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塵陽,據說是僅次於京城的繁華城鎮,再加上羣英會即將在此召開的緣故,使得城裡城外大大小小的街道更格外地熙來攘往,有來親自參加大會的人,有陪同助陣的人,也有純粹來觀戰的人,真是好不熱鬧。

我們的大部對來到塵陽後,不必再強佔「民宅」,而是去了封天教設立在這裡的驛館錦繡苑。

說是小苑,其實卻大得驚人,再一次向我展示了封天教那雄厚的經濟實力。

而這個錦繡苑的主人,或者說駐守它的人,原來就是上次在幻水山莊經歷過手榴彈風波的宣叔叔,姚啓宣。

他在這裡,那麼他的兒子自然也在,也就是那天跟雪吟練鴛鴦劍的衡。

我以爲這兩個小鬼相聚又要有得鬧了,意外的是事實不如我所想。

雪吟居然沒有提出練劍的要求。就算皇甫令雪失去功力,口頭指點一兩招劍式,應該還不是問題吧?

話說越接近塵陽,我就越發感覺到小丫頭不太對勁。話少了,發呆的時候變多了,常常露出深思的表情眺望遠處。

關於岑淳與皇甫令雪之間的恩怨,我曾經試探過雪吟。

當她聽到岑淳兩個字,臉色馬上大變,先是咬牙切齒,接着斂眉不語,最後從鼻子裡飄出厭惡之極的一哼,半堅拒半哀求地說:「唯哥哥,你不要再問我那個人的事,我不想說,你若真要問就去問我爹吧。」

我要是能從皇甫令雪那兒問出答案,也就不必來問她了,結果,還是什麼都沒能弄得清楚。

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岑淳殺死的人,對雪吟而言同樣十分重要。

會是她的孃親,皇甫令雪的妻子嗎?這個我就不得而知了。

眼看着羣英會在即,我也抽不出過多心思去研究這些陳年往事。

日復一日,在容夙非的銀威鞭策之下,我的劍術雖然談不上菁進,耍起來倒也有了那麼點架勢。至少要順利入圍比賽中段應當是不成問題。

據說,比武大會是分段依次進行。其實原本如果由皇甫令雪參賽,那是可以跳級,直接等着進入高段的比試就行,好大的面子。

可現在他無法上場,而我又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新人,因此,儘管我代表的是名聲赫赫的封天教,按照規矩,我還是得一步一步從頭來。先參加初段,晉級到中段,而後是高段。

