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着遠方撕心裂肺的呼喚聲,撥轉馬頭,顧同就往前方行去。
雨依舊水潑一般的兇猛,所幸的是風砂組成的那道風牆漸行漸遠,顧同甚至可以透過雨水的縫隙,看到回身尋找自己的陳平等人的身影。
草地泥濘處處,馬兒深一腳、淺一腳的努力向前行着。
“琪琪格。”的叫聲愈加近了,顧同甚至聽出來了,這是一個女牧人的叫喊聲。
所幸的是上一世在蒙古草原的考察中他極快的就學會了蒙語,所以對於婦人呼喊着的“琪琪格,快回家來。”的聲音一聽就明白了。
行了不到一刻的時間,顧同終於看到了婦人。
婦人騎在一頭俊俏的蒙古馬上,頭上的包巾早也不見了,原本黑黝黝的臉龐,此時沾滿的泥水,身上的衣物緊緊貼身,勾勒着她有些鬆弛的身體,左右張望,還在不停的呼喊:“琪琪格,我的兒,快回家了。”
懷中羊羔的咩咩聲,一下子就將婦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只見她發瘋了一樣,跳下馬,三步作兩步的向這邊爬了過來。
“遠方的客人,請問你有沒有見到我的兒,琪琪格?”
婦人跪在馬前,行足了大禮,這才擡起頭,一臉渴望的看着顧同懷中的孩子還有腋下的小羊羔,不用說,自打看到第一眼的時候,他就知道這是自家的孩子和小羊,可是,依着草原的習俗,小孩子走失就和羊羣走失一樣,若被人撿了去,那就成了別人家的奴僕,所以即使孩子近在眼前,她也不敢有所放肆,只得期盼好心的客人能夠把孩子歸還給她。
對於草原上的這一習俗,顧同還是有些瞭解的,成吉思汗的手下大將中,有好幾個就是他母親珂額論的養子,這些養子,幾乎都是鐵木真從那個戰場上撿回來的孤兒,草原人口缺乏,因而撿到孩子,就可以成爲自家的僕役甚至孩子,慢不要說一些小部落,就是大的部落也得遵從這個舊俗。
顯然,顧同不是野蠻、未經教化的草原民族,在他的眼中,這位婦人只是一位可親可近的母親而已。
翻身下馬,將懷中的小丫頭交到婦人的手裡,又把小羊羔一併交還,之後,顧同才說道:“這孩子是你家的小孩吧?淋了雨,快些送回營地,不然再多淋一會兒的雨的話,孩子性命堪憂!”
婦人將孩子抱了回來,左親親、右親親,顯然孩子就如同她的命根子一樣,就連小羊羔也不放過,猛地親了一口,這才從地上起身。
有些怯怯的打量了一下把孩子歸還給自己的貴人,見他面目英俊,就是身子單薄,不像是草原大漢,再看看馬背上的刀槍,兩壺滿滿的箭簇和一把大弓,便知道客人身份非凡。
“尊貴的客人,我是草原上卑賤的牧人烏里圖雅,謝謝您將我的孩子和羊羔歸還與我,雨師還沒有走,風伯說不定也會回來,烏里圖雅想邀請尊貴的客人到我的蒙古包中休息,請客人不要推辭。”
婦人畢恭畢敬的再次折身,弓腰行禮,一邊表達顧同歸還孩子給她的謝意,一邊真摯的邀請顧同去家中做客。
顧同也依照蒙古禮節,一手捂着心口,一邊回禮道:“善良的烏里圖雅,謝謝你的美意,只是我的部下太多,去了你家,只怕你的敖包之中,裝不下我們這麼多的人。”說着話,顧同就指着正在冒着雨向自己這邊奔回來的陳平和護衛,又對烏里圖雅說道:“你快些送孩子回家,用熱水給孩子擦擦身子,我還要帶着護衛去尋找大的牧場呢!”
