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號，剛從紐約風風火火飛往巴黎的孔豫又風風火火的飛回了申城。
他坐在易科的總裁辦，聽着老闆的滔滔不絕，既有對一通技術講解的茫然，也有對“財務造假”“做空”“收購”等詞語的會意。
孔豫好容易等到方總告一段落，問道：“這個EUV是兩三年能用上嗎？”
方卓沉吟道：“用不上，但能有技術儲備就最好了，我們不儲備，同行都在儲備，我希望能拿到，希望越早拿到越好。”
孔豫再問：“那要冰芯的什麼製程節點纔會導入使用？”
“這個嘛，英特爾早先要在22nm製程節點轉向EUV技術，但他們去年在LithoVision會議上說，計劃把193nm沉浸式光刻技術延用至10nm製程節點。”方卓緩緩說道，“大家對EUV的應用都有點絕望，但英特爾還是相對靠譜的。”
不光英特爾，IBM也曾經對22nm引入EUV寄予厚望，但很快就發現上下游都難以配合實現商用，它需要開發新型的光學器件、新的掩膜以及新的技術。
孔豫愣了愣，他倒是知道冰芯和目前國際一流的製程節點：“如果按英特爾10nm算的話，嗯，英特爾、臺記，那……怎麼也還需要五六年？”
“英特爾和臺記的10nm是不一樣，它們用了不一樣的標準，要是按臺記來算，可能會是7nm了。”方卓想了想，“五六年，六七年。”
孔豫沒有在意這一兩年的差距。
對他來說，不是一個月兩個月，不是一年兩年，那就可以從容的針對性的持續性的進行佈置和攻擊，乍一被喊回來，還以爲明天就要幹活了。
孔豫微微低頭，思考自己能做的事情。
先不說不確定的，先不說整體，如果老闆這個索尼董事想對索尼做空，那肯定一做一個準，它的財務造假是能確定的。
既然索尼能確定，它這種級別的可以往後放一放。
奧林巴斯根據IDC綜合的推測，現在也存在問題，要是再加上東芝，這些國際知名的日本公司短時間內先後出現問題，到時候再混淆視聽，沒問題的也掛上問題，或可造成信任危機。
如果再拉上美國的同行營造聲勢，利潤更是肉眼可見了。
孔豫擡起頭，思緒卻沒有停止，而是飄到了更大層面，現在的日元匯率一直在走高，日本過去兩年在大舉發行國債，赤字連創新高……
大活之上或可再找找活。
“方總，日本這邊的情況還需要仔細調研，不是一時的功夫。”孔豫給了迴應，“拋開我們的推測和期望，索尼是能帶來盈利的，但如果只是索尼，是不是也沒有必要去做空它？”
以事實爲基礎，如果只有索尼，那還不如讓斯金格多中興幾年，也許能壓榨到更多的利益。
方卓微微點頭：“我也是這個意思，所以，才需要‘對衝基金第一人’來操刀，看看這個形勢怎麼樣才最有利。”
孔豫“嗯”了一聲，當仁不讓了哈。
他喝了一會茶，聊了幾句對日本公司財務造假的看法。
等到接過秘書劉宗宏遞來的煙，孔豫又問了個荷蘭那邊的情況：“ASML那邊有動手時間表嗎？”
方卓聽了這話，皺眉不語。
孔豫剛抽了一口煙，觀察了下老闆的表情，心裡忽然一凜，方總不會是……
他立即勸進道：“方總，你可別心慈手軟啊！”
旁邊的劉宗宏被驚到擡起了頭，孔總，你……
孔豫繼續激憤道：“當初我出車禍的時候，沒見有人對我溫良恭儉讓！”
方卓哭笑不得：“又不是ASML找車撞的你。”
孔豫滿臉嚴肅：“都一樣，都一樣，方總，你溫文爾雅，他們卻還是豺狼虎豹！”
隨即又繼續說道：“要是冰芯被制裁了，他們不會談市場規則，不會談公平競爭的！先下手爲強，後下手遭殃！”
方卓擺擺手，溫文爾雅的說道：“行了行了，我什麼時候溫文爾雅過。”
他頓了頓，接着說道：“總得好好考慮，我又不是爲了泄憤，是需要冰芯有收穫，超常規手段也需要合適的時機。”
孔豫這才放下心來，只有豺狼虎豹才能對抗豺狼虎豹。
他下意識的捋了一把自己鋥亮的光頭，想着手上做的歐洲業務，想着剛接的日本活，目露兇光。
方卓視線沒放在汽油男的身上，而是眺望窗外：“冰芯到了現在，未來的路難歸難，終究還是有跡可循的，EUV的技術積累，ASML能開啓合作是最好，日本的尼康是退而求其次，國內是再次。”
孔豫點了點頭，這肯定是三管齊下。
他思考片刻，試圖尋找這次活動的重點：“尼康這方面的技術有多強？”
方卓想了想，指了指自己桌上的文件，示意秘書拿給汽油男，然後說道：“尼康08年的時候推出過它的6鏡頭EUV試驗機EUV1，用的是和ASML試驗機一樣的微縮倍率、光學數值孔徑、曝光視場。”
“前兩年，它一直在各種光刻機會議上介紹它EUV1的進展，08年的時候搞定了動態曝光測試，拿到全晶圓的32nm線/距報告結果，光學系統波像差已經低於0.4nm。”
“EUV的3個核心，光源、鏡頭、掩膜臺，尼康的日本供應商Gigaphoton公司，它的LPP型（激光等離子體）光源當時已經實現了臨時聚焦點IF的60W，和ASML的光源供應商美國的Cymer是不相上下。”
“尼康出了兩臺EUV1工具，一臺在日本芯片聯盟Selete，一臺在尼康的日本廠裡，主要是給英特爾用。”
“這麼說吧，你翻到最後，當時尼康與ASML的差距大概是18個月。”
隨着方卓的話，孔豫也把文件翻到了最後，對於尼康光刻機的分析結論是曾經的18個月差距。
他不禁問道：“後來呢？”
“後來就是現在了。”方卓笑道，“ASML有更激進的工程化策略，現在是完成從ADT試驗機到0.33NA的預生產型EUV光刻機NXE:3100的跳躍，三星已經有3100，比利時也有，臺記今年的應該正在組裝，下一步就是繼續迭代了。”
孔豫皺眉：“那尼康還挺可惜的。”
“也可惜，也不可惜吧。”方卓淡淡的說道，“尼康EUV計劃的很多信息是來自它的宣稱，有部分可能是PPT，我們廬州廠之前採購尼康的光刻機，總是有問題，後來也只能用ASML的，兩家設備的競爭力可見一斑。”
冰芯是與尼康打交道的，只是交道有點越打越遠的意思。
尤其廬州廠是追逐先進製程，能用全世界最好的，絕對不會用第二好。
方卓看向重新翻閱文件的孔豫，說道：“尼康爛掉更好，我們這次就是要切片，儘量把有用的切回來，切不回來的就想辦法合作，比如，日本做光源的Gigaphoton公司，公司搞不來，搞團隊，團隊搞不來，搞人，這個事具體要怎麼做……嗯……”
孔豫認真的用自己的理解接上了話：“我明白，渾水摸魚，巧取豪奪。”
方卓沉默一會，只能舉起茶杯：“得道多助，因勢利導。”
孔豫包裝了下措辭，也舉起茶杯：“好，方總，我與財務造假不共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