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還不到七個半月,而剛剛在馬車上造成的顛簸又極其的大,所以陳安安幾乎是被疼醒的,自從被人轉移到牀上以後,她的喊聲也從一剛開始的嗚嗚悶聲的哼着變成了極其的大的叫喊。
慕璟宸坐在外面,一聽見她大聲的叫了起來,哪裡還能在外間坐得住,幾乎是有些腿軟的跑到了牀邊,尋常那樣高大的身子,此時竟像是佝僂了一樣,蜷縮在牀的旁邊,而穩婆瞧見慕璟宸的出現,也是嚇了一大跳。
男人是不能進產房的,穩婆剛要習慣性的說話才這句話來,身子就被平嬤嬤給撞了一下,然後便聽見她的聲音很是急促的傳了過來:”看什麼呢?“
穩婆被平嬤嬤這樣一喊,這才立即回神,專注於自己的工作。
“慕璟宸……慕璟宸……”
陳安安一直低低的喊着慕璟宸的慕璟宸,慕璟宸緊緊的抓着她的手,任她的手在自己的手背上劃出了一道道傷痕,可這些皮肉的疼痛對他來說都不算什麼,眼前,只有身邊的這個女人才是最重要的。
甚至,孩子都可以不要,也不能不要她。
“乖,安安,我在,我就在你身邊。”慕璟宸儘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鎮定一些,他聲音平穩而又極富安全感的低聲的安慰着她。
可這些絲毫不能抹平她的疼痛,一時之間,屋子裡血氣瀰漫。
“鈴蘭,再去端水進來。”平嬤嬤的聲音很是尖利的喊道。
鈴蘭聽見這話,一邊往外跑,一邊淚流滿面。
而屋子外面的院子裡,寧寶已經哭得不成樣子,可爲了不讓爹爹擔心,他只緊緊的咬着牙,愣是沒讓自己哭出聲音來,而站在一邊的趙宇,始終緊緊的拉着他的手,看的出來,他雖然表現的很鎮定,可其實,他內心的急躁不比寧寶輕多少。
大概是從懂事的時候開始,一個個親人都離他而去,所以眼下的小趙宇很是懼怕死亡的來臨。
陳安安對他極其的好,從陳安安的身上,他能找到孃的感覺,可他看着裡面那端出來的一盆盆血水,再堅強,再淡定,也不過是一個小孩子。
他終於還是崩潰了,和寧寶抱在一起嗚嗚的哭了起來。
慕璟御趕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兩個孩子抱在一起,還不敢大聲的哭了出來,兩張小臉都已經哭得極其崩潰了。
看着兩人這幅模樣,慕璟御頓時將兩人給拉了過來抱在了懷裡,輕聲的安慰道:“你們先別哭,你娘她還在努力,你們若是讓她聽見了你們在哭,她便會更加的分心,會擔心你們,所以你們不要哭了好不好?”
兩個孩子一聽慕璟御的話,頓時憋住了,忍住了腹腔內的難受,只是眼淚吧嗒吧嗒的愣是止不住。
“你們隨我到前院兒去好不好?”慕璟御看着從裡面端出來的一盆盆血水,自認爲心理承受力很強大的他,都有些站不住了,他只怕這兩個孩子會更加的受不住。
可他的話剛剛說出口,兩人頓時搖頭,寧寶咬了咬脣,搖頭道:”不要,我要在這裡守着。“
一邊的趙宇聽了,同樣點頭道。
“那好,我們就在這裡守着!“慕璟御點了點頭,又吩咐人帶些吃的過來,免得兩個小傢伙兒餓着了。
可誰都沒有想到,這麼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
因爲孩子才七個多月,母體又遭受了這麼大的重創,慕璟宸已經將整個太醫院都給搬來了,可孩子仍舊沒有出生,可陳安安的血卻是越流越多,看着眼前的場景,慕璟宸整個人幾乎要支撐不住了。
一邊的穩婆也是滿頭大汗的道:“王爺,若是孩子一直沒有出來,只怕……只怕王妃根本支撐不住啊!”
慕璟宸一聽到穩婆這話,整個人就陷入了一種恍惚的錯覺中。
“王爺,您趕了幾天的路,還是暫時先歇息一下吧?”平嬤嬤知曉慕璟宸這人是剛剛從北關趕回來的,路上定然是一身的疲憊,可這剛回來還沒來得及好好的歇一歇呢,王妃就出現了這樣的事情,她看着慕璟宸眼底的一片烏青,整個人也心疼的不行。
陳安安已經虛弱的沒有力氣叫喊了,整個人的意識也有些混沌,看起來,像是隨時就要同這個世界告別一樣。
而慕璟宸,一句話也聽不進去了,他始終趴在那裡,死死的握住陳安安的手,即使她已經沒有多少的氣力迴應他了。
……
暗夜已經慢慢的將整個京城給籠罩了,可孩子仍舊是沒有生出來,宋西城,慕璟御,甚至連越皇都來了,可裡面仍舊是沒有傳出一點的動靜來。
寧寶和趙宇的眼睛仿若是兩雙兔子眼一樣,已經紅的不行,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兩人縮在慕璟御的懷裡,眼睛始終望着屋子的方向,裡面的人進進出出,可始終沒有聽見一個人過來報平安。
“五叔叔,我孃親怎麼還沒有出來哇?”寧寶的聲音也有些有氣無力了起來,小臉上已經漸漸的落滿了平靜。
慕璟御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腦袋道:“你不要着急,你娘她一定會好起來的。”
寧寶卻是聽不進去,他從慕璟御的懷裡走了出來,獨自一人走到了一邊,將一直跟在他腳邊的小黑給抱了起來。
眼下的場景又讓他想到了當初孃親爲了反抗牛大郎而撞了柱子的事情,那時候,孃親是一點血色都沒有的躺在自己的面前,那時候他覺得天都要塌了,沒有人知道,當看到陳安安忽然睜開眼的時候,他有多麼想哭。
孃親,這次,你又要離開寧寶了麼?
難道,寧寶天生就是個不圓滿的人麼?有孃親的時候沒有爹,有了爹,又要沒了娘麼?
他蹲在那裡,抱着小黑,眼淚無聲的一滴滴的落了下來,落在了地面上,散開了一滴滴水花。
“這世間真的有老天爺麼?如果有,能不能求你,讓我孃親好好的醒過來?”寧寶仰起小臉,看着已經烏黑一片的天空,兩行悲傷的淚水從眼角緩緩的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