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特率領的前哨隊伍經歷了一系列戰鬥過後終於在奧斯塔城得到了十幾天喘息的機會。
奧斯塔城畢竟是普羅旺斯公國東部重鎮,儘管戰亂讓城中百業凋零,但是相比南方山丘密林中的不見天日,這裡仍然是天堂一般的地方。
這十幾日裡,亞特不但給衆人按時發放了軍餉,還提前將部分戰鬥軍賞按照戰功大小下發給了衆人。
有了錢財傍身,士兵們自然是要瀟灑一番的,尤其是那些臨時加入前哨隊的僱傭兵,他們多年的習慣就是趁着還有一條小命趕緊花光錢袋裡的每一枚銅幣。
一時間,奧斯塔城中的幾家原本冷冷清清的酒館旅店都熱鬧了起來。
傭兵們在廝混宿醉的時候,隸屬於亞特的軍隊戰兵並沒有大肆揮霍,倒不是亞特不允許士兵在非戰鬥時間內到安全的地方廝混,只是這段時間亞特對戰兵的訓練任務太過繁重。
因爲亞特接到軍令,東部軍團原定攻擊索爾堡的隊伍將在本月末集結,到時候亞特就要帶着前哨隊伍再次南下,加入強攻索爾堡的隊伍。
爲了讓戰兵們儘可能減少傷亡,亞特一邊派人收集索爾堡的城防情況,一邊讓奧多和安格斯組織士兵針對索爾堡的防禦進行模擬攻城演練。
奧斯塔城教堂廣場,東部軍團駐地。
“羅恩,你又撿回了一條小命。不過很遺憾你英俊的臉龐上永遠留下了一道勇士的痕跡,希望奧莉不會嫌棄你。”亞特拍了拍傷愈歸隊的羅恩,笑說道。
“老爺,您又救了我一命。”羅恩劫後重生,身體還是比較虛弱,所以語調也很低。
“我只是讓你多活了一個晚上,是羅伯特神甫把你從上帝身邊拉了回來。我倒沒想到這個成天無所事事的神甫居然還有這個本事,你倒是該去好好謝謝他。”
作爲前哨隊伍的隨軍神甫,羅伯特在抵達奧斯塔後並沒有跟隨前哨隊繼續南下作戰,亞特覺得這個神甫態度過於消極,所以也順了神甫的心意,將他留在了奧斯塔城中教堂替前哨隊祈禱。
然而當亞特帶着躺在馬車上的羅恩回到奧斯塔城後,得知羅恩被病魔侵入大腦的羅伯特主動提出要給羅恩治療。
亞特當然一口回絕了這個請求,他可不想羅恩被神甫用十字架抽打或是抹上聖油猛灌洋蔥醬汁以此驅魔。
不過羅伯特很快打消了亞特的顧慮,他告訴亞特,羅恩並不是被惡魔侵入了頭腦,而是面頰刀傷的毒素浸進了腦袋導致思緒混亂身體發熱。
亞特聽了羅伯特神甫的話着實嚇了一跳,這句話若是從“異端醫士”托馬斯的口中說出來倒還可以理解,但是一個神職人員居然有這樣的超時代的悖逆認識,頗爲詭異。
羅伯特神甫在仔細觀察了羅恩的傷口以後找來了一把腐肉蛆放到了羅恩面頰潰爛的腐肉上,讓驅蟲啃噬掉爛肉,然後他派人回到教堂從自己的囊袋中取來了一些莫名的藥草粉末調配成藥膏敷在了羅恩清理乾淨的刀傷處。
如此往復一個禮拜,羅恩潰爛的創口終於開始癒合,羅恩也再次站了起來。
經過這件事,亞特對這個沒有存在感的神甫的態度也發生了轉折......
“羅伯特神甫是挺不錯的,不過我總覺得他不太像神甫,他嘴裡總是喜歡唸叨一些聽不懂的東西。”羅恩說着忍不住摸了摸臉上的棉布,因爲傷口癒合長肉有些酥癢。
亞特知道羅恩說的是什麼,不過他並未接過這個話題,“既然你已經快要傷愈了,就趕緊去奧多那兒把第四中隊的訓練接過來,軍團長已經傳令我們下個禮拜開赴索爾堡。”
............
