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包裕剛以爲,高弦只扮演了居中牽線搭橋的角色,沒想到人家也瀟灑地入局了。
不費吹灰之力,包裕剛便迅速想明白了這裡面的關係。圍繞着九龍倉展開的爭奪,可以牽制怡和的力量,進而有利於高弦對置地發起的收購行動。
見包裕剛發出感慨,高弦也敞亮地說道:“我同樣有求於包爵士。如何收購九龍倉,我不敢指手畫腳,只希望包爵士能夠牽絆一下怡和的注意力。”
“這是分內之事,怡和可不會心甘情願地拱手相讓九龍倉,少不了一番較量。”包裕剛點了點頭,“不過,我這邊的動作節奏可能會讓高爵士失望,收購要約不一定馬上公佈,因爲環球航運有個戰略問題,近期一直讓我很傷神。。”
李半城疑惑地看了一眼高弦,心說,這位包爵士什麼意思?
將這一切看到眼裡的包裕剛,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有樣學樣地敞開心扉道:“之前由於受一本輪船公司經營不善面臨倒閉的拖累,環球航運面臨着嚴峻的局面,雖然警報現在已經解除了,但‘盛世危機’這個詞一直在我腦海裡縈繞不去。”
“或許,環球航運的運營真需要調整一下了,九龍倉正好給了一個契機,但我需要一些準備時間。”
李半城這才明白包裕剛的真正用意,即包裕剛贊同這場三方會面的成果,但他不如李半城和高弦早有準備,需要一個緩衝階段。
而包裕剛道出自己的苦衷,也是在表明,他對九龍倉的追求非常強烈,不會像李半城那樣半途而廢。
其實,包裕剛就算不做這些解釋,高弦也能明白這位世界船王的處境。
綜合目前的局勢和“老劇本”裡的發展軌跡,毫不誇張地講,包裕剛和他的環球航運正處於巔峰階段,這位世界船王是全球最大的船主,環球航運的總載重噸位超過兩千萬噸,直逼超級大國蘇聯的全國商船總噸位。
在如此情況下,不難想象,包裕剛要做一個堪稱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的取捨,是何其艱難,這不僅需要權衡利弊的魄力,還離不開諸如北望神州之類的審時度勢智慧。
“只要包爵士出馬,這塊金字招牌就足夠讓怡和緊張了。”面帶微笑的高弦,分別給包裕剛和李半城盛了一碗羅宋湯,“這湯雖然做法簡單,但酸酸甜甜地很開胃,兩位嘗一嘗。”
就這樣,不到二十分鐘的樣子,高弦、李半城、包裕剛三人便把互惠互利合作的大框架定了下來,而且氣氛相當融洽,彼此之間的信任感大幅度增加。
在接下來,一邊品嚐美味佳餚、一邊閒聊具體事宜的過程中,包裕剛不無好奇地問高弦道:“最近幾年,置地股票雖然表現欠佳,但做爲怡和集團的旗艦公司,體量巨大,收購難度可想而知,高爵士準備了多少資金?”
都到了這個時候,高弦也沒必要藏着掖着了,交底道:“爲了能夠一舉拿下置地,我準備了兩百億,而且目前持有大約百分之二十五的置地股票。”
包裕剛和李半城不約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冷氣,彼此望了一眼,似乎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一個猜測,高弦該不是把高益銀行和有利銀行的存款掏空了吧?
不怪包裕剛和李半城如此聯想,香江的華資銀行在經營上有這樣的傳統,最具體的表現,莫過於在股市和地產業同時興旺的情況下,不顧風險地把儲戶的錢從銀行挪用出來,幫助自己滾雪球式地跨越發展。
高弦細嚼慢嚥地品嚐過一塊海蔘後,做進一步說明道:“這些年我在海外的投資尚算成功,七拼八湊了三十多億美元,藉着高益銀行開業後大舉吸引存款的掩護,流進了香江。反正有利銀行那邊有印鈔權,轉換成港元也沒人注意。”
迅速從震驚中反應過來的包裕剛,不由讚歎道:“高爵士深藏不露,謀定而後動,包某自愧不如。”
同樣心潮起伏的李半城,附和道:“置地逃不出高爵士的如來掌心了。”
高弦一臉平靜地分析道:“我估計,置地收購戰的真正爭鋒,不在交易所的大廳內,而是在外面的各個角落,所以高某再次懇請兩位幫襯了。”
在場資歷最老的包裕剛,舉起酒杯,提議道:“一切盡在不言中,爲了我們的宏圖大業,乾了這杯。”
等三人喝光了杯中之酒後,相互看着,朗聲大笑,真有了一切盡在不言中的味道。
……
轉過天來,李半城神清氣爽地前往惠豐銀行總部,向沈弼彙報道:“我已經取消了收購九龍倉的計劃,並且把那些九龍倉股票處理掉了。”
“這麼快!”見李半城如此識相,沈弼露出了滿意的笑容,順口問了一句,“想必那些九龍倉股票價值不菲吧,好處理麼?”
