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潤山說完這句話後寬慰地笑笑,他心裡當然也知道屍體是疫病爆發的主要源頭,但是在大信這個年代,人們希望自己死去的親人能夠入土爲安的心情他還是能夠理解的,因此,在他眼裡,這場大雨倒是給了大家這個激烈的矛盾衝突一個緩衝的機會。但是看到唐雨墨臉色凝重,他於是低聲關切地問道:“娘子?”
唐雨墨笑笑,沒有繼續說什麼,心裡的擔憂卻更爲加重了——此時下了雨,看來疫病的爆發可能性又大大增加了:潮溼,本來就是細菌滋生的溫牀。
到了夜深的時候,本來一直滂沱的大雨好像有些漸漸減弱的樣子。沈潤山和唐雨墨夫婦站在棚屋的窗口邊往外看,窗外一片漆黑,更是襯托出此時掌了燈的房間格外的溫馨。有時會有人從屋外走過,偶爾還傳來細細碎碎的說話聲。沈潤山今天也是忙了一天,身體甚是疲憊,洗完澡後就披上了單衣,握着唐雨墨的手:“娘子你現在心裡想什麼呢?”
“我在想,倘若······倘若明天天晴了,我想到城門附近去看看外面的情況究竟怎樣了。寶強只是說到現在外邊的流民很多,我想去看看人到底有多少。”
沈潤山將她擁在懷中:“我陪你一起去……娘子還是覺得杭州這裡危險嗎?”
“其實這裡也不算危險。”唐雨墨靠在他的懷裡,環着他的腰道,“只是我總覺得,如果我是反賊,會把握住這個機會打杭州的主意。但現在保衛杭州的威武軍的實力、部署、杭州府對這邊的掌控,甚至反賊那邊的情況,究竟是什麼樣的,我一點也不瞭解,因此也不能妄下定論說現在杭州城就是不安全的。”
其實真正去看,反賊到底是農民起義,之所以會起義的往往都是已經吃不飽飯的境地纔會這樣做,那麼戰鬥力自然應該不高,尤其是沒有朝廷正規軍的那種系統的訓練,一般也就能嚇嚇尋常百姓或者大戶人家。杭州城中還是有人才的,蔣安他們也不是無能之輩,在以前他們就能擋住那些反賊,現在遇到這種情況,應該也會提高警惕。因此唐雨墨對沈潤山繼續說道:“我當然更相信杭州府可以保護杭州城不出事,只是我在家閒着也沒事,就是想去看看罷了。再者,就算反賊真的想動杭州城,應該也沒那麼快的反應吧······”
沈潤山聽了點點頭,他現在的心情有些惆悵,但是在娘子身邊覺得很舒服,不願意去想太多那些大事。不過唐雨墨靠着他,想了一下,有些遲疑地繼續開口:“不過那些屍體,真的可能會造成隱患。”
“怎麼了?”沈潤山的心思並不在這上面,只是隨意撩撥着自己娘子的一縷秀髮說道。
“恩,下雨,潮溼,屍體腐爛,真的很容易爆發疫病,如果瘟疫爆發,整座杭州城都會變成死城的。”唐雨墨的語氣很凝重,她的眼睛看向窗外,窗外的雨小了,但是還是在淅淅瀝瀝地下着,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停:“屍體這個事情上,不能心軟,一定要速戰速決。如果蔣安今天能殺雞儆猴,直接處死一批,再發公文說他們和反賊勾結,蓄意留下屍體醞釀疫病來危害杭州,說他們是打算激化矛盾,打算在混亂的時候奪取杭州······這樣的話,相信杭州城裡的百姓就不會再在處理屍體的事情上和官府作對。以後官府做事,也會少掉很多麻煩······”
“可是這樣的話,杭州城會亂的······”沈潤山看着此時正凝視着窗外的唐雨墨,他沒想到自己的娘子居然會提出這樣腹黑的建議,他遲疑着說:“他們可能也不過是想讓自己死去的親人入土爲安而已······”
“不會亂的,沒人相信反賊不會覬覦杭州城,如果這次殺了一批鬧事的人,藉着這股威勢,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加強杭州城內外的安全管制,做好備戰的管理,如此就可以更快地穩住城中的局面,也可以防患於未然,避免真正的動亂。這個時候,如果久久不決,只怕後來就算疫病沒有爆發,也會有有心人煽動百姓製造混亂。現在的形勢,官府必須雷厲風行,說一不二地把權力抓牢才行。”
唐雨墨說到這裡,看看沈潤山的表情,又笑了起來:“當然,不一定非要殺不肯焚燒屍體的百姓,這幾天也有不少人趁火打劫欺負什麼孤兒寡母的,他們那些人自然不會錯過借屍體鬧事的機會渾水摸魚。他們就可以作爲殺雞儆猴的雞。”
“話雖如此,如果真的採用這樣的狠招,只怕執行起來的時候,官差就不一定會仔細分辨,難保會有人因此被誤殺。”沈潤山嘆了口氣。
唐雨墨笑了,挽着沈潤山的胳膊,腦袋靠在他的肩膀上:“咱們不過是在家裡兩個人說說罷了,蔣安應該不會這麼做的,如果真的這麼做,他的政敵估計也會用此來大做文章,所以相公你就不必擔心啦。我只是隨口說說罷了。”
沈潤山也笑了:“恩,倒是那天詩會的事,估計就這麼過去了,大家應該也不會再想着那天的一些小事。”說到這裡,他颳了一下唐雨墨的鼻尖:“還有那天詩會,娘子明明寫了首那麼好的詩,居然就地震了······”
對於此,這位對娘子金陵第一才女之名一直感到驕傲的相公是非常耿耿於懷的。
唐雨墨笑笑:“看來我那詩寫的不好,天怒人怨的。”
這天晚上,躺在牀上的時候,唐雨墨看着已經熟睡的丈夫的側臉,知道自己今天的那個看法可能會影響到在丈夫心中對自己的看法,但是又能怎麼樣呢?殺數人,而救千萬人的暗黑之法,確實不能勉強這位年僅二十的男子理解,但是······到底還是要去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