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末,回到山谷領地的亞特並不輕鬆,隨着五支巡邏郡境的郡兵陸續將亞特入主蒂涅茨的消息四處傳揚,郡中各級領主鄉紳和官吏長老紛紛帶着賀禮前來山谷拜訪封主。
此時的亞特已然是蒂涅茨的主人,他不可能像以往那樣對待自己治下的領民,尤其是這些主動前來表明姿態的開明紳士。
亞特在北關軍堡爲這些前來拜訪的客人舉行了宴會,規模不大,但足以讓那些客人安心。
亞特向各位客人們暗示了自己的統治理念——對朋友如春天般溫暖,對敵人如寒冬一樣嚴酷。
末了,亞特給前來拜訪的治下領主鄉紳和官吏長老們佈置了一個小小的任務,讓他們回去以後將麾下領地和管理的村落莊園的耕地、荒地、森林、湖泊、河流以及人口、糧食儲備、農具數量、騾馬耕牛、牲畜家禽等情況呈文報給新的領主。
亞特看過從蒂涅茨郡城領主大廳帶回來的那本郡情文冊,彼埃爾對蒂涅茨的控制只是形勢上的,那本郡情文冊記載的東西基本可以忽略,亞特想要治理一郡之地至少要先了解這個郡吧。
當然,隱瞞丁口、謊報耕地、少報糧產以逃避稅賦的事情各地領主都不少,所以亞特已經下令民政開始着手準備,屆時民政的吏員將對郡中各地的情況一一覈實,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在接待郡中各地前來的訪客之餘,亞特還帶着侍衛隊對已經實際處於治下的各處領地一一巡視,山谷內從工坊區的三座工坊生產和工坊區旁山丘上的威爾斯堡基建工地到四座建制村落和即將新建的四座村寨選址他都逐一到場。
然後就是山谷外,從南部邊境上的邊境哨站(如今稱爲邊境軍鎮更爲妥帖)順着南北商道往北的巨石鎮駐軍營寨、萊恩莊園、溫切斯頓莊園、西南農場,亞特巡視這些地方的時候都會帶上一些禮物,有時候是給每個領民發一枚銅幣賞賜,有時候是給每戶農戶幾顆小麥麪包,亦或是將從東境施瓦本人那裡繳獲來的食鹽、布匹送給他們一丁點,這樣的賞賜並不會花費亞特太多的金錢物資,但對於治下的領民而言這簡直是天大的恩賜,他們中的許多人在這個世道生活了數十年也未曾見過主動給低賤領民贈送錢糧禮物的領主大人。
一時間亞特原本就以能征善戰而宣揚的名聲更是再掀高潮......
最後一站巡視結束,一行人騎馬緩步行走在通往溫切斯頓莊園的道路上。
“......羅恩,對於普通人而言,他們最信奉的是上帝,除了上帝之外就是那些能讓他們心裡有寄託的人,這種心裡寄託其實也很簡單,那邊是希望。”
“希望?老爺,什麼是希望?”
“嗯,麥田裡的小麥足夠全家今年的吃喝而明年的糧食還能在繳納賦稅之後存有餘糧,這是普通農人的希望;這場戰鬥能夠堅守,下次戰鬥仍有獲勝的把握,這是普通士兵的希望;今天還在路上逃難,明天能夠找到一處容身之地並且喝上一口溫熱的麥粥,這就是難民的希望......”
羅恩跨馬隨鞍,任由身下戰馬自由行走,摸着臉上的傷疤細細體味亞特口中的“希望”,“老爺,您說的這個“希望”我有一點點明白了。老爺,您還別說,農場那些農奴和農戶向您下跪的時候那種表情是絕對真摯的,那種跪拜和臣服在那些惡霸鄉紳跟前不一樣的,我懂那種感覺。”
亞特聽罷羅恩的話,不覺心中一熱,擡頭看了一眼前方,一羣新募的領民隊伍正在幾個吏員士兵的率領下朝西南農場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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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勃艮第伯國北方東西兩軍仍在索恩省邊界僵持對峙,然而經過半年的慘烈戰鬥之後兩邊都已無力承擔巨大的戰損消耗,一時間緊張對峙還無法擦出戰火。
趁着這段時間,各方勢力紛紛動作,四處尋求盟友壯大自己,千方百計孤立對手,然而貝桑鬆的告破帶來的政治影響還是提現了出來,周邊越來越多的勢力開始或明或暗的支持雄居貝桑鬆宮廷的新君弗蘭德,光復軍也得到越來越多的武器盔甲和糧餉物資的支援......