高段比試後最終剩下的兩個人,將進行總決賽爭奪冠軍。

聽說到總決賽時,皇帝還會親自來觀戰呢,好威風。

在萬衆的引頸期待中,羣英會拉開帷幕,並很快進展到如火如荼。

而我對其最深的體會是,比武真是一件超累的事情,這是不言而喻的。

還好我在初段比試中,遇上的都是些不算十分強的對手,打鬥起來,我勝得還算是遊刃有餘。

一戰戰地連勝下來,我儘管談不上樂在其中,倒也頗有一番成就感。

總算我沒有給封天教的名頭上抹黑,沒有辜負皇甫令雪給我的一身好功力。而與會的其他人看我的目光,也由一開始的質疑度測,轉變成後來的敬畏欽仰。

除此之外,參加這種比賽還有一個可好可壞的特點,就是能認識許多人。

怎麼說呢?拜封天教三個字所賜,大部分人對待我的態度相當之友好,但當中有些人則諂媚得讓我反胃。

不過,也有那種抱着單純的英雄識英雄心理的人,像這樣的人我就比較願意結識,相處起來也很輕鬆。

由於每次到會場,我基本上都是獨來獨往,所以當不輪到我上場的時候,我和那些人一齊欣賞並點評着場上的比武,儘管我對此不是真的感興趣,總算還有打發時間的功用。

在我忙着爲封天教艱苦奮鬥、流血流汗的過程中,偶爾會覺得這樣孤軍作站的自己挺可憐的,又不是爲自己的理想打拼,事後我也得不到什麼好處。

只不過,既然我接下了這個任務,還是要盡我所能做到最好。這是我的處事原則。

要說四長老那幫人等,好像總有忙不完的事情,也或許是對我有信心,一直不怎麼關注比武的進展,頂多想起來便問我一句,贏了?然後點點頭說,繼續努力。

傷心……還好皇甫令雪人姓未泯,堅持每晚細細查看我的情況,一旦發現我身上帶了傷,他會立即召來顏豫,給我開一些活血化瘀的藥膏,然後親自爲我敷藥。

封天教的堂堂教主這麼優待我,真是面子比天還大。我就是有再多抱怨,對着他也發不出來。

我常常覺得我可能是走了狗屎運,纔會得到今天的幸福……幸福?唔,我也說不清楚,或許用這個詞眼不太妥當。

只是每當被皇甫令雪憐惜地擁在懷裡,聽着他歉疚將我連累進來的軟聲細語時,就真的有種很……幸福的感覺。幸福得……希望能一直這樣下去,無所謂我在做的是我本身不喜歡做的事。

至於,我來到這個時代的初衷,以及我原該對皇甫令雪怎麼樣……,等我回想起來這些,已經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

第七章

又是一天的比武結束。

經過今日這一戰,我順利入圍大會中段,接下來可以休息一天暫作調整,養菁蓄銳之後,再進行下一輪的比試。

以我的功夫來說,進入中段其實是理所當然的,算不上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但我還是非常雀躍,興沖沖地策馬趕往錦繡苑,想第一個告訴皇甫令雪這個好消息。

在門口下了馬,門前的守衛小臨將馬牽過去,看我笑容滿面,便問我:「扈大哥,贏啦?」

「嗯,贏了。」我重重點頭。

「是嗎?恭喜恭喜。」小臨真誠地向我道賀,「大哥這段日子辛苦了。今兒個名聲起來,往後都要尊稱少俠。」

這個小臨年約十六七歲,也許是習武的緣故,體型比同齡人高大不少。雖然其貌不揚,而且略有些油嘴滑舌,但本質還是不錯的。

反正我心情好,就在門口跟他多聊兩句:「也還好啦。對了,你們的教主呢?今天有沒有出門?」

印象中,除了四長老忙,皇甫令雪也不清閒,偶爾回來得比我還晚,不曉得是進行什麼地下工作去了。

果然,小臨聽了我的問題後抓抓耳朵,一臉遺憾地答道:「教主晌午時候就出門了,到現在還沒回來。」

我有些失望,低下頭,準備進門去等,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喊一聲:「扈少俠!」

呃?竟還真的被人這樣稱呼了,我汗。

我回過身看去,一輛馬車正在門前徐徐停住,車上跳下一個人來,笑眯眯地向我走近。

這人樣子不出三十歲,身上帶有淡淡的書卷氣,感覺是個斯文人。

他來到我面前,微微一作揖,笑道:「這些天來,扈兄弟在大會上表現出衆,真是英雄出少年,教楊某人敬仰之至。」他先是吹捧一番,才說出來意,「正巧今日扈少俠成功晉級入中段,此乃大喜事一件。不知能否懇請少俠到我家主人小築一聚,聊表惜才之意?」

「你家主人?」我疑惑,「誰啊?」

對於我不客氣的說話口吻,他不以爲意地笑了笑,隨即正色道:「我家主人,便是塵陽太守,曲清之曲大人。」

我一愣,露出毫不掩飾的狐疑表情。太守?那應該是朝廷官員吧,好端端地找我幹什麼?

「扈少俠。」楊滿目誠懇地注視我,接着說,「如此倉促前來邀請,還望少俠莫怪我突兀,只是我家主人實在愛才心切。」

我皺起眉。什麼纔不才的,簡單一點講,不就是想拉攏人嗎?

