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
傅景龍從機場出來,大雨傾盆而下。
這是陳雨僧最愛的雨天。
他先打了個電話,然後對等候在機場外的司機說道:“去燕南。”
燕南別墅區隱藏在風景秀美的森林公園裡,面對白龍湖,背靠百靈山,住在這的,非富即貴。
陳雨僧坐在院子內假山山頂的涼亭,重檐六角,琉璃爲瓦,雀替浮雕,大氣莊嚴,名爲雨歇亭,取“憑欄處,瀟瀟雨歇”之意境。
正遠眺串聯起天地間的磅礴雨線,聽到身後的腳步聲,頭也不回的道:“聽說你這次南下鵬城,沒能按計劃控制天時噠,反被何秋和蔡松石聯手搞的灰頭土臉?”
想起前不久那恥辱性的一幕,傅景龍強忍着眸子裡的恨意,低頭道:“是,我識人不明,上了何秋的當……”
陳雨僧招招手,示意傅景龍走到身邊,指着離假山不遠的花圃,到處是被大雨打落的花瓣,道:“好看的東西,都經不起摧殘,你的失誤,就在於太看好己方的實力,養成了自大的驕氣。就像這些花,看似光鮮,實則不堪一擊。要是能在召開股東大會前,和那兩家簽下股東表決權委託協議,你就可以拿到50%的票,至少先立於不敗之地……”
這也是傅景龍最懊惱的,如果提前簽了表決權委託協議,何秋就沒辦法逼兩家反水。
就算非反水不可,他們必須先通知自己撤銷委託協議,那樣好歹能及時掌握股權的變化動態,不會事到臨頭,還被人當傻子玩。
“師父教訓的是,我記下了,以後絕不會再犯。”
陳雨僧又道:“你打算怎麼報復?”
“我說服了魚安止去舉報何秋,給她找點麻煩。再想請師父出面,找人和何秋打個招呼……”
陳雨僧笑了笑,負手而立,良久之後才輕聲道:“景龍,你以爲我們是何許人?”
傅景龍沒明白陳雨僧的意思,可還是認真想了一會,道:“勉強算是有錢有勢的上等人……”
加個“勉強”兩字,已經是他難得的謙虛,避免讓陳雨僧覺得自己狂妄自大。
然而無論從老百姓的認知,還是他們所在的圈子,稱爲上等人完全夠格,並不會因爲自謙而降低層次。
“不,我們只是上等的牧羊犬而已!”
陳雨僧方臉濃眉,目光如電,氣場強大的幾乎令人不敢直視,可從他口中卻說出“牧羊犬”這樣的話,傅景龍驚訝的差點合不攏嘴。
“師父……”
“牧羊犬沒什麼不好,有的吃,有的穿,只要聽話,做好該做的事,哪怕咬死了人也沒關係。”
陳雨僧淡淡的道:“但我們得清楚,什麼人能咬,什麼人不能咬。你的家庭出身,不過中等而已,全國像你這樣的不計其數。別人叫你一聲傅大少,你就真成了京城大少麼?狗屁!無非是京國柳的人脈,加上給我三分薄面,才讓你橫行霸道,走到今日……“
傅景龍忙道:“師父的再造之恩,景龍牢記於心,絕不敢忘……”
陳雨僧搖了搖頭,道:“你還沒明白師父的意思,你覺得何秋又是何許人?”
“這……”傅景龍不敢再妄加評斷,道:“還請師父明示。”
“何秋,她不僅姓何,還是武家的兒媳,最得兩家老爺子歡心。這樣的人,景龍,你咬不死她,就得做好被咬死的準備。”
陳雨僧伸出缺了無名指和小指的殘缺左手,千萬點雨滴瞬間打溼了掌心,似乎陷入到某個痛苦的回憶裡去,輕輕嘆了口氣,道:“錢,終究沒有命重要,對不對?”
傅景龍心裡不服,因爲他並不認爲混了這麼多年,辛辛苦苦爬到如今的位置,還只能當一條牧羊犬,而不能變成掌控自己命運的主人。
但他沒有反駁陳雨僧,道:“我聽師父的,天時噠的事過去了,投的錢反正也虧不了……不過,魚安止要報復何秋,那我們就管不着了……”
陳雨僧嘆了口氣,道:“所以我說你被自大遮住了眼,看不清對手到底是羊還是狼……你前腳剛走,魚安止後腳就把5%的股份作價一千三百萬賣給了蔡松石,指望他有膽子舉報何秋,還不如指望你多長點腦子!”
傅景龍徹底怒了,敢情大家各懷鬼胎,最後被玩成鬼的只有他一個?
幾乎同一時間,魚安止向魚敬宗彙報了鵬城之行的前前後後,魚敬宗對他的表現尚算滿意,道:“知進退,就是成長,很好。”
其實魚安止能有今日,眼光能力城府皆在同齡人之上,唯一欠缺的只是經驗。
尤其前後兩次在股市上判斷失誤,間接或直接都跟林白藥有關。
只要不牽扯林白藥,只要林白藥不讓他破防,魚安止的表現,絕對可以讓魚敬宗放心。
“安止,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要整天忙着工作……正好你莫叔叔的小女兒莫茹跟你年歲相仿,諾丁漢大學的營養學碩士,長相氣質無可挑剔,要不你們見見面,聊一聊?”