二月末,光復軍第一次在貝桑鬆宮廷大規模論功行賞,此次封賞一共冊封了五個子爵、八個男爵和三十幾個騎士,除了少數心腹和背景強大的功勳實封土地外,其餘功勳的封地都在敵境索恩省和科多爾省,那意思很明顯,攻破敵境以後就能獲得封地。
這次軍功冊封實在不地道,但它卻用敵人的土地財富激發了光復軍鬥志。
相比貝桑鬆宮廷簡單的軍功冊封而言,威爾斯軍團的軍功覈算體系實在是繁瑣。
三月五日,領地繁重的庶務基本理順,山谷守備軍團長巴斯受命率領三十守備軍團民兵進駐蒂涅茨郡城,亞特麾下所有戰兵都返回了山谷北關軍堡集結修整。
一切處置妥當之後,亞特終於開始領着中軍指揮營帳和幾位高階軍官謀劃覈算功勞,思考晉升嘉獎之事,這也是整個軍團所有人最期待的事情。
按照《軍團法令》載明的分級軍功覈算體系,戰兵軍團的軍功覈算分爲四級:雜兵主要考覈修繕搭建、徵集運輸、製作器械,兼顧輔助殺敵立功;普通戰兵考覈殺敵爲主,兼顧協助、救援、防守;低階軍官以小隊中隊殺敵數爲主,兼顧領頭衝鋒、臨陣指揮情況;旗隊長考覈麾下旗隊殺敵人數、指揮作戰能力、執行軍法,兼顧士氣、軍紀、後勤保障等,旗隊及以下級別由各級軍官由中軍指揮營帳考覈,旗隊級以上由亞特親自考覈。每個等級內部覈算,考覈結果記錄作爲軍賞和晉升軍職勳爵的依據。
威爾斯軍團戰兵北征期間,山谷守備軍團和各處駐軍、巡境隊也都立下了許多軍功戰績,所以亞特也根據威爾斯軍團戰兵的軍功覈算體系爲那位非戰兵的士兵軍官確定了覈算方式。
民政作爲亞特勢力的根基,在這場乃至今後的戰鬥中都會發揮砥柱作用,所以爲了激勵民政各級官吏屬員,亞特也對民政進行考覈並予以嘉獎。民政的考覈也是分板塊進行,由民政官負責實施,記錄在冊作爲民政官吏晉升和賞賜的依據。
這是一個繁重的任務,自去年七月出徵,軍隊經歷大小戰鬥十餘次,每次戰鬥又可能分爲好幾個階段和戰場,軍功的核算十分複雜,中軍指揮營帳和各位指揮官忙碌了一個禮拜都還沒有得到最終的核算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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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鬥的軍功覈算還沒有下來,但士兵軍官們的軍餉卻已經由輜重隊核發,按照威爾斯軍團的規制,所有軍官士兵在作戰期間的軍餉都不會足額發放,通常只會發下五分之一的軍餉,甚至在戰鬥激烈的時候停發軍餉。
不過亞特不會愚蠢到短缺軍隊軍餉,所以征戰結束後所有的軍餉都會足額補發。
突然之間補足了半年的軍餉,那些士兵軍官腰間的錢袋個個都是鼓鼓囊囊的,亞特下令分三批次給所有戰兵休沐三日,讓這些軍官士兵有時間把軍餉送回家或是找個地方花銷。
威爾斯軍團中在山谷有家眷的人不多,少數心裡有打算的人會把軍餉軍賞積攢起來在木堡修建幾間木屋,將來再娶妻生子,安家立業,但大多數士兵軍官都會找間酒館大醉幾場或是悄悄跑到那些暗門中找到幾個豐滿的女人操勞一番......
北關軍堡堡牆外,一家由民政專門爲軍堡駐軍開設的酒館內人來人往熙熙攘攘,除了兩個酒保和一個伙伕外酒館裡全是穿着紋章罩袍的威爾斯軍團戰兵軍官。
酒館只有一層,管事吏員用草蓆將寬敞的客廳隔出了兩間容納一張木桌和幾排長凳的房間,這算是豪華的廂房了,兩間廂房外面密集地安放了八張條桌,每張條桌能夠擠下六七個人。
瑞格和漢斯、巴里以及另外兩個士兵剛剛在輜重官那裡領取了軍餉,由於軍餉核發比較慢,等幾人軍餉到手跑來酒館的時候這裡已經擠滿了人。
“長官、各位士兵兄弟,裡面已經坐滿了,實在不好意思,能否請幾位到外面坐?我們馬上支一張桌子。今天天氣不錯,外面也不冷,如何?”