有沒有搞錯?誰都知道我的背景是什麼,他這樣明目張膽籠絡我,就不怕觸犯了封天教的威勢?

管他的。這麼無聊又麻煩的事,我才懶得捲進去。

「多謝太守大人擡愛,只是我……」拒絕還沒來得及出口,楊卻截過話頭:「請少俠千萬不必多慮。曲大人只是真心希望把酒論英雄,並無任何可能令少俠爲難的目的。」

他擡手朝馬車一指,「這次大人邀請的不止少俠一人,還有十幾位今日晉升中段的少年英雄。莫非少俠也不願意與他們坐下來聚一聚,暢飲一番嗎?」

「唔?」我怔了怔,跟着他手指的示意望向馬車。

正逢馬車的窗簾被掀開,一張我還算熟悉的臉孔出現在窗框內。

謝筠,來自一個不怎麼有名的小門派,同樣是大會中段的入圍者。之前我曾經和他一道看過別人比賽,也聊過一些無關痛癢的話題,彼此還算合得來。

他是屬於我比較樂於交往的那種人,姓子直爽,偶爾講話不經大腦,但對人沒有惡意。此外,他的姓格有點像我從前在特警部對受訓時的一個好朋友,相處起來自然倍感親切。

看到我,謝筠興奮地招招手:「扈唯!來呀,我倆作個伴嘛!」坦白說,我的意志在見到他的時候,就產生了些微的動搖。

再後來面對他的極力慫恿,配合楊某人的盛情邀約,我忍不住開始拿不定主意。

其實,如果只是去吃個飯喝點酒,我倒是無所謂,甚至是樂意的。畢竟自從我來到塵陽之後,除了錦繡苑和大會會場,我是哪兒都沒去過,着實有些悶得慌。

況且皇甫令雪到現在還沒回來,乾等又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只要我不耽擱太久,適時給自己找點節目,應該不會有大礙吧……

這樣琢磨着,我對小臨吩咐道:「等教主回來你就告訴他,我在塵陽太守那裡,會盡早回來的。」

小臨一口應下,揮手目送我上了馬車,絕塵而去。

人已經坐上馬車,可我心裡始終有些忐忑,不知道那個太守會不會以愛才爲幌子搞什麼壞名堂,皇甫令雪又會對我的擅作主張作何反應……

可能是看我心不在焉,謝筠不時地分散我的注意力,陪我談天說笑,倒還讓我不覺無聊。

一路上,馬車朝着城郊的方向行進,途中經過了一片廣闊竹林,最後在一座傍水而生的建築前停下。

小築?唔,這個小築可半點都不小,但不像樑宅那麼俗氣擺闊,房子造型古樸,清新典雅。

看來曲清之品味不錯,是個相當懂得享受生活的人。

楊某將謝筠和我請入小築,進了一間可聽到水聲看到水景的屋子裡。

也許是我的嗅覺太過敏銳,當我一踏進屋子,就聞到一股像是豆蔻的香氣撲鼻而來,害我連打幾個噴嚏。

奇怪。我對氣味一向不太敏感,對皇甫令雪身上的淡琥珀香也沒什麼過敏反應。至於這裡的味道……大概是來得過於突然,外加有點不合時宜的緣故吧。

我們進去時,裡面已經有一些人在,後面又陸續來了幾個人。

我用手指加腳趾算一算,總共請來了十五人。在入圍中段比試的三十六個參賽者裡,這就佔了接近半數。

客人來齊後,主人出場。

要說這個曲清之,年紀大約三十出頭,樣子道貌岸然,說溫文也儒雅,說英偉,倒也別有一種武者的豪氣,看來是文武雙全,難怪坐得上塵陽太守的位置。

筵席很快就開場。我不知道這是有意還是無心,我被安置在曲清之左手邊,而謝筠就坐在我的左邊。

這種安排讓我想到上次在樑宅,我也是緊挨着皇甫令雪而坐,真弄不懂爲什麼我總是受到這種優待。

席間,曲清之的談吐舉止都很有風度,對在座的人也都十分熱情,感覺上就是一個好客愛才的主人而已。

不過,知人知面不知心,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

本來我就對他的用意心存疑慮,再加上開席後,他以一個奇怪的理由說不能喝烈酒,懼內,這個理由夠奇怪吧?至少我是無法理解,於是整張桌子上,就只有他一個人喝的酒跟大家不一樣。

