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念薇的眼神很複雜，有憤怒，有羞惱，也有怨恨……還有一絲絲的好奇。
“你難道也不知道自己身體裡有什麼嗎？”張恆有些意外。
“過往師尊說過，我的體內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它會庇護我，不讓我受到傷害，但是我卻一直都沒有任何感覺，直到我突破到金丹，這才隱隱有所察覺，隨着修爲的提升，我的感知越來越清晰……那似乎是一座清冷的宮闕。”李念薇猶豫了少許，說道。
既然張恆已經親眼看過，再隱瞞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倒不如通過他，弄清楚自己體內究竟有什麼東西。
李念薇的打算張恆自然清楚，他的眼睛微微眯起，心中思索：“倒是有些意思，連李念薇自己都不知道自體內有什麼。”
瑤池聖女，靈山仙子，蓬萊聖子……三座聖地的三個最傑出傳人，或許都有着非凡的使命。
“我看到了一座月宮，月宮之中有另一個你，清冷如仙，不悲不喜。”張恆壓住心中的猜測，如實回答。
“另一個我……”李念薇一怔，眼中忽然間涌出一抹恐懼之色。
她的恐懼沒有作僞，如同受驚的小鹿一般。
“你想到了什麼？”張恆眼中掠過一抹精光。
他感覺李念薇一定知道些什麼。
李念薇看着張恆，猶豫了少許，畢竟此刻他們還是敵對狀態，但不知爲何，她最終仍然開口了。
“自從結丹以來，我一直都有一種不詳的預感，我感覺自己身體內有第二個人，她一直在默默的注視着我，就像是夢魘一般……總有一日，她會將我取代，變成新的瑤池聖女。”
“將你取代……”張恆思索了少許，這種可能完全存在。
李念薇體內的精神烙印太過於強大了，張恆暫時都招惹不得，若想要佔據李念薇的身體，絕對不是很難。
上一世，張恆知道一個歹毒的法門，叫做陰神奪舍，許多強者肉身潰散，深受重創，只有殘魂逃走，化作陰神，寄生在某個修士身上……這一路的修行，他會盡量幫助這個修士，甚至會直接收徒，但其真正目的，卻是要等待自己選定的修士成長起來，一旦他們的修爲達到能夠容納陰神的層次，便會立即奪舍，以另類方式重生！
這種例子，在上一世比比皆是，張恆也不知道見過多少。
李念薇的情況雖然與陰神奪舍不盡相同，但是也有類似之處，或許有朝一日，真的會發生這種情況。
也難怪李念薇心神不定，露出恐懼之色，她發現自己體內的“那個人”竟然和她長得一模一樣，這就跟長期以來的夢魘，突然間一步步走向了現實，是一樣的道理。
“瑤池宗主是怎麼跟你說的？”張恆問道。
“師尊說得不多，只是跟我講，我體內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會保護我，僅此而已。”李念薇說道，但眼神卻有些暗淡。
很顯然，瑤池宗主隱瞞了關鍵的東西，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識海中的月宮，月宮中的另一個瑤池聖女，這隱隱間預示着什麼。
“她倒是也沒說錯，有這股力量的保護，的確沒有人能殺你。”張恆沉默少許，說道。
對於李念薇，他沒有太多的同情，首先他們的陣營對立，其次，此事也並未完全確定，以他的身份，並不好就此事給出太多的意見。
“張道友可否答應我一件事情，作爲交換，這段時日我會留在逍遙谷，安分守己，直到你允許我離開爲止。”李念薇忽然間露出一抹淺淺的微笑，她做出了某種決定。
“什麼事？”張恆問道。
“如果有一日，我真的變成了另一個人，她不再是李念薇，我希望你殺了她。”李念薇紅脣輕啓，一語驚人。
“什麼？”張恆有些吃驚，深深的望着李念薇，說道：“聖女竟然如此決然？”
李念薇抿嘴輕笑，並不多言。
“或許有別的解決方法，我可以將你體內的月宮封住，削弱它對於你的影響，等到聖女實力變強之後，或許能反而將其掌控。”張恆眼中露出灼灼之光，他認爲這纔是最好的選擇。
即便是前世的陰神奪舍之術，也有不少意外發生，一些修行者的實力突飛猛進，超過了陰神的預計，於是被其反吞，成爲了一個不錯的機緣。
李念薇天資不俗，心性也不錯，有很大的潛力，只要有足夠的時間，或許真的有反制體內那股力量的可能。
且不談這股力量究竟是正是邪，會不會如所料的那般鳩佔鵲巢……但，這就跟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的道理一樣，一個人體內多了這麼一股不受控制的強大力量，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如果李念薇真的那麼做了，張恆倒是想要看看瑤池宗主的臉色，她會不會感覺到意外呢？
“張道友美意，小女子心領了。”李念薇輕嘆一聲，說道：“我不願意這麼做。”
“這是爲何？”張恆皺眉。
“我從記事以來，便生在瑤池，是師尊將我撫養長大，宗門對我，恩重如山……我體內的這股力量，顯然是宗門的安排，我若是將其控制，毫無以爲打破了師尊的安排，所以，我不願意。”
李念薇蒼白的笑着，她隱隱間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寧可師尊負我，我也不能負師尊。”
“但，我李念薇始終是李念薇，我不願意自己變成另一個人，更不願意別人操控着我的皮囊，做着我不願意的事情。”
“所以，我不願意反抗師尊和宗門的安排，但我希望，假如真的有那麼一天到來……另一個我，與張道友發生了衝突，你不要留情，可以將其殺死。”
絕美的她，此刻有一種憂傷的美感，讓人心生憐惜。
放在過去，李念薇縱然有所懷疑，但是也不會像現在一樣，做出這等最壞的打算。
她一直以爲，自己是師尊的掌上明珠，是宗門的未來傳人……直到瑤池願意將她拋出，與張恆聯姻，她纔對此事，產生了質疑。
原來，我並沒有我想的那麼重要……
這短短的數月時間，對於李念薇來說，無疑是心路的煎熬，過往的觀念和認知，紛紛被無情地打破。
“若真是另一個你出來，我要殺她，可不會那麼容易。”張恆並沒有說答應還是不答應，他只是深深的看了李念薇一眼，緩緩說道。
此女倒是重情重義，瑤池給了她生命，所以她願意用生命回報。
可是她，卻又有屬於自己的驕傲。
這種個性，倒是很有意思。
“換成是他人，定然無能爲力，但對於張道友來說，卻是一切都有可能。”李念薇展顏一笑，說道：“此事，就這麼說定了……將來，即便是張道友不願，或許也會麻煩自動找上門來，以道友的脾氣，很難忍氣吞聲。”
“從這個角度來看，我應該現在就殺了你，用來消除禍患。”張恆淡淡說道。
“不難看出，道友並無殺我之心……即便是有，有這股力量護我，想必你也很難做到。”李念薇伸出素手，將額前的髮絲捋到耳後。
張恆看着她，過往，對於李念薇，他並沒有什麼感覺，只當是一個較爲熟悉的路人，可是現在，他卻不得不對此女生出些許善意。
別的不談，她的這種個性，張恆很喜歡。
打心眼裡，他不願意李念薇做出這種選擇，但他知道，自己沒有立場去勸說什麼，就算是有，也起不到任何效果，因爲李念薇心意已定。
“逍遙穀風景獨特，聖女可自觀……”良久，張恆起身，做了個請的動作。
李念薇輕笑一聲，灑脫踏出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