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廳裡在方卓侃侃而談的描述戰略輪廓之後就陷入了思考與議論。
一些人臉色凝重，感受到了方總視角下的生態競爭。
不少人神色興奮，只知道易科這次與度記肯定是徹底開打。
還有部分利益相關的則比較糾結，醫健內容商、手機遊戲商等等，他們相當一部分的流量就來自度記，但方總所說的“大花園”所能帶來的流量紅利似乎又挺吸引人。
方卓喝了半杯水，又斟酌一會才繼續談論自己的想法。
他從一開始就說過這是一次“互通有無”，事實上，移動互聯網的生態建立和完善就是這樣的脈絡，只是，生態內部也必然會存在競爭。
“一直以來，我和易科都在思考一個問題，我們需要一個什麼樣的移動互聯網生態，也做了一些這方面的嘗試和推進。”
“易科成立了一個YMS移動服務事業羣，積累了一些經驗，與一些合作伙伴獲得了一些成績，也收到了一些教訓，時至今日，可能仍然無法準確描述這個問題的答案。”
方卓一開口就讓會議廳裡的討論聲音自然而然的消失，他環視在座的合作者、潛在合作者、競爭對手，認真的說道：“儘管如此，但我們知道了我們不想要什麼樣的移動互聯網生態。”
正確答案未必知道，但錯誤答案挺明顯的。
他繼續說道：“整個移動互聯網生態，我們從硬件端、軟件端、信息端以及連接的渠道上都做了一些工作。”
“未來，隨着移動互聯網的快速發展，我們希望能秉承着開放與包容的精神讓大家互通有無，讓流量變得更加公平，優秀的內容與服務更容易被用戶獲知。”
方卓頓了頓，補充道：“當然，也就不用讓大家在不同的平臺之間站隊，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提升質量，擁抱客戶。”
他的這句話在不同人耳中形成了不同解讀。
怎麼個不用站隊法？
是不是把另外一個平臺乾死了，就自然而然的不用站隊了……
如果按照方總的這種說法和規劃，真就是捨棄了招式和變化，直接用煌煌大勢去壓度記，時間越久，生態越強，度記能掙扎的空間也就越小。
易科不做平臺，而是要做連接各大平臺的生態。
唔，從一開始，易科YMS的提法就是生態，現在這種輪廓隨着方總的表達而更加清晰。
企鵝CEO劉熾坪的表情晦澀不明，要是任由易科這樣完成生態的建設，它在移動互聯網時代的影響力就太過耀眼了。
度記會被壓制，企鵝的各項業務呢？
如果度記被打倒，它的市場份額固然能釋放出來一大波，企鵝的“搜搜”也能因此獲利，但更多的業務是不是很難匹配競爭力？
劉熾坪的目光沒有侷限在搜索市場，而是考慮着整體狀況。
如今的易科同樣是有着龐大流量的，它如果以之爲基礎，進行內容生態的培育，這是一條成功概率很高的發展之路，而有一點與企鵝不同的是，易科想以它的私域流量爲主體而擴展成公域流量。
劉熾坪從自己的角度所感受到的最大區別就是這一點，因爲企鵝曾經依託於QQ的流量做出的是更私域的QQ空間。
他忍不住反思，企鵝之前爲什麼沒有嘗試做更大範圍的生態？
劉熾坪的念頭轉了幾轉，想到了當前從PC往移動轉向的時間節點，往前幾年，PC端各有各的話語權，本身就足夠開放，往後幾年，孤島日益成型，小花園的圍牆堅固，彼此的壁壘隔閡更難打破。
這……
劉熾坪抑制住心裡的震驚和憂懼，難以立即評估易科這樣能催生出什麼樣的生態體系，但……這樣與度記比當初和自家的競爭更甚。
易科要是成了，度記怕不是就要湮滅了吧……
劉熾坪忍不住左思右想，最終還是被方總的聲音呼喚回來。
“易科從成立之初就有個宗旨，叫做‘保持進步’，一時的進步容易，始終保持很難，但值得欣慰的是，易科過去在這方面做得不錯。”方卓娓娓道來，“後來，我們一起給易科的宗旨又加上了四個字，叫做‘科技向善’。”