李半城點了點頭,“您說的對,我手上的九龍倉股票確實比較多,迅速處理的難度很大,於是我嘗試着聯繫了一下被稱爲‘世界船王’的包爵士,沒想到對方果然實力雄厚,當即決定,全盤接收下來。”
“你把九龍倉的股票全都賣給了包裕剛?”驚訝出聲的沈弼,臉上的表情很精彩,怡和可真夠命苦的,才趕走了正在崛起、雄心勃勃的李半城,又來了更加實力雄厚、老謀深算的包裕剛。
當然了,沈弼就算是權勢熏天的惠豐銀行大班,也沒立場指責李半城的決定。
畢竟,惠豐和怡和雖然同爲英資遠東利益集團的巨頭,但尿不到一個壺裡,從惠豐銀行成立之初,便埋下了這個根子。
因爲,當時惠豐銀行的成立者之一寶順洋行,與怡和是水火不容的競爭對手,而怡和的業務堪稱無所不包,自家就能提供金融服務,於是長期徘徊在惠豐銀行利益集團之外。
一百多年過去了,縱然時移物換,惠豐與怡和這兩個香江頂級存在之間仍然免不了利益衝突,否則的話,也不會出現怡和想要收購會德豐的時候,遭遇惠豐的阻撓,導致計劃失敗了。
至於沈弼幫鈕璧堅壓制李半城收購九龍倉的計劃,只是無關痛癢的賣個面子而已。
於是,在沈弼眼裡,這件事就算翻篇了,怡和自求多福去吧,惠豐銀行還要謀劃,利用香江華資,給龐大的資產,建造避險的“蓄水池”呢。
“關於惠豐銀行轉售和記股票一事,我已經在推動了,你耐心等待即可。”沈弼和顏悅色地對李半城說道:“對了,高弦那邊你聯繫過了麼?”
李半城貌似忠厚老實地回答道:“聽了沈弼爵士的承諾後,我難忍興奮地立刻試探了一下高爵士,他倒是無所謂,只要價格合適。”
沈弼玩味地一笑,“如此看來,和記就是李生的了。”
……
李半城從沈弼這裡告辭離開、回到自己的公司後,立刻接受了香江第一財經媒體《信報》的總編林行智的專訪,並就收購九龍倉一事做出說明。
“本人沒有大手吸納九龍倉股票,而大江實業確實有過大規模投資九龍倉的計劃,是以曾經吸納過九龍倉股票,但九龍倉股票市價已經急升至大江實業擬出的最高價以上,令原定購買九龍倉股票的整個計劃脫節,最終,放棄這個投資計劃。”
不管李半城在話裡如何雲山霧繞,當外界看到這個報道後,立刻明白了,坊間流傳的李半城收購九龍倉計劃確有其事,只不過現在功敗垂成了。
那麼,問題來了,李半城手上肯定沒少掌握九龍倉的股票,可這些股票去哪裡了?
很快,答案出現了,“世界船王”包裕剛向媒體發佈聲明,自己已經持有百分之二十五到百分之三十的九龍倉股票,並打算長期持有。
此消息一出,市場頓時炸了,這才短短几個月的功夫,圍繞九龍倉展開的收購,就來了第三波,怡和的運氣真夠可以的,應付起來肯定是疲於奔命了。
開始進入作壁上觀狀態的李半城,心中好笑,你們就儘管驚訝吧,到時候還會有超出預料的更大風暴。
此時,李半城的心態超然而淡定。
他已經總結過了這次收購九龍倉計劃的得與失,表面上看,功敗垂成,十分可惜,但卻避免了與怡和正面硬碰硬地交鋒,同時還在沈弼、包裕剛、高弦那裡落下人情,其中的奧妙,只有自己才能體會到,不足爲外人道也!
更何況,九龍倉股票一買一賣之間,不是賺了幾千萬麼,並不算空手而歸。
李半城最期待的是,接下來的置地收購戰如何上演?是毫無新意的金元較量,還是多處戰場瀰漫硝煙?想必高弦關於“置地收購戰的真正爭鋒,不在交易所的大廳內,而是在外面的各個角落”的預測,並非全都是謙虛之詞。
如果香江希爾頓酒店三方密議的計劃全部實現,那香江商界將會進入一個全新的階段。
李半城還是非常期待,自己能夠藉着這個機會,在香江發展歷史上留下重重的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