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悅明說完這番話,長長地嘆了口氣,將目光望向門外的夜色,不知道現在千里之外的杭州又是怎樣的夜色,這時,一朵煙花在空中怦然綻放。
杭州怎樣我們尚未可知,不過在這同樣的乞巧節,遠在千里之外的金陵卻是同樣的熱鬧喜慶。瀏南河上,畫舫上揚帆烈烈,花車穿梭在大街小巷。顯偏僻的河灣邊的一棟小樓上,涼爽的風正吹過掛着幾盞燈籠的露臺,露臺上擺放着各種各樣的水果和小吃。兩名男子也在分享着這屬於女子的乞巧佳節——今天家家戶戶都設宴,那麼店裡自然沒有什麼生意,所以白錦堂和謝文翰也在這個時候得了清閒,他們當然是不過乞巧節的,但是今天也是平時忙碌的放鬆,所以乾脆二人就在家裡的露臺上賞月了。此時一身儒白色衣袍的是謝文翰,而另一邊穿着寶藍色長袍此時正看着天空的煙花眉開眼笑的是白錦堂。
白錦堂在說一個笑話,此時不遠處倒是可以聽到隱隱傳來的熱鬧聲,在這種開心的日子說笑話自然是開心的事情。謝文翰倒是隻是微笑地聽着,偶爾隨意手指滑過身邊的古箏,聊作湊趣。但是白錦堂還是可以看出謝文翰的笑容裡總是帶着幾分落寞和恍惚——這個年輕的俊美男子的心思顯然已經不在這裡了。
白錦堂當然知道這是爲什麼——這些天來,杭州遭受地震,又被蕭陽逆賊攻城的消息多多少少都傳到金陵這邊,只要有心,總能打聽得到。自己這個文翰老弟整日都在關心這些事,儘管他一開始時表面上不動聲色,但心裡估計已經是惶恐不安起來,等到現在就連那惶恐都已經壓抑不住,完全顯在臉上了。若不是因爲他也知道擔心也沒什麼用,恐怕早就收拾包袱離家,直奔杭州了。
就是因爲這樣,白錦堂每日都儘量歡笑,試圖逗得謝文翰開心一些,效果自然是沒什麼好效果,但是現在除了這樣也無其他辦法,所以也就只能這樣做些無用功。另一方面,他心中也有幾分埋怨起那在杭州沒了音訊的商賈庶媳唐雨墨來,如果沒有她,文翰老弟如果沒有遇見她,也就不會有這麼多苦惱,自己也不用整天煩着如何讓文翰老弟少擔心一點,大家都樂得輕鬆。
這小小的宴會,兩人是主角,白錦堂的小廝青果則負責端來各種小吃這樣的東西。宴會進行到一半時,謝文翰那已經入贅娶妻的以前的小廝星雲也過來了,星雲看起來有些心事,在外面忙碌時與青果說了說,隨後只是如常地參加了聚會。謝文翰心思不在這,沒有發現白錦堂卻是看出了星雲的不妥,等到找了個空說去解手方便的時間裡,在外面拉住青果詢問。
青果耷拉着臉,爲難地說:“星雲說、星雲說……他也是方纔從他岳丈那邊聽到個消息,是東南一帶商旅帶來的,說是……東南那邊全亂啦,聽說杭州被攻破了,周圍到處都是匪患,好多匪人都揭竿而起了,那邊……那邊沒人逃得出來……”
“什麼……”白錦堂瞪大了眼睛,一時間也不知道是一種怎樣的心情。但是他還沒來得及整理心情,就先抓住青果的肩膀:“算了,先不說這個,你記住,千萬不可用讓你文翰公子知道這······”白錦堂話音未落,已經聽到後方傳來謝文翰的聲音:“青果,你說……什麼?”
回過頭去,謝文翰正站在那邊門口看着主僕兩人,他的臉色白得像紙,略顯得清瘦的身體微微搖晃着,看起來,那一身白袍竟像是在月光下都能反光,讓他都顯得有些透明起來,好像不屬於這個世界,隨時都可能在這世上蒸發飄走。
那當然是錯覺,就在白錦堂心中生出這樣觀感的下一刻,謝文翰掀起長袍就衝了出去,錦堂“啊——”的一叫了一聲,猛地撲過去箍住了對方的腰,腦袋拼命壓着謝文翰的身體,口中叫道:“青果!備車!備車!備車啊——文翰老弟我陪你去,我陪你一起去——啊啊啊啊啊——”
不久之後,馬車駛過城市街道,在駙馬府門前停了下來,兩名男子急急忙忙地下車,甚至忘了通傳就往門裡衝,隨後被侍衛攔下,當先那穿白色衣袍的俊美男子的身體微微發抖着,此時聲音裡都帶着哭腔在哀求,那個容顏邪魅的寶藍色衣袍的男子也過來請求通融一番,就這樣折騰了一會,有人走出府門,將兩名年輕男子迎進去。他們在偏廳見到了薛子羽,一見到這位老人,謝文翰便跑過去哭着跪下了,緊跟其後的錦堂也隨着跪下來。薛子羽連忙過來,將兩人扶起……
與京城和金陵不同,杭州城內外,感受不到一點點的喜慶。
夜空中一條摧殘的銀河,照耀着天空下的綿延山路,而在這山路里,只有些許的火把在照亮周圍的路,遠遠看來就好像飛舞在夜色中的螢火蟲。這一切,都是那麼靜,只有距離近了,才能聽見些許人聲、腳步聲、車馬聲,許許多多的人,再近一些,就可以發現在這平時並無太多人走的蜿蜒山道上擁擠成羣,延綿向黑暗中的遠方。
馬蹄的聲音自不遠處的黑暗中掠過時,沈潤山的手上抱着一名孩子,攙了沈潤山的手,正在這逃亡人羣的中段朝前方走着,周圍幾乎都是屬於沈家的人。唐雨墨在之前的戰鬥中受了些輕傷,但都已經包紮好,並無大礙。但是現在彷彿除了右邊肩膀的傷口隨着脈搏挑動隱隱傳來一絲一縷的疼痛感提醒自己之外,這條路彷彿在夢中一般怎麼也走不到盡頭。
此時的杭州附近,到處都是流民,自杭州城破之時潰散出來的、原本就是被蕭陽驅趕過來的。秩序之類的東西已經蕩然無存了,隨處都是屠戮、廝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