這樣一來,我不禁對他疑慮更重,何況還有樑放的前車之鑑,我更是不敢放鬆警惕。

每一口酒入喉,我會趁人不注意時轉身吐出來;如果實在沒機會,嚥到了肚子裡,我就用內力逼出酒氣,堅決不讓其留在我體內。

至於飯菜,那不是能通過毛孔逼出來的東西,我只好強忍着飢餓,對着滿桌的佳餚,一口口地吞唾沫。

唉,後悔死了,真是不該來。

這不是自找罪受嘛?曲清之看我乾坐着不吃東西,便問我是不是飯菜不合胃口。

我搖頭,他便體貼地夾菜到我碗裡,叫我不要拘謹更不必客氣。

我再搖頭,他只得問我是不是身體不適。

我回答,我在減肥。

減肥兩個字,他大概聽了一知半解。我也不多解釋,抓起擺在籃裡的橘子,邊剝皮邊說我吃這個就好,我就不信這個時代的人還能用針管將毒注射進橘子裡。

這麼一表示,我想他差不多悟了,而後就吩咐下人多提些水果來,積極配合我的減肥大計。

酒過三巡,在席的人都多多少少有了些許醉意。再被曲清之手下那舌燦蓮花的楊某人一吹捧,原本的三分醉也上升到七成了。

千言萬語,比不上一句甜言蜜語,這句話是至理名言。

到後來,甚至有人趁着酒興,與曲某人楊某人親暱地稱兄道弟起來,好像一頓飯便成就了偉大的桃園結義情誼。

我冷眼相看,心裡暗自好笑,但或許人家是表露真情意,那麼我是沒有立場也沒必要去說些什麼的。

我只希望這場鬧劇儘早結束,反正我早已心不在此。

每當我看到曲清之舉起酒杯,就在心裡暗暗祈禱這次他趕快結束,可惜事實每每讓我失望。

一連串的失望下來,也不知道是打擊過大還是怎麼的,我的腦袋開始有些暈乎乎的,胸口窒悶,就好像有一口氣咽不進去又吐不出來,異常難受。

衆人的高談闊論,我漸漸聽不太清,捂住胸口用力深呼吸,希望能讓感覺好轉一些。

「扈唯……」謝筠驀地撞了撞我的肩膀,聲線微帶沙啞,「你有沒有覺得……不太舒服?好像有哪裡悶悶的……」

我訝然地看向他,發現他臉色有些發白,顴骨邊卻如同被抹上兩縷胭脂,泛着異樣的水紅。平常總是炯炯有神的眼睛,此刻正迷離地望着我……等等,迷離?

我不是看花眼了吧?我驚疑不已,心裡涌上異樣的預感。還想再看看其他人是否也是如此,忽然聽見曲清之低呼一聲:「來!」

他端着酒杯,面向着衆人高高舉起,揚聲說道:「大家一齊喝下這一杯,從此全心全意,爲『真淵侯』岑大人待命效忠。」此話一出,在場所有人都是一愣,隨即各自作出反應。

有的人倒是很豪爽地喝酒應下了;也有的人咕咕噥噥,感覺不是情願的樣子;還有的端着酒杯發呆,似乎是在很努力地試圖弄清楚現在的狀況。

不論是哪一種,看在我的眼裡,他們的反應都略有一些呆滯木訥,不若在比武場上的俐落,就像被什麼牽住了意識一般。

鴻、門、宴。我終於敢肯定,這頓飯裡面有文章,而且這文章還非常不小。

岑大人?岑淳?天,那是個什麼人?他是皇甫令雪乃至整個封天教的仇敵啊!

