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凝視着銅鏡中自己。
幼嫩稚氣的臉上掛着病態的蒼白，窄窄瘦削的肩頭弱不勝衣，孱弱纖細的四肢茅竹般摧折可斷。
他的臉色很嚴肅，像是在打量着一個陌生人。
沒想到啊，都已經過去十年了，居然……一點都沒長大。
呵，再沒機會長大了。
他伸展着手臂，雖然是病弱少年模樣，但是房間內服侍他更衣的侍女恭敬而虔誠，跪在地上整理他衣角的動作都近乎儀式般的莊嚴。
像是對待着降落到人間的神祗。
隨着一層又一層繁複的黑色禮服的包裹，少年身上也漸漸出現威儀。
他眼中的神情也從漠然，變得凝重。
對於他而言，今天是很重要的一天。
如果成功了，他自然能擁有燦爛自由的未來。如果沒有成功，無非就是死，也不會比現在更糟糕。
少年的心情，還是不錯的。他的目光落在銅鏡的一角。
那裡有一道霧濛濛的黑影。
他已經站了許久，像是霧氣一般，悄無聲息就出現了。
能夠在衆目睽睽之下，尤其是在大祭司的眼皮子底下潛入這個房間，說明他，他們，還是有實力的。
他們想證明的，也就是這個吧。
少年在銅鏡裡對着那道黑影點點頭，“兩個時辰之後再來找我。”
黑影躬身行禮，然後退步到牆角，悄無聲息就消失了。就像他出現時一樣安靜。
窗外傳來雄渾古樸的鐘聲。
瓊珠上前幫少年理了理衣領，對着銅鏡中的他微微一笑，“神主，祭祀的時間已到，我們出去吧。”
臥龍廣場前，一衆遠道而來的天衍修士們望着熊熊燃燒的聖火都有點懵逼。
好大的一盆火，不，那已經不是盆，而是池了。
哦……原來在神龍獄，過生辰前還要先祭神啊。
不過能見識下巫族的祭神當然也很不錯。
他們已經被人科普過了，神龍獄的巫族男子，十五歲成年，成年禮關乎一生，非常重要。
巫族神主的成年禮自然更加是重中之重，也因此纔將他們這些人從天衍請來觀禮見證。
廣場上夜風很大，風中帶着莫名燥動的氣息。
聖火在呼嘯夜風中，依然熊熊燃燒着，光芒明亮耀眼。
有一個女人正站在聖火池前，將一塊塊白色的東西，投入池中。
林果托腮看着她，悄聲問旁邊的沈寄，“你有沒有覺得她有點熟悉？”
青袍男子目光安靜凝望着，過了片刻，才緩緩回覆，“那是，巫族的大祭司。”
號稱是除了神主之外，在神龍獄地位最尊貴的人，歷來由巫族人擔任，也是神主最信任的人。
這個女人，正是白天他在石園內”偶遇”的女人。
一旁的刀刀小蘿莉咔嚓嚓啃着果子老氣橫秋地說：“那個女人不覺得熟悉，她手裡拿着的東西我倒是挺熟悉的。”
“是什麼東西？”林果問。
刀刀嘴裡塞滿果肉，包子臉上鼓得更圓，毫不在意地說：“不就是龍骨咯！”
她的聲音不大不小，附近的人都能聽到。
不過是個四五歲只知道吃吃吃的小丫頭，嘴裡忽然蹦出龍骨兩個字，大家在驚愕之餘，卻並沒有生出疑問。
聖火池，大祭司，白色的骨頭……縱然是龍骨，也是理所當然。
“這玩意兒以前丟的遍地都是，現在好像變成寶貝了？我真不懂你們這些人類……哦！果果快看，他們的神主出來了。”刀刀眨巴着眼睛，有點興奮。
她看到什麼新奇的東西都要興奮，當然，尤其是跟人打架，更加興奮。
少年穿着繁複雍容的黑色祭服，神情威嚴端正，從高高的石階上一步步走下來。
他身前領路的是二十位身着白衣的蛇尾侍女。
石階兩旁，高高的火盆中火光轟然大盛。
幾乎就在同一時間，低沉的龍吟聲響徹夜空！
遠山的密林被狂風拂過，枝葉顫.抖如同一波波的海浪。
巨大的龍形黑影從臥龍廣場的陰影中騰空而起，伴隨着呼嘯夜風和聖火，在半空中咆哮翻騰！
還不止有一條！
交錯的巨大陰影上下盤旋在被聖火照亮的廣場上。
明明暗暗的光影之中，大祭司的衣服被夜風帶起，整個人似乎要被黑龍攫至半空。
那些在半空中翻騰的龍形黑影將晴朗的夜幕攪動得風雲變色，星月都隱匿在烏雲裡。
……原來臥龍廣場，還真的有龍啊。
林果看看頭頂陰沉的烏雲，和越來越陰冷凜冽的夜風，問小蘿莉，“那是真的龍麼？”
刀刀皺着小眉頭，居然有點拿不準。
“應該不是真的，但是……這些東西身上真的有龍氣，好奇怪……”
林果吐掉嘴裡的瓜子，有龍沒龍的，不重要！
趁着夜幕黝黑，無人發覺，抓住機會，悄無聲息地朝沈寄身邊挪了挪，又挪了挪。
被沈道長冷冷橫了一眼之後，她理直氣壯地抓住沈寄的胳膊抱在懷裡，“人家冷嘛。”
同樣在臥龍廣場觀禮的林金寶雙手枕在腦後，往夜空中看，漂亮的面孔上兩道劍眉皺得死死的，嘴裡毫不客氣。
“這些南蠻人究竟想幹嘛？放些龍出來，想讓我們做祭品？”
這腦洞開的……還真讓人有點介意……
宋端倒是神色鎮定，“縱然是龍，也不用怕它，未必我們就不能做屠龍的俠士。”
林金寶斜着眼睛看過去，呵呵兩聲，“那等會兒要吃我的時候你幫我頂着哈。”
劍修們啊，仗着自己暴力，總是不知天高低厚。
神龍獄的少年神主，在蛇尾侍女們恭敬的引領之下，很快到了臥龍廣場。
石階邊跪坐着數百個身着紫色巫族服飾的少年少女，他們身上縈繞着淡淡的紫光，口中喃喃唸誦着古怪綿長的頌神咒。
聖火在頌神咒的加持之下，火焰沖天，光芒愈發灼熱。
蛇尾侍女們躬身站在聖火池前，迎候自己的主人。
聖火池火光熊熊，光芒照耀着大祭司的面容。
垂在眼前的綾紗遮擋住她的眼睛，她丟進去最後一塊龍骨，安安靜靜地站在一邊，看着朝自己走來的少年，嘴角掛着微笑。(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