十一月第三個禮拜日,秋寒終於襲擊了普羅旺斯東南地區。
維爾諾北方兩日路程的外圍要塞索爾堡外人頭攢動。
勃艮第伯國南下馳援普羅旺斯的東部軍團第一中隊、騎兵隊、弓弩隊、前哨隊五百餘人加上原來駐守索爾堡的普羅旺斯守軍殘部九十幾人,總計六百多人止步於索爾堡城北。
索爾堡,倫巴第人進攻東部重鎮奧斯塔城的第一道關卡要塞。座落在維爾諾北上大道旁一片過河平地上的這個要塞雖然名爲軍堡但卻是一座城池。
索爾堡的防禦分爲三層——
最外圍由四面長一百八十英尺、高三十五英尺、厚八英尺的條石高牆合圍而成,城牆四角和中間城門上都建有木製箭塔(哨塔),八座箭塔上依稀可見巨弩的身影,城牆南北東西各有高十英尺、寬八英尺拉閥鐵柵結合橡木雙扇堡門一座,就外圍城防而言,這裡和蒂涅茨郡城十分相似;
城堡的第二層防禦需要俯瞰,那是一條環繞整個索爾堡的二十英尺寬溝,同尋常護城河不一樣,這條寬溝並非自然形成,他是索爾堡的鎮守者們數十年來的功績,而且這條寬溝是在城牆內,寬溝中先埋設了尖樁鐵刺,然後再將流經的河水引入灌滿,這條寬溝兼具護城河與污水排泄道,不僅處處有危險,更是屎尿漂浮、臭不可聞;
寬溝的裡側還有一排十英尺高的柵欄圍牆,這是索爾堡的第三層防禦,條石外牆和木製柵欄之間有四架吊橋,從第一層防禦到第三層防禦必須經過這四架吊橋,否則就得考慮從處處埋設尖樁鐵刺且臭不可聞的寬溝裡遊過。
過了這三層防禦,便是索爾堡的城區,裡面從領主大廳教堂聖殿到市民住宅酒館商鋪一應俱全,只是經歷了多年戰亂這裡早已經沒有了繁華景象,除了來來往往廝殺賣命的士兵,這裡也只有爲了金錢願意賣命的軍資(糧食武器)商人還敢進出。
不管別人如何想,反正亞特對攻下索爾堡沒有心懷多大的希望。
這裡比蒂涅茨郡城稍小,但是其防禦力是蒂涅茨城的數倍。且不說三層防禦每一層都能絞殺無數人的性命,僅僅是駐守在城裡的三百個倫巴第守軍就是無法逾越的障礙。
自從索爾堡北部的幾處前哨被東部軍團攻佔以後,倫巴第人在數日之內就將索爾堡的防禦軍隊由一百八十人增至三百餘人。
倫巴第與普羅旺斯兩個公國之間的戰爭已經持續了兩年,兩個公國都是強弩之末,這種時候還能夠在一個不算太大的城堡駐紮三百人,倫巴第也是傾盡全力了。
不過這就苦了攻城一方的東部軍團,六百人攻打一百八十人駐守的城堡尚且可以集中優勢尋找敵軍防禦薄弱部位拼命一擊,也有獲勝的可能性。但是六百人進攻三百敵兵駐守的堅城,獲勝的可能性就幾乎不存在了。
傑弗裡雖然久居宮廷但也不是軍事白癡,他在得知倫巴第人增加守城軍隊以後當即廢止了原先的攻擊計劃,一邊讓六百軍團餘部在索爾堡北邊安營紮寨建立一個堅固的營盤防止索爾堡倫巴第守軍出城襲擾,一邊傳令東部軍團駐守另外三個城堡的三支連隊派各派出一半兵力前來索爾堡加入攻城軍隊。
六個旗隊三百六十人在三日之內全都集結於索爾堡城北營地。
九百七十人,這是傑弗裡男爵進攻索爾堡的全部力量。若是平原野戰,只要戰術得當,三倍於敵的軍隊數量完全可以佔據優勢地位,獲勝的把握很大,但這次不是野地浪戰而是攻擊堅城利堡,面對據守堅固城防且擁有優良武器盔甲戰鬥經驗豐富的倫巴第人,勝敗不敢妄言。
“軍團長大人,前哨隊自從南下普羅旺斯以來已經經歷了大小戰鬥近十次,尤其是攻打農莊候臺的時候戰死戰傷太多,現在整個軍團只有我手下的士兵戰損過半,我們實在不適合再參加登城作戰。”索爾堡城北營寨中軍營帳中,亞特在向東部軍團指揮官傑弗裡子爵請求免除前哨隊的攻城任務,他已經預感到這次攻打索爾堡就是用人命推牆填溝。
傑弗裡子爵需要戰力強悍的軍隊作爲進攻索爾堡的“破城錘”,放眼整個東部軍團,只有前哨隊用顯赫的戰績證明了非凡的戰力,傑弗裡當然想讓亞特率領的前哨隊作爲攻堅主力。
但是再鋒利的刀刃也不能不停地劈砍,何況這柄刀刃背後的主人還是宮廷的一位權貴。
傑弗裡陷入了糾結,他在營帳中來回踱步,權衡利弊。他當然可以強令亞特留在攻堅隊伍中,但是這樣就可能會損失一支可堪一用的精銳隊伍,同時也可能得罪背後的權勢。
思索了良久,傑弗裡還是希望能將亞特留下,用這支利刃尖刀一舉捅破索爾堡的城防。