原來曲清之居然是他的爪牙,而我居然來到了這個人的地盤中……

「扈唯扈小兄弟。」曲清之點名道姓地叫我,我沒來由地渾身一個顫慄,極其緩慢地扭頭向他看去。

他很友善地對我微笑着,只是那雙微微挑起的眼角,顯得有種一切盡在掌握的自得意味,我心中的警鈴登時叫囂得更加厲害。

「岑大人相當看好你,並託我傳個口訊給你。」

曲清之慢吞吞地說道,「封天教再有勢力,終歸只是邪魔歪道,你還是趁尚未深陷進去之前早早脫身,棄暗投明吧。朝廷正需要扈少俠這樣的少年英雄,這一點,岑大人可以幫你,不必依靠比武來獲得。況且無論你在比武場上再賣力,最後的功勞卻還是屬於你的教主,而不是你本人,你……甘心嗎?」一瞬間,我真不知道該做出什麼表情,甚至有些啼笑皆非。

他洋洋灑灑地說了一大串,無非就是想讓我背叛封天教,轉而投靠岑淳。

可問題在於,我從來就不是也不打算將來加入哪一邊。

我代表封天教參加大會,只是因爲皇甫令雪這個人。除此之外,我和封天教的羈絆幾乎爲零,又哪來什麼棄不棄暗?

至於說投靠岑淳,這就是純粹說笑了。我連他爲人怎樣,長得是圓是扁都不知道,幹嘛要投靠?

就從他設下這場鴻門宴的行徑來看,他已經被基本排除在我的交往範圍之外。

我打定主意,表明立場之後立即離開,不能再在這淌渾水裡滾下去。

「承蒙岑大人賞識,有勞你替我向他謝過。」我向曲清之抱一抱拳,文縐縐地婉拒道,「時候不早,我不便繼續打擾,這就先行告辭了。」

「扈少俠莫要心急,」

曲清之一把扣住我的胳膊,手上勁力十足,語氣卻仍是親善有加,「今晚最後一道重頭菜尚未上來,不妨嚐嚐看再走,也爲時未晚。」

我不耐煩地擰起眉。都說了我在減肥不是?還要我吃……什麼?

那是……什麼聲音?我的意識莫名地恍惚起來。

鈴鈴,鈴鈴,鈴鈴……

我不由自主地跟着聲音轉過頭,只見通往水景走廊的門口處,一羣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正徐步進來。

眼前似乎是模糊的,我看不清楚她們的容貌,只能隱約看到許多條裙角,還有……

鈴鈴鈴的聲音,從她們身上傳過來,鑽進我耳中,彷彿一根根小釘子,一下一下地敲着我的頭顱。

不疼,就是越來越暈眩,好像隨時可能倒在那種聲音之下。

不,不可以聽!這樣下去就糟糕了,該死!……我猛地一咬脣,憑着刺痛與血腥味的刺激穩住神智,我奮力甩開曲清之的手,二話不說站起來,拔腿便往出小築的門口衝去。

「來人!」曲清之大喝一聲,終於露出了本來面目,「攔住他!」

哐!大門被人一腳踢開,然而進來的卻並不是曲清之的手下,而是一個我萬萬想不到的人,也是我此時此刻最想看見,想要求助依靠的人。

皇甫令雪的突然出現,無疑令曲清之吃了一驚,大張着嘴吐不出半個字來。

進來後,皇甫令雪大跨步到我面前,捏住我的胳膊粗暴地一扯,把我塞到他身後。

就算我現在腦子不太清楚,但只要不是傻子,就能感覺得出這個男人正處於盛怒。

我不敢多囉唆,乖乖地躲在皇甫令雪背後的yin影裡,心裡有些戰戰兢兢,不過更多的還是全然放鬆下來的安心。

驚,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安全感?在皇甫令雪之後,纔有陸陸續續的人應曲清之的叫喊而涌進屋,只是曲清之遲遲不再發令,他們只能舉着劍將我和皇甫令雪圍住,不敢輕舉妄動。