隨着方總這句話，劉熾坪感受到一些人的目光瞥向自己，他本來還有點奇怪，忽然反應過來，易科“科技向善”這四個字是之前和企鵝競爭的時候從方總嘴裡說出來的。
彼時，不少人說，有公司“科技向善”，就有公司“科技不向善”，以此來奚落企鵝。
後來，隨着易科與企鵝在通訊領域競爭的激烈，還有媒體帶着口音的把這個標語用作了流傳一時的標題——科技巷戰。
“易科成長到今天離不開廣大用戶的支持，而今天的易科既願意，我相信也有能力來推動更好的更符合我們期望的移動互聯網。”
“而對於廣大用戶，每個人都會是建設和驅動這個生態的一分子，你覺得誰好誰不好，用腳投票，相信未來就不會太遠。”
今天是一場公開的會議，現場有媒體的鏡頭。
方卓直到最後才發起對用戶的喊話，希望大家用腳投票。
他略略停頓，給了媒體拍照的角度，選擇把最後的話留給了搜狐的張朝陽，問道：“查爾斯，你還有什麼話想對大家說的嗎？”
方卓極少喊張朝陽的英文名，稍微帶了點輕鬆的意味。
張朝陽看着方總的眼神，想着生態體系的競爭，思緒忽然有些飄忽，幾秒鐘之後感慨道：“如果世界不是量子的，那可能就只剩一堆灰。”
方卓：？
會議廳：？？？
片刻之後，方卓鼓掌道：“好，查爾斯說得好。”
會議廳裡響起熱烈的掌聲，方總說好了，大概確實有什麼獨到的但暫時不好理解的好吧，鼓掌就對了，反正，這場會議也值得鼓掌。
好幾位記者一邊拍照，一邊嘀咕，這話到底想表達什麼。
最終，新浪的記者草擬了一個標題——不要讓世界只剩一堆灰。
方卓放下話筒，翩然下場，沒有安排自由採訪的環節。
今天只是對易科未來數年做移動互聯網生態的宣告和邀請，確實和度記有關係，但仍舊是“以我爲主”，做好了“我”，其它的競爭是水到渠成的。
他到了前排，笑着與丁磊、張朝陽等人交流移動互聯網生態的建設，又略微和淘寶、企鵝等老朋友寒暄。
劉熾坪趁着這個機會交流了一下，半開玩笑的說道：“方總，你這次邀請我們過來，不怕我們也學着做這一套生態？”
“我還真挺想和Pony當面聊聊的。”方卓先這麼說了句，然後淡定的說道，“沒事，你們名聲不好。”
劉熾坪：……
就你名聲好，就你名聲好！
旋即，他理解出另一層意思，企鵝有沒有足夠的聲望來推動移動互聯網生態的大範圍建設，有沒有，有沒有，有沒有……
但聲望又到底能起到多少作用？
會議廳裡的記者們仍在拍照，前面的人漸漸聚在一起，後面的則是拿出手機留念或者心中糾結。
比如，醫健內容商的康洪瑞，他固然爲方總的話而激動，但心裡的糾結更深了。
看客怎麼樣都好說，自己這樣處在風口浪尖的利益相關者，總得做出選擇。
康洪瑞看着前面的熱鬧，有點感慨的說道：“生態說白了就是一個圈，無非是從那個圈到這個圈，只要在圈裡，都是被控制。”
旁邊的同行一邊笑一邊往前走：“我不怕被控制，讓我來。”
他直奔YMS的戚總而去，就得趁着現在才能被扶植，做大之後的問題等做大之後再說。康洪瑞愣了一愣，忽然醒悟，也跟着往前擠。
算了，就跟易科吧，方總說話似乎都還挺算數的。
……
方卓要幹什麼。
這個問題終於迎來了他本人的解答。
他要驅動易科，聯合友商，一起來做移動互聯網的大生態，順便再和度記拼一記內容生態上的競爭。
當易科會議結束，不少媒體一時間甚至不太好區分，這次的重點倒是是易科的業界新動向，還是與度記的搜索競爭。
深層評價不好立即出爐，淺淺一評還能跟上熱點的。
“每次方總站出來，我都有種時代車輪滾滾向前的感覺。”
“到底是時代車輪滾動的時候他站了出來，還是他站出來推動了時代的車輪？”
“我分不清楚，但這一次，度記似乎擋在了車輪的正前方。”
“當度記在電商、社交、通訊等領域紛紛失敗之後，它終於在覈心業務上迎來了對手堅決又強硬的挑戰。”
“如果度記之前在它的‘度記有啊’‘度記空間’‘度記hi’'度記說吧'等產品上有所突破，它如今的處境會因爲多元化而不那麼窘迫，但……”
