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輕笑起來，就算隔着一張猙獰的惡鬼面具，也能感覺到她此刻臉上的笑容，必定極爲開懷。
“就是那位對我們都有大恩的貴人。”
楊銳滿頭問號臉看着她。
海風吹拂過來，紅色夕陽沒入海面，海鳥在遠處海面上盤旋，船上只有他和她兩個人。
炭爐上滋滋烤着銀魚，酒香四溢。
一切都很好，剛剛好。
女子帶着笑意看向楊銳。
與他相處，讓她覺得輕鬆自然，就好像許多年前，她對他不由自主的信賴。雖然他已經不是他，但他是他的延續。
因爲失去半個魂魄，很多時候他不明白她在說什麼，可只要看到他，與他說說話，她的心就會變得平靜。
女子迎着海風，端起酒杯。
“就是那位將我喚醒，又救活了你的貴人。當時我曾經發誓，只要他能將你復活，我甘願成爲他的奴僕，一生任他驅使。”
楊銳打了個冷戰，別啊，如此厚愛，何以爲報？
他嘿嘿一笑，“喝酒，喝酒！”
女子果然飲盡了杯中的酒，目光溫和親暱，“改日，我便帶你去見見他，也許他有辦法能尋回你失去的半個魂魄呢。”
楊銳悶了一口酒，他纔不少魂魄。
“那個貴人，很厲害？”繼續試探着問。
應該是，非同一般的厲害。否則，怎麼能把已經死掉的女魔復活，又將他這異世界的魂魄召喚過來？
“是，他是這四野八荒之間，連天妖都只能仰視的最強大的存在。”
楊銳心裡咯噔一響，“還有這樣的人？”
女子笑起來，擡手往頭頂指了指，問他，“知道天空之上是哪裡麼？”
“……宇宙？”
“是三十六重天。”
三十六重天。
楊銳把這幾個字在心裡過了兩遍，終於後知後覺意識到，臥槽，這名字好熟悉，這不就是所有魔族從小就刻入心底的，死對頭神族的大本營麼！
臥槽的！
林果和沈湜到了帝都西京的時候，已經是下半夜了。
長街上依然燈火通明，三三兩兩的稀疏行人臉上都掛着喜氣洋洋的笑容，像是正在進行什麼慶典。
沈湜林果兩人落在街尾，這裡沒有行人，成串的大紅燈籠懸掛在商鋪門外，長街上的青磚映着燈籠的光芒，沒有人氣，燈火越亮，越顯得夜之清冷。
一隻毛茸茸的兔子腦袋從林果懷裡探出來，“到啦？”
“嗯。”
兔子一雙大眼睛看着燈火璀璨不不夜天的西京，“我從沒來過帝都，我有點緊張。”粗噶的男人聲音說道。
“緊張個屁。”林果照着腦袋給了一巴掌，將它隨手丟到長街上。
它不說話時還能將它當成個毛絨玩具，搓圓揉扁，它一開口一副粗男人嗓音，林果想到零號那張死魚臉每每忍不住要捏死他，更別提將這玩意兒抱懷裡了。
兔子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待遇，四隻腳踩着長街青磚有點冷，抖了抖身上憔悴無光的長毛，“既然到了這裡，先去找點吃的吧。”
一時半會兒回不去，日子總還是要過的。
沈湜擡眼看了看，往前一指，“那邊還有個食肆。”
鋪門大開，在長街上映出一段溫暖的金色光芒來。
街上已看不到行人，夜空裡凝着淡淡的霧氣。鋪門口的櫃檯前，一個圓胖臉的中年男人一邊打着哈欠一邊噼裡啪啦撥動算珠，正在校對今日的賬目。
見林果沈湜兩人進來，眼皮子略一擡，揚聲道：“嬌娘，招呼客人。”
伴隨着聲音，一個穿着圍裙的嬌俏小娘子從後院跑出來。
對着林果沈湜甜美笑一笑，殷勤往桌邊讓，“客人，你們來的真巧，竈房正說要熄火打烊。不知二位想吃些什麼？”
林果還沒說話，一隻兔子蹦蹦噠噠，艱難地躍過食肆門檻，跳進店裡，喘着粗氣問道：“你們這地方，都有什麼吃的？”
一隻兔子，居然口吐人言！
這要是在某個山路十八彎的地方，這一句話就能把人嚇得一佛出世二佛昇天。
但這是帝都，不是某個鄉下小地方。帝都的人民，天生帶着與衆不同的優越氣質。就算是一個小食肆的小廚娘，那也是見多識廣，是鄉下那些活了幾十年的土包子所不能比的。
不就是兔子說人話麼，有什麼稀奇？
這天底下的精怪多的是，她還曾見過一位客人帶着七八塊會說話的石頭過來喝肉湯呢。
小廚娘看了兔子一眼，臉色絲毫未變，脆生生道：“什麼都有。”
兔子深吸一口，“青棠草、紫仙草、仙茅根、玉卷菜各要兩斤，青棠草要嫩.嫩的，葉杆子翠綠的那種。紫仙草要帶着露水的，仙茅根要剛挖出來的，玉卷菜要葉片大小都一樣的。去拿吧。”
小廚娘連帶微笑，“這位客人，不好意思，您點的仙草都賣完了。蘿蔔葉子竈房倒是還有一捆，還新鮮着，要麼？只要您點上兩籠包子，那蘿蔔葉子就免費白送給您。”
一刻鐘之後，沈湜林果吃着蝦皮雲吞和小籠包，兔子君蹲在桌子底下委委屈屈吃它的蘿蔔葉子。
小廚娘好心，還附贈給它一小碟白蘿蔔，切成細細的絲。
零號盯着那筐蘿蔔葉子和蘿蔔絲，只覺得世界晦暗，心如死灰。
他什麼時候才能離開這裡？
就算是他違背創世神不能插手天衍的規定在先，這麼長時間的懲罰已經夠了吧？
他現在還是一隻兔子呢，一隻連草葉子都不能吃飽的饑荒兔子！
沈湜在燈下看着林果吃雲吞。
她長髮半挽，一半用白絲帶鬆鬆綰住，另一半隨意垂下來，慵懶嬌媚。白嫩的鼻尖滲出點點汗珠，模樣幸福又滿足。
沈湜心想，她果然還是愛吃這些俗世的食物。
他將自己面前的一碗雲吞，用勺子一隻只盛起來，送到林果碗裡。
店鋪本就要打烊，小廚娘也沒其它事情。倚靠在櫃檯上，翹着腳嗑着瓜子，看着店裡唯一的一對客人。
就算是小廚娘自詡見多識廣，這一對青年男女，也着實是一對璧人，非常般配。
那位道君，容貌清俊，氣度不凡，只可惜已經有了娘子了。旁邊那娘子也實在是美，美得足夠送進宮裡，給陛下當個皇后娘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