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間落着細雪的少年長着一雙銳利鳳眼，冷冰冰看着林果，臉色很不好看。
他並沒有偷看林果，他是正大光明的看。他本來就站在殿外看雪，林果與他，隔了一片白玉欄杆，半天紛飛雪幕。
阿沅開了口，他眉梢微挑，緩步踱過去，直到與林果隔了三尺距離。
林果依然抱着罈子吃魚乾，一眼都沒看他。這種才十幾歲的小屁孩，就像路邊長着的傻蘑菇，沒搭理的熱情。
既然她不在意，沈湜落在她臉上的目光越發直接。
黑衣黑髮，膚色雪白。從他的角度，剛好能看到，左眼角下一顆小小的黑痣，別看比他矮了那麼多，氣勢倒是很足。
身上沒有妖氣，也感覺不到靈氣。這世上有許多法門可以隱藏住身上的氣息，但非戰鬥狀態下的正常修士，沒必要隱藏氣息，除非，是妖魔或邪修。而就她那日出手的招式來看，妖魔或邪修，八九不離十。
這樣的人，居然也能大模大樣踏入無爲劍居，呵，難道劍居這幾年真的是世風日下了？
沈湜目光更冷，見她只管吃魚乾，淡聲問道，“好吃麼？”
一小壇魚乾，被林果吃下去了一半，作爲妖怪的她並沒有飢餓感，只是滿足脣舌的欲.望罷了。
見沈湜問，她斜斜瞅了他一眼，睫毛又黑又亮。雖然看他是仰視，那目光，怎麼也不像看着一個同齡的少年。有點審視，有點挑剔，還有點莫名的嫌惡。
林果把魚乾罈子遞過去，懶懶道：“試試。”
沈湜靜默片刻，伸手，手掌陡然一翻，化掌爲拳，轟然一聲，如風雷之勢，帶出一團強大的白色氣浪，呼嘯着朝林果臉上轟去！
林果睜大眼睛，圓圓的眼眸，一剎那間浮現茫然懵懂。他的手指似乎快要觸到她的鼻尖，但也只是接近，黑衣姑娘額前劉海被勁氣吹散，眼眸像被晨露浸染，格外明亮。
一股無形的力量將他攔擋，力量反彈，沈湜被震得後退了一步。
林果眯起眼睛，嘖，可這麼近的距離，被個小屁孩揮拳，感覺可真是……不爽啊。
“你不喜歡吃可以直說嘛。”她舔着嘴角，露出惡毒的小魔女之笑，“我這個人麼，最好說話了，你不想做的事情可以不做……但是，我喜歡強迫！”
下一瞬間，黑衣少女逼身而來，同樣一拳，夾雜着風雷之勢的白色氣浪狠狠朝沈湜臉上轟去！
少年擡劍阻擋，金色劍光破開氣浪，將他護佑其中。長劍一抖，劍嘯清越，寒光一片籠罩而來，正是伏魔劍法。
伏魔？
呵，呵。
林果也不知道自己爲啥知道那是伏魔劍法，林果只知道，自己是真的生氣了。
小破孩，你真的很囂張，記住，是你先招惹姐姐的。
靈虛殿外靈力震盪之時，殿內，也正在進行着另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
李縹緲一副宿醉方醒的德行，頭頂雞窩，臉上糊了一巴掌血紅的手印，身上衣衫盡溼，自然應該是無塵子潑水在他身上，令他醒酒。
可無塵子也難得的失了仙風道骨的氣韻，雙手緊緊抓住李縹緲的衣領，像是要掐死他的架勢。
撕起逼來，原來大宗師也跟潑婦似的，什麼風度都顧不得了。
李縹緲癱坐在地上，喘着粗氣破罐子破摔，“反正我已經跟她約定好了，條件就是那些。你要是不同意，自己去拒絕她好了。”
“放屁！萬一她腦袋抽筋把那些小崽子全拍死了算你的？”
“小師弟不是也在麼？讓他看着點就好了嘛。師弟啊，作爲修道之人，你不能對妖類心存偏見啊。這姑娘反正以後就在無爲劍居旁聽了，她基礎不牢，你這些日子多費點心，幫她補補課，以後出去了，務必不能丟我無爲劍居的臉。明白麼？”
無塵子臉都青了，顫顫指着他，“……你，你，你特麼還要把小師弟搭進去？”
“接受危機教育嘛，有什麼不好？對了，別告訴孩子們那姑娘是樹妖，包括小師弟，都別說，說了就沒意思了。”
“李縹緲，你特麼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我當然知道呀，我昨天只喝了三壇酒，現在異常清醒。師弟，講真我有點不明白你，廢物利用，皆大歡喜的事，婆婆媽媽什麼？放樹妖出來溜溜不挺好麼，她一個人悶着，會悶出神經病來的你懂麼？到時候真的變態了，還不是我們兜着？”
“你閉嘴！你特麼究竟是哪裡來的歪理一堆堆的？”
“喂喂，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師兄我好生跟你講道理，你一爆一個粗口，還是我認識的無塵道長麼？”
正在撕逼，忽覺得殿外靈力大動，臥槽，小師弟的劍氣！
緊跟着太虛殿的殿門轟然崩塌，木屑紛飛，大門四裂。殿內衣衫不整，臉色通紅的師兄弟兩人俱都停了手，呆呆看着殿外。
吵架太專注，居然都沒留神。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沒了門的太虛殿，細雪順着寒風捲進來。隨着紛飛崩裂的殿門撞入殿內的還有兩個人。一個道袍少年，一個黑衣少女，體態曖昧，女上男下。
哎呀，被壓在地上的那不是小師弟麼？
黑衣少女心不在焉瞟了他們一眼，手裡捧着個小罈子，滿手油膩，“商量好了？”
縹緲真人和無塵道長一怔，迅速坐直，將身上的衣服揩平，一副長輩架勢。
黑衣少女又道：“且等等，我這裡還有幾口。”
額……
然後就在兩位師兄的注視之中，她纖細手指從小罈子裡抓出一把小魚乾來，遞到道袍少年脣邊。仔細看，少年半張臉都是油污，嘴巴還塞得滿滿騰騰。因爲惱怒憤恨及其它不可言說的原因，少年眼睛蒙了一層霧氣，臉色通紅。
我去，這還是我們那光風霽月高高在上不沾絲毫塵埃的冷漠小師弟麼？
兩大巨頭都沉默了，沉默地坐在靈虛殿內，看着黑衣少女跪坐在道袍少年身上，嘴角掛着淡淡笑意，用溫柔體貼的神情，粗暴地往少年嘴裡塞魚乾。
“……”不造爲什麼，看着小師弟被壓在地上，氣得快哭了，兩大巨頭師兄居然絲毫沒有上前搭救的慾望。
咳，這孩子平時太囂張，吃點虧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