“網絡營銷收入如今仍舊佔據着度記超過9成的比例，一旦核心業務出現問題，它面臨的是比企鵝更加慘烈的下場。”
“易科劃定了範圍，這是一場生態的碰撞。”
“方總升高了競爭的維度，從更基礎的層面邀請度記進行內功的比拼。”
“問題是，度記怎麼和易科拼生態？Robin又怎麼和方總拼內功？”
“方總，他是大俠啊。”
“大俠的內功總是出色的。”
門戶網站搜狐對於這次會議進行了第一時間的熱情洋溢的評價，仍舊把交出“大俠”之名的方總評爲內功出色的大俠。
而作爲最初點燃輿情導火索的新浪，它也投桃報李的以“不要讓世界只剩一堆灰”爲題進行了相關報道。
“張朝陽不想讓世界只剩下一堆灰，所以，查爾斯站出來當面質問羅賓。”
“方總不願意把世界的解釋權拱手相讓，所以，他站出來推動移動互聯網的生態建設。”
“在度記的醫健合作調查裡，它被認爲不涉及市場支配地位的使用，現在，易科也還以雷同的顏色。”
“或者，易科從來都是擅於運用自己市場地位的一家公司。”
“度記不給一個說法，那就讓易科給它一個說法。”
“內容共建，用腳投票，用戶怎麼選擇，世界就是什麼樣。”
相關報道紛紛出爐，其中不乏對度記的奚落，而匆匆啓程從申城返回鵬城的劉熾坪，他晚上第一時間見到了掌門人，彙報這次見聞。
如同劉熾坪一樣，馬華騰瞬間想到的不是度記，也是自家。
“他弄了個生態的大圈，易科掌握話語權，其他家不用玩了。”
易科要當移動互聯網的盟主，具體業務上有所競爭，最大化的收益肯定是盟主摘走，而擔心這一點的也只有能夠相提並論的巨頭。
劉熾坪皺眉道：“易信給易科提供了龐大的流量，如果沒有這個流量，易科不會那麼從容。”
易信的流量像是潤滑油，幫助易科生態各個位置的齒輪順利轉動。
馬華騰默默不語，這種痛楚就不用說了。
他嘆了口氣：“這麼說，度記要是敗了，一部分原因還在我們這邊。”
企鵝沒守住核心賽道，這才導致易科得隴望蜀。
“企鵝需要做類似的事情，我們得做強數字內容和技術服務，用合作伙伴來擴大了公司的業務外延，哪怕是做大孤島，我們的收益也比融入易科生態強。”劉熾坪說着自己這一路的理解和思考。
企鵝與那些中小公司是不同的，他們肯定是在一個生態體系內享受流量紅利最好，而自家維持平臺地位需要做流量閉環。
馬華騰沉吟了一會：“這次真是度記會用市場支配地位，易科比它還會用。”
劉熾坪忍住自己嘆氣的慾望。
他擡手看了眼手錶，說道：“納斯達克那邊開盤了。”
馬華騰直接喚醒電腦屏幕，上面赫然就是度記的納斯達克界面，不知已經等了多久。
紐約和申城的時差讓那邊的資本市場到晚上才能對消息有更加直觀的反應，但盤前交易已經開始跌了。
時間到了夜間十點半，納斯達克開盤。
馬華騰和劉熾坪一起圍觀友商的遭遇，這一刻心裡的感覺忽然有點奇妙，之前李彥泓不知道有沒有這樣看過企鵝的股價。
十分鐘之後，劉熾坪建議道：“關了吧……”
馬華騰點點頭：“關了。”
度記開盤大跌8.7%，今天的暴跌怕是止不住了，此情此景，總是容易勾出隱痛……
極其明顯，資本市場並不看好這次度記與易科的摩擦競爭，尤其，這次是易科掌門人具有標誌意義的站出來吹響進攻的號角，更難讓人對度記存有信心。
怎麼辦？
度記要怎麼辦？
這個問題浮現在馬華騰和劉熾坪的心裡，也更加浮現在度記上上下下的員工心裡。
上午易科會議，下午媒體報道，晚上股市開盤。
一天的心情都是沉重的，只是，股市的表現是最實在的一擊，相較而言，易科的動作可能還沒那麼快落到頭上。
夜裡十一點鐘，度記最年輕的副總裁，幾有“度記太子”之稱的李鳴遠看着公司股價，苦思冥想之後把電話打給了掌門人。
“Robin，我們應該率先發起進攻，不能放任易科這樣建立內容生態。”
“只要我們發起進攻，情況就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