室內陷入了短暫的死寂。

終於,曲清之從震驚中平復下來,率先開口:「原來是皇甫教主駕臨,真是不勝榮幸。請坐……」

那個坐字還沒講完,皇甫令雪已經冷冷地打斷他:「不必了。我是來帶我的人回去,告辭。」

毫不拖泥帶水,轉身就拽住我往前拖着走。

我相信曲清之肯定十二分地想命人將我倆攔住,但他不敢。

他忌憚於封天教教主的威名,我不得不說,這局勢實在好險。

倘若曲清之知道皇甫令雪如今沒有功力,多半當場就會痛下殺手,而後提着人頭去找岑淳領賞。

皇甫令雪之所以這麼急着走,大概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基於此。我想他很明白,在這裡多留哪怕一秒,就會多增加一份危險。

全賴曲清之那多餘的顧慮,皇甫令雪領着我暢通無阻地出了大門,走到他騎過來的駿馬前。他先上馬,再將我拉上去,隨即揚鞭策馬。

馬蹄噔噔,不一會兒就帶着我們遠離了那危機四伏的水邊小築。

進入竹林後,吹到臉上的風變得分外清新,也更加地凌厲了。我的皮膚被颳得生疼。

不知道是不是受刺疼的影響,我居然感到臉頰開始發熱,呼吸也異常地緊促起來。

先前就有些渾沌的大腦,在擺脫了危險之後,由於過度放鬆,不存在任何抵抗的意志,給了病毒可乘之機,因而也漸漸開始懵懂不清了。

是中了毒吧?之前感覺到的異樣。只不過,是怎麼染上的呢?這個問題我想不明白,也無力去想。

身體裡有種莫名的躁動在泛濫,我在皇甫令雪身後不自在地扭動起來。

他沒有注意到我的怪異舉止,仍舊策馬疾奔,一心要趕快帶我離開。

真的很奇怪……我的意識似乎並不是完全不清楚,就像從剛纔到現在,我甚至可以分析判斷每個人的想法及心理。

偏偏對於我自己的,卻是無論如何都把握不住。

不知爲什麼,皇甫令雪身上那淡淡的琥珀香,在此時聞起來格外清晰,格外……囧囧人。

「嗯……」我微弱地喚道,「皇甫……」後面兩個字沒說出來,我砰地摔下了馬,結結實實,摔得我好一陣頭暈眼花。

等我回了神,映入我眼中的是一雙寫着關切的眼睛,真的很美……這雙長長的眼睛,還有那魔魅的刺青……

心,跳得好厲害,是不是要從胸口蹦出來了?

「扈唯。」皇甫令雪拍拍我的臉,「扈唯?你怎麼樣?」

「唔……」我申今,「口乾,很渴……」

「渴?」他左右看了看,「你等等。」他將我從臂彎中放下,就要站起來。

下一瞬,我的身體直接忽略我的意志,做出了我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反應。

我伸出手,拽住皇甫令雪的手腕死勁一拽。他猝不及防,一下子摔在我身上。

他的臉剛一擡起就被我捧住,拉下來,一口咬上他的嘴脣,我感覺到他的手壓在我胸口,無疑是想將我推開。

他也應該推開我,因爲我太野蠻了,我知道,我甚至在他脣上嚐到了一絲血腥味。

簡直亂了……我是瘋狗嗎?怎麼能這樣?我的腦子如此問自己,然而行爲卻自有它另外的主張。

越來越重的血氣溢入我口中,我貪婪地吸吮舔食,好像怎麼都吸不夠似的。我真的瘋了?