烏里圖雅沒有想到顧同的隨行會有這麼多的人,而且一個個威猛形象,絕對不亞於族中最強健的戰士,有這樣的隨從和伴當,這位貴客應該也是一個大的部族的首領吧?烏里圖雅見過最有權勢,最高貴的人就是自己部族的首領,所以在她眼中,有一百多號人的護衛的顧同也一定是另一個部族的首領。
又聽見自己的恩人和貴客想要尋找一處可以避雨的場所,烏里圖雅憨直的再次請求道:“貴客,我的蒙古包就在一片大的牧場之中,你如果去了我們的牧場,兀立特部族的首領兀立巴特一定會將你尊爲上賓,用最好的美酒,最嫩的羊羔,最高的禮節招待您的。”
聽到烏里圖雅說自己家的牧場就在一個大的部族裡面,顧同便也不再多做推辭,等陳平和護衛們一個不落的全都趕了回來後,將情況略微的一說,就帶着護衛,跟在烏里圖雅後面,往這處叫做兀立特部族的牧場走去。
牧場就在山坡的另一側背風處的平緩地帶上,依着一處樹林,牧場的營地外面,還有一條渾濁的河水緩緩地流淌而過,看得出來,選擇這處營地的人,眼光一定是一流。
河水曲流,正好作爲“護城河”,林地在高處,可以將強勁的暴風抵減到最弱,林地、河水,再加上一隊隊的衛兵,恰好又將整個部落全部包圍了進去,實在是一處易守難攻的絕妙之地。
“大人,看情形這個部族的族衆應該不下兩千,你看他巡邏的士兵就有四五十號人,能彎弓控弦的士兵肯定也會有七八百,此地首領從駐營來看,估計也是一個有謀略之人,咱們身份特殊,還是避開一些的好。”
陳平趁着烏里圖雅帶着孩子進去稟報自己部族首領的空隙,向顧同把兀立特部的大概情形估算了一下,又看到此間族衆個個勇猛,爲顧同的安危考慮,陳平還是覺得另尋一處歇息地的好。
對於陳平的擔憂,顧同自然心裡面清楚,一路深入草原以來,他們借宿的牧場都是十幾號頂多也就百多號人的小牧場,仗着自己人多,所以也就沒有擔心過什麼,可是這個兀立特部畢竟是有上千人的部族,自己是來消滅草原部族的金國將領,一旦被人知曉身份,恐怕性命堪憂。
不過這個時候就算想走也來不及了,他已經看到了烏里圖雅進了牧場最中間的大帳,不一會兒一個首領模樣的人物帶着護衛就向自己這邊行來。
“來不及了,你們按照我的吩咐做。”
爲了不引起這個兀立特部的懷疑,顧同定下心思,俯首向陳平交待一番,叮囑陳平看管好手下,就只說自己這些人是來自中原的馬販子,千萬不能走露了馬腳。
吩咐完陳平,又狠狠地給平常大大咧咧的李志遠說明現在的處境,見這小子也收起了往日裡的丟兒郎當,一臉嚴肅的幫着陳平吩咐手下的護衛,顧同心裡也就安心了不少,看着正在向牧場外走來的兀立特部的首領兀立巴特,打馬就迎了上去。
經過烏里圖雅的介紹,顧同和兀立巴特一番行禮,也算是正式認識。
兀立巴特典型的蒙古壯漢,孔武有力,一看就是一個衝鋒陷陣的好手,臉上的疤痕,更是將他整個人襯托得有幾分兇狠。
雙方正式認識完畢,以着草原的習俗和禮節,兀立巴特二話不說,就把顧同往營地裡迎。
囑託屬下將顧同的護衛安頓妥當,兀立巴特、顧同、陳平、尹志平、李志遠幾人就進了兀立巴特的大帳。
“感謝慷慨的兀立巴特首領,暴風雨之中,得蒙您的照顧,能夠在您的營地裡歇一歇腳,顧同萬分感謝。”主次坐定,顧同將身上已經溼漉漉的衣服抖了抖,也沒時間去換衣服,就對兀立巴特感謝的說道。
兀立巴特很好奇這些人的來歷,尤其是看到他們精美的武器以及護衛們的全身武裝的時候,就覺得這些人的來歷不簡單。
“還好,五叔已經去探查了,想必過不了一會兒就可以知道這些人的來歷了!”接受了顧同的謝意,兀立巴特心中一邊琢磨着顧同的來歷和身份,一邊吩咐手下去給客人拿一些乾淨的衣物過來。
兀立巴特看了眼顧同,又看了看陳平和尹志平、李志遠,突然問道:“客人不是草原人吧?不知道你們來自哪裡,又要去哪裡?”
對於兀立巴特的試探,早有心理準備的顧同說道:“兀立巴特首領,我來自中原地區,他們都是我的護衛,我們這次是來草原上做一筆生意的,想將草原的駿馬帶到遙遠的南方,哪裡知道中途會遇到暴雨,真是晦氣。”
“你們是馬販子?”看着白白淨淨的顧同還有那個可以稱得上是油頭粉臉的李志遠,兀立巴特有些不相信。
顧同纔不管他相不相信,湊在火盆前,一邊烤衣服,一邊天南地北的胡扯了一頓,反正就是一口咬定自己這些人是來自中原的馬販子,想要在草原上尋找駿馬,然後販賣到南方去。
就在顧同對着兀立巴特胡亂的閒扯的時候,大帳之中,突然走進了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觀其帽、其容、其打扮,皆是漢人模樣,那老人進帳後盯着顧同看了眼,就直直的走向兀立巴特,俯身在兀立巴特的耳邊,低聲細語,也不知道說着什麼,一邊說,還一邊看着顧同。
唯恐中途生變的顧同,向陳平、李志遠、尹志平使了一個眼色,幾人右手緊緊握刀,防備可能會發生的不測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