魚安止對婚姻和家庭沒任何期待,以他的條件,在國外讀書時不缺女人,回國後忙着創業,對女人不熱衷,更是早早就想明白利害關係。
他的婚姻,必定是能給家族和個人帶來幫助的強強聯合。
而魚敬宗口裡的莫叔叔,正是鶴望資本的大股東之一,燕子門多年的合作伙伴。
和莫家結成秦晉好,他並不抗拒。
見魚安止沒反對,魚敬宗趁熱打鐵,當天晚上就讓兩人互留了電話,約出去見面。
莫茹長的婉約綺媚,知性動人,一看就是賢妻良母型。
初接觸後魚安止對其比較滿意,所以拿出國外泡妞的手段,簡簡單單把莫茹逗的芳心鹿撞。
接連幾日,兩人見面頻繁,感情突飛猛進。
這日晚上,又約去後海遊玩,莫茹遞給魚安止一包零食,紅着臉道:“你嚐嚐,挺好吃的……”
魚安止接過來一看,上面寫着唐僧肉,笑道:“這零食倒會取名字……”再仔細一看,林小廚的商標醒目,不由皺眉:
林小廚?
怎麼這麼耳熟?
莫茹注意到他的表情變化,順着眼光看去,解釋道:“林小廚就是之前生產金箍棒辣條的那家食品企業,廣告上過春晚,名氣很大,你應該聽過……”
魚安止想起來了,那不就是林白藥家的食品廠嗎?
頓時覺得一陣噁心,估計是對林白藥產生了某種應激反應,可又不願意當着莫茹的面失了風度,道:“對了,你不是學營養的嗎,像這種小作坊生產的五毛錢的零食大多數衛生狀況堪憂,沒想到你還挺喜歡……”
莫茹笑道:“林小廚可不是小作坊,單靠金箍棒和剛推出市場不久的唐僧肉,我估計年淨利潤能高達千萬以上……”
魚安止嚇了一跳,重新翻看着手裡的唐僧肉,道:“利潤這麼高?”
說起莫茹感興趣的專業,立刻拋卻了羞澀,變得侃侃而談,道:“主要是市場佔有率高,我調查過,辣條類食品紅了之後,跟風的廠家全國有十幾家,可都偏區域性,跟林小廚的全國佈局和品牌效應沒法比。這樣弱者愈弱,強者愈強,很快這個新開發的產值可能高達十幾億的市場就會被林小廚徹底佔據……”
十幾億的市場?
靠五毛錢的零食?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魚安止沉吟片刻,道:“以你專業眼光看,這種產品研發門檻高嗎?”
“不高,甚至可以說極低。”
莫茹大概給魚安止講解了辣條的製作工藝,道:“但門檻低,不代表可以把市場做好,像這個價位的低端市場。因爲價格觸底,沒有打價格戰的空間,口味的差距又拉不開,所以消費者只會選擇名氣大的購買,林小廚先入爲主,我看後來者很難撼動……”
魚安止撕開袋子,將做成薄薄方塊的唐僧肉放入口中認真咀嚼,就像是在咀嚼某人的肉,笑道:“事在人爲嘛……小茹,我看你不僅研究營養學,對食品生意也很有見解,要不鶴望資本給你投資,你來開一家類似林小廚的食品廠?”
莫茹又變成了羞澀的模樣,道:“我已經接受了盟牛公司的邀請,準備加入它的科研中心,爲研發適合國人健康的乳製品做點力所能及的事……並且我只能做做調研和科研工作,開廠子當老闆肯定要把你的錢虧光的,不成不成……”
“盟牛?”
“伊立的副總辭職創業,就前兩天剛成立的盟牛乳業股份有限公司,我父親和盟牛的某個股東有些交情,推薦了我去那上班……”
魚安止還真沒關注過這件事,道:“你仔細說說……”因爲他敏銳的察覺到,這是一個好的投資機會。
送莫茹回家後,魚安止連夜到公司加班,龐大有效的盡調系統啓動,到了天明,關於盟牛和創始人的資料就放到了他的辦公桌前。
認真翻看後,他召開董事會,拍板決定投資。
有了莫茹父親在董事會的大力支持,這個提案全票通過,接下來就是派人和盟牛進行初步接觸,暫時不用魚安止操心。
回到辦公室,志得意滿的他哼起了毛子名曲《勝利者的凱旋》,可一低頭,又看到了記事貼上隨手寫下的林小廚的字樣,噁心的感覺再次涌上胸口。
他黑着臉,枯坐了一會,拿起固定電話,撥給了一個人,陰沉的道:“幫我辦件事,找一些地方媒體,不要官媒,但要有一定影響力的報刊,就說林小廚食品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