「扈……」皇甫令雪張口想喊我,卻被我逮着機會,舌頭鑽進他嘴裡,大肆地侵略開來。

藉着他口中的津夜,滋潤着我乾燥鬱裂的喉嚨,我卻越發感到這樣遠遠不夠。

我驀地將皇甫令雪推倒,拔身而起反壓住他,牙齒在他頸上兇狠地咬下去。

我的肩膀被他用力掐住,我想他一定很疼。我覺得很抱歉,可是,我停不下來。

拜託誰來制止我?快點來制止……不然的話,我也許會把這個人撕碎的……

天哪,我甚至開始撕他的衣服……

「扈唯。扈唯!」皇甫令雪的喊聲一次比一次嚴厲,當我的手來到他的腰帶時,他猛然用兩手扣住我的手腕。

如果在以前,他一根指頭就能把我推得老遠。然而現在呢?

現在,他連推開我都做不到……完了。我要用我從他那兒得到的東西,害死他了……

我的手在他掌心裡急劇顫抖。我極力地剋制,只是不知道能剋制多久。

我的意志在告訴我要冷靜,禁止我失控下去。身體卻不肯聽話。

胸口的**,腹部深處的燥熱,一切的一切,都在以絕對控制的優勢驅使着我的行爲。

這一場身體與思想的交戰,我恐怕要輸給前者。我很清楚,我都不明白我爲什麼能這麼清楚。

而皇甫令雪似乎也清楚,他慢慢鬆開手,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飄進我耳中。

「這裡是荒郊野外,衣裳壞了能換。」他低聲說,「假如耽擱到明日,要怎麼回去?」說着,他的雙手來到我胸前,扯開我的衣襟,再解kai腰帶,衣服順勢滑落下來,拉到我的肩膀以下。

之後,他便開始解自己的衣物,過程中沒有看我一眼。

我不敢想他是不是在生我的氣,總之我是很生氣,氣我自己,氣我這不聽使喚的身體。

可恨啊!我多想讓他抱住我,就像以前那樣,窩在他懷裡,讓他撫摸着我練劍練出繭子的手心,時不時疼惜地印下一個吻。

然而,現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握緊雙拳,咬着牙關等待,竭力抑制住想撲過去撕破他那身衣服的暴力念頭。

這已經是我忍耐的極限。

當皇甫令雪拉開衣襟,袒露出那健壯中不失優雅的胸腹曲線時,我再也控制不住地低吼一聲,如餓虎般撲了上去。

我早已忘記親吻是什麼感覺,只知道不斷地啃咬,就好像要他身上刻下屬於我的烙印。他的頸上、肩上、胸上,甚至小腹,我一處都沒有捨得放過。

我的下口有多重,我是知道的,隨之在他皮膚上顯現出來的紅腫,連我看了都忍不住感到觸目驚心。

而他卻始終沒有發出絲毫聲音,沉默得讓我害怕。

我怕他怪我,他爲什麼不強硬地拒絕我呢?喔,我差點忘了,他根本拒絕不了。可是……可是,他可以罵我啊,那樣至少能讓我心裡好過一些,因爲我的的確確該罵。

如果他這不是以沉默來逼我愧疚,那麼,他就實在太縱容我,縱容到可以讓我溺死的地步。

這樣下去,我以後要怎麼離得開他?

「扈唯。」再一次聽到皇甫令雪開口,是在不久之後,當我終於犯下了不可原諒的罪過的時候。

他的聲音很輕,帶着明顯的壓抑。

「輕點……」他的指節緊緊收縮起來,我能感覺得到,因爲我們十指交扣,儘管這與我的粗暴行徑如此不協調。

「對不起,對不起……」我連聲道歉,卻沒有辦法停止下來。

我的身體裡彷彿有兩個我,一個在不遺餘地的做着,一個在痛苦萬分的看着。

心疼得像要淌下血來一樣。

這,會是一個不堪回首的夜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