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這一眼,就讓他幾乎鬱結,從林茵的表情中,他很明顯地看出了她對自己的嫌棄。
林茵面無表情地坐着,看似淡然自若,實則在心裡腹誹着:這麼白癡的問題,這傢伙到底有沒有真才實學,是騾子是馬,快拉出來溜溜撒!
作爲心理醫生,最厲害的便是從微表情中窺測一個人的心理,而更加厲害的則是自我調節能力。
周思渺很快就從心裡的鬱悶中走了出來,這短短的5分鐘也叫他明白一個道理,在這個女生身上,迂迴詢問探尋心理是不可行的。
但他一般都不會採用直截了當的問法,除了循序漸進更能使對方打開心結之外,直截了當容易使對方產生一種不易控制的情緒中,治療起來會比較麻煩,但此刻,他想,以對方還有閒情逸致猜測自己身份真實度的強大心理,肯定能夠接受得了的吧!
但他還沒有說話,就被林茵搶着道出:“我知道你要說什麼。”
林茵慢慢說道:“之前危險一幕確實令人感觸頗深,但也並不是只能留下慘痛的回憶,我反而更清晰地認知到了自我的不足,假如我變得足夠強大,這些都不可能發生。”
周思渺雙手交叉放於桌上,狹長的眸子眯起,聲線再不是之前的飄若清風,而是帶着深深的探尋:“你既然有着足夠強大的心理,爲何要搶白我的話?還是你認爲我的話或許會令你陷入脆弱的境地?”
林茵避開他直視的目光,垂下眼簾:“我的心理沒有任何問題。”
“你這句話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此地無銀三百兩。”周思渺鬆開交叉相握的手,食指屈起有一下沒一下地叩擊着桌面。
等了幾秒,林茵還是沒有說話,靜靜地像是一尊雕像。
周思渺耐心很好,再度等了幾分鐘,終於,寂靜無聲可以聽見心跳聲的狹小室內,極度無奈的話語聲再度響起:“這次危險真的沒有任何問題,我不會做噩夢,也不會不敢再次踏入山林。”
“我知道。”周思渺飛快地迴應,林茵下意識地擡頭看了他一眼,再度撞入他那雙黑白分明似乎充滿了無盡吸引力使人沉淪而迷失的的雙眸中去。
耳邊溫柔輕緩有如天籟可在林茵看來卻似魔鬼一般的聲線再度響起,林茵下意識堅守住心神,不想被其影響。
“你的心理出問題的地方不在這裡,在……”
林茵捂住耳朵,不願再聽。
記憶裡那清貴俊逸的少年還在趟着車向自己走來,笑得含蓄縱容,可一瞬間他又滿臉烏紫渾身僵硬地躺在冷冰冰的地上,任自己如何吶喊都未曾醒來。
“想起什麼了?”輕柔的嗓音似乎毫不費力地就侵入了自己的內心,林茵已經無暇顧忌。
記憶裡,那一聲“等我”成爲無數重疊的字符如同一把把利箭向她射來,她似乎能感受到他半隱於黑暗中,那冷漠的樣子似乎在質問自己爲何不等他。
“不!”林茵捂住腦袋大吼一聲,身形一軟,竟從椅子上無力地掉落在地。
周思渺雙手撐着桌子,身體傾前緊緊盯着林茵驟然失去神采的雙眼,就在周思渺不忍心再逼她認清自己內心最陰暗角落的時候,她突然停止了掙扎,似乎很茫然,又帶着期翼。
“我等着你。”極爲淺淡的一句話,篤定的口吻,她茫然地擡頭,那一角,有人長身而立,目光灼灼,他說:“我曾說過等你,但似乎遙遙無期。”
她心裡一慟,不知該如何抉擇,可他步步緊逼,快要將她逼上懸崖之時又遞過來一雙手,這雙手如此寬厚而溫暖……
“醒來吧!”溫和的聲線再度響起,卻多了一絲的嘆惜和憐憫。
他曾想到這個女孩子有段痛苦的回憶,所以用高牆築起自己的內心不讓人窺測,用淡然自若的表情來迷惑他人,也迷惑自我。
可他沒想到,問題竟然這麼嚴重,看她最後的神情,似乎那段痛苦的回憶正在逐漸散去,而她又陷入了另一番抉擇。
他很少用最直接的催眠術,這種做法會使人心神極易發生混亂,容易留下後遺症,但此時,催眠術得出來的結論使得他再度重視起這個女孩。
纔不過十幾歲的年紀,如何經歷如此大的痛處,就連本是九死一生的事兒都不是事兒,那麼真正的癥結在何處?
他的目光帶着深深的窺測,這一目光儘管帶着善意,可還是令得神智初醒的林茵很不舒服。
剛剛的經歷很是匪夷所思,她整個人彷彿從水裡撈出來似的狼狽不堪。
“如果可以,我可以幫你。”面前伸出一雙白淨的手,林茵垂眸看了番,搖了搖頭雙手撐地站了起來:“對不起,我想我該走了。”
林茵說完便似乎使勁了渾身的氣力,頭也不回地走出了輔導室。
室外空無一人,不知道將君和蘇教官去了哪裡,但此時沒有一個人,正好合了她的意。
一個人從空曠的廊道中奔跑,笨重的步伐迴音顯得格外清晰,一路失魂落魄,她來到了葉錚的宿舍。
直到到了門口握住門把時她才意識到沒有鑰匙,她是進不去的。
“呵呵……”慘笑,林茵跌落在地,毫無保留地低聲哭泣起來。
她的初戀是沈瑜泓,最初的戀愛有些像書中所說的童話故事,可也免不了不爲人知的慘淡結局。
後來她遇見了葉錚,第一眼或許已經沉淪,但她剋制着自己的內心,年復一年,終於被他撬鬆一角,她想着,或許……給他一個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
可,無論她再怎樣掩飾,再怎樣封閉,始終有個小小的聲音在腦海裡叫囂着:“等我等我等我”
“我是想等你的,可是……”林茵癱坐在地,哽咽出聲,她不知如何是好,她對不起沈瑜泓。
此時,在幾公里之外,一個滿臉焦灼的男人正飛快地趕來,他一想起剛下飛機時得知的消息,心臟差點驟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