礎彈奏指法的《清樂》《燕樂》《雅樂》。柳之詠聰穎善記,一學就會。華胥青璇十分喜歡,又教他試奏《秋院搗衣曲》。柳之詠學了幾遍,竟然順暢彈奏出來。

華胥青璇道:“雖然指法略顯生澀,但卻十分難得了。我再傳你一曲《列子御風》。此曲節奏靈巧多變,旋律流暢,要求指力強勁,指法純熟。”

柳之詠打起十二分精神,用心學習,試奏數番。柳之詠道:“我感此曲十分上手,我爲仙子彈奏此曲。”琴音傳來,柳之詠頗得此曲旋律意境,琴意飄飄灑灑,如振衣凌風而行,一曲竟然一氣呵成。

華胥青璇輕嘆一聲,道:“公子進步如此神速,多半數日便能學《華胥引》了。”

此後數日,柳之詠每日便來竹林寺學琴。一日彈奏《漁樵問答》,想起自己蒙受冤屈,不知何時才能洗刷冤屈迴歸泰山。

簾內華胥青璇輕聲道:“此曲曲意深長,飄逸灑脫,爲何公子卻彈奏如此傷情。”

柳之詠道:“仙子傳我神曲怕是枉費功夫。我是江湖人人追殺的惡賊,不知何時便會命喪黃泉。”

華胥青璇道:“你我相處多日,未問公子姓名師門。”

柳之詠當即將聚賢莊慘案一事一一講來。華胥青璇道:“柳公子出自名門,少有俠名,只是偶遭江湖算計,只要剛毅堅韌,必有真相大白之日。”

柳之詠心境悲慼,長嘆一聲。

“功不唐捐,玉汝於成。柳公子一時蒙難,切勿自暴自棄。”

華胥青璇琴音輕奏,正是那曲《清心靜音曲》。柳之詠聽了聽得片刻,心境平和許多。柳之詠得美人傳授琴藝,自是如癡如醉,不知歲月幾何。七日後,華胥青璇道:“柳公子,你已深得此曲之妙。明日起不必再來。” 柳之詠道:“多謝仙子。仙子乃隱世秘族,不知江湖險惡,還望多多保重。”

華胥青璇良久方道:“公子雖聰穎多才,但難逃情慾之劫。切記:愛慾之人,若逆風執炬,必有灼手之患。日後若遇美色,切勿墮入業障纔好。”

柳之詠一陣臉紅,道:“謝仙子教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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