約納邊境守備軍團宣佈解散以後,瑞格第二步兵團旗隊長的軍職也就撤銷了,他現在沒有實職軍職,但中軍指揮營帳給了他中隊長的待遇。
威爾斯軍團沒有軍官特製軍服,戰場上區分軍官與士兵的主要是盔甲精良程度和配劍長短,所以瑞格很佩服這位酒館管事吏員的眼神。
“行,坐哪兒的無所謂,趕緊讓人端着燻肉果蔬上來,記得擡桶酒水,我要山谷工坊自產的啤酒,兩桶,不,三桶!”
“夥計們,你們可沒嘗過我們山谷工坊自釀的啤酒,那味道......”
瑞格一邊吩咐管事吏員趕緊上酒,一邊給幾名新加入的士兵介紹山谷特製的啤酒。
不一會兒,酒保就將提前備好的蘋果燉肉和兩桶二十磅的啤酒,由於酒館中的客人太多,啤酒儲備不夠,只能爲幾人先提供兩桶啤酒。
幾人也不敢爭論,抓起燉肉抱起木杯就開始狼吞虎嚥。
顯然酒館有些忙碌不過來,漢斯嘴裡的燉肉沒怎麼熟透,他嚼了半天沒能嚼爛,只得翻着白眼生生把大塊燉肉吞了下去,“瑞格~長官,您倒地~領到了多少~軍餉?”一塊燉肉剛下肚,漢斯的嘴裡有塞了半截黑麥麪包。
瑞格端起了錐形木杯喝了一口冒着泡沫的啤酒,滿意地打了一個酒嗝,“漢斯,你能不能慢點吃,這裡是威爾斯山谷,在這裡你不用擔心吃不飽。還有你們幾個也是,戰場上沒死,千萬別給噎死了。”
木桌上爆出了一陣笑聲。
瑞格接着回答漢斯的問題,“我之前向軍團預支過一次軍餉在木堡修了一間小木屋,所以這次我只領到了三百芬尼,本來我只能領一百九十芬尼的,因爲我在東境做過第二步兵團的旗隊長,那段時間我的軍餉是按旗隊長級別發放的,所以多了一百多芬尼。我估計等後面軍功覈算下來以後我還有一千來芬尼的軍賞。”
瑞格說得很平淡,事實上這對於威爾斯軍團的老兵來說也是很平常的事情,但漢斯和巴里以及那幾個剛剛從東境跟着軍隊南下的釋罪囚徒而言就足夠震撼了。
“我以爲我能得到一百二十芬尼的賞賜已經夠多了,沒想到瑞格長官您~”漢斯滋滋地嘆了幾句。
因爲漢斯後面加入了死侍隊,也立下了戰功,所以這次核發軍餉的時候中軍特意爲這批人發放了數額不等的軍賞,漢斯戰功卓著,所以得到了一百二十芬尼軍賞,這已經讓剛剛南下的囚徒兵羨慕不已。
瑞格舉起酒杯,鼓勵幾位夥計,“好好幹,以後大家都有足額軍餉和軍賞,若是哪天真的立下天大的功勞,晉升騎士也並非癡夢~想想吧,說不定三五年以後你們也能跨馬持劍,帶着騎士的身份回到你們的家鄉......”
一席草牆相隔,酒館裡側的一間廂房裡,“紅頭鬼”卡扎克和幾個屬下的軍官以及老兵們已經喝得有些微醺。
一箇中隊長模樣的軍官拿起搖搖晃晃的酒杯碰了卡扎克一下,含混不清地說道:“卡~扎克長官,聽說這次~中軍指揮營帳~已經給旗隊級軍官排好了~名次,您的位置~居然在旗隊長軍功中只排到了第四位~中軍那羣雜種真不公平!您是最早跟隨大人的,如今奧多大人和巴斯大人都已經成爲軍團副長,只有您~還是一個旗隊長。這次在旗隊級軍功中排名又靠後,恐怕......”
醉酒軍官見卡扎克臉色越發不善,沒敢繼續說話。
卡扎克瞪了這位軍官一眼之後又抓起酒桶給自己倒滿了半杯葡萄酒,酒桶已經空了,他朝門外的酒保呵罵道:“來人!還不快給老爺送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