“亞特,你知道這段時間以來我對你的表現很是滿意的,鮑爾溫伯爵在舉薦你來軍團的時候就讓我多多給你立功的機會,若是你願意留下來攻城,破城之後我可以給你計首功,這樣的一份軍功加上鮑爾溫伯爵的運作,結果你應該能懂。”傑弗裡子爵希望通過軍功晉升來刺激亞特的野望。
見亞特不爲所動,傑弗裡子爵繼續道:“至於手下的士兵,戰死了還可以招募的,你最近不就招募了一大批普羅旺斯青壯補充你前哨隊的戰損嗎?等你將來晉升爵位擴充領地以後,有的是人願意歸於你的麾下,殺敵立功哪有不死人的,到攻城時候你就隨我在中軍指揮軍隊就行,根本不需要你親自上陣~”
所謂攀得公侯位,萬人成枯骨,傑弗裡子爵說的話句句狠毒,但是句句在理。
“軍團長大人,您可能聽說過,在東境僥倖獲得軍功晉爵之前,我只是一個山中獵人,是我手下的夥計們用血汗爲我掙得的一份功績,行軍打仗或死或傷都是無法避免的,但是我希望我手下的夥計能多一分活的希望就少一分死的風險。”
“而且恕我直言,若想強攻索爾堡,您得做好戰損一半士兵的打算。”
亞特的話有些刺痛傑弗裡子爵,他這次南下普羅旺斯作戰的根本動力就是建功立業晉升勳爵,東部軍團的士兵並非他的私兵,只要保證士兵不會譁變,戰死多少他都不會心痛,他就是要踩着人頭往上爬。
“亞特爵士,你這些話最好不要四處亂講,否則我會以擾亂軍心治你的罪!”傑弗裡子爵語氣不善。
“還有,到時候得不到足夠的軍功可別到鮑爾溫伯爵那兒說我沒給你足夠的機會。”
亞特恭恭敬敬地朝傑弗裡子爵鞠躬行禮,答道:“多謝軍團長大人體諒,我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意味着什麼,而且我相信鮑爾溫伯爵也不希望我的所有的軍隊對摺在普羅旺斯,伯爵大人還等着我帶這軍隊返回勃艮第伯國聽從他的調遣。”
亞特已經搬出了鮑爾溫伯爵,傑弗裡子爵再強留就不恰當了,於是他不耐煩地說道:“中軍騎兵隊本來負責防禦維爾諾方向的倫巴第軍隊,既然你想自保,就代替騎兵隊負責外圍戒防吧,每隔一日派人回中軍彙報軍情。另外我得告訴你,在我需要你參加攻城的時候你若有絲毫遲疑我定會軍法嚴懲。”
“是大人!”
傑弗裡子爵背過身揮了揮手示意亞特離去,然後自顧自地研究索爾堡的城防攻伐圖……
…………
“大人,我們真的不用參加攻城戰鬥了?”前哨隊的營區軍帳中,安格斯奧多得知亞特推掉了攻城任務之後都有些不敢相信。
和亞特的觀點一樣,安格斯和奧多對強攻索爾堡所懷抱的希望不大,就算是一舉強攻下索爾堡,也得十死七八。
“傑弗裡子爵極力想把我們留下來作爲攻城主力,並承諾在破城之後給予我們收復索爾堡的首攻。但是我拒絕了,天大的功績也需要有人去受領,若是跟隨我的人都戰死在那堵城牆下,我寧願不要這樣的功績。”
安格斯和奧多兩人都低頭沉默不語,他們明白亞特放棄了什麼,也知道自己得到了什麼。
“大人,我替士兵們謝謝你。”安格斯輕聲說了一句。
“好了,或許索爾堡並沒有我們所猜想的那樣堅固,到時候你們可別抱怨我放棄了一個絕佳的立功機會就行。”
奧多和安格斯兩人都輕聲地笑了一下。
“軍士長,你即刻出發,帶着哨騎隊到索爾堡南方找到軍團騎兵隊,告訴他們前哨隊即將接防外圍戒備任務,然後你們尋找一處易守難攻的地方作爲我們的防禦陣地。”
“奧多,讓大家收拾營寨,我們今天下午就離開軍團去外圍戒備,走晚了我擔心有變數。另外,通知輜重隊攜帶足夠的糧食輜重,軍團這邊最近恐怕難以供給我們足夠的糧食物資了。”
亞特對兩位軍隊副官下達了命令,兩人各自領命忙碌。
兩人離開後,亞特也開始規整自己的武器盔甲,自從羅恩離開哨騎隊成爲步兵指揮官以後,亞特身邊一直沒有合適的貼身隨從,菲利克斯偶爾客串一把隨從的任務,但他是男爵獨子,總是被當作僕人對待也是不妥的。
亞特想起了傷愈後羅恩希望回到自己身邊的請求,自言自語道:“看來是得早些把羅恩調回身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