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同究竟是何打算,韓陀胄迫切的想要知道。
同樣,暗中積極推動着宋金和解的史彌遠等人,也關注着顧同的使者將要傳來的聲音。
如大金皇帝派出的和議大臣、大金國樞密院樞密使完顏襄,更是憂慮難安,汴京失守,稍有不慎,僕散揆三十幾萬大軍就會落入萬劫不復的境地,一旦這三十幾萬大軍也都留在了淮水兩岸的話,恐怕大金國連談判的資格也會失去。
決不允許王朝的最後一點氣運就這樣消失,完顏襄派人觀察晉王使者路鐸的同時,也加快了對史彌遠之流的影響。從進入臨安城之前,他就暗中分析了此次和議可以拉攏的一些勢力,無疑,力主和議的史彌遠,就是最好的同盟者。
比之史彌遠的擔憂,完顏襄的有心,和城中大多數百姓一樣,希望收復失地的宋臣們,莫不希望晉王使者帶來的還有其他的消息,比如,不同意和議,比如,晉軍會繼續北伐等等。
就在各方勢力的關切之中,韓陀胄見到了路鐸。
路鐸在等候韓侂冑召見的時間裡面,就已經完全的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他這次是要給韓侂冑下一個套,順便把史彌遠、完顏襄、趙宋皇室也套進去,是以,一個良好的心理是非常重要的。
“卑職晉王府參軍校尉,見過相爺,恭祝相爺福壽綿延。”
作爲世代官宦之家出身的路鐸,對於這些禮數,比任何人都精通。是以這第一面,他就給韓陀胄留下了一個良好的映象。
看着路鐸不卑不昂的給自己行禮問候,韓侂冑不爲人覺的點了點頭,心中對於顧同不遵詔令,擅自拿下汴京的怒氣,也順帶着消解了許多。
不過作爲當朝宰相,韓侂冑是有自己的威嚴和氣度的,倒也不至於對着一個小小的校尉發火,是以看着路鐸行完禮,這才端着架子說道:“路大人請起。”
“相爺言重了,卑職不過晉王身邊一小隸,可擔不起什麼大人的稱呼。相爺若是不棄,可喚卑職表字宣叔就是。”路鐸起身說道。
韓侂冑知道,路鐸是顧同的貼身心腹,所以也不想將關係弄的太僵,況且他也要通過路鐸,瞭解到顧同的真實想法呢,所以也就放下架子,故作平和說道:“宣叔,坐下說話吧。”
一邊讓路鐸坐在下首敘話,韓侂冑一面吩咐守候在一旁的籤樞密使蘇師旦讓人奉茶。
作爲韓陀胄的心腹,蘇師旦怎能不清楚眼前的這個年輕人身後所蘊含着的力量之巨大,是以親自爲路鐸倒了茶水,又給韓侂冑倒上,忙完這一切之後,蘇師旦告禮道:“相爺,您和路大人且在屋裡敘話,臣下去讓人置辦路大人的居所和晚間的宴席。”
韓侂冑點了點頭吩咐道:“沒有我的傳喚,任何人不要靠近此間屋子三尺,違者,以探刺軍機之罪,立斬不赦。”說完,就讓蘇師旦領命去佈置。
蘇師旦走了,屋子裡面就剩下韓侂冑和路鐸二人了,彼此相互一看,又匆匆一笑。
此刻,韓侂冑代表着大宋朝廷,而路鐸則代表着霸有三晉、關隴、巴蜀、雲南以及中原的顧同,雙方也不用先前的那些虛套的禮數了,因爲至少從實力對比來看,二者是不分上下的。
喝了一口西湖龍井茶,由衷的在心間讚歎了一下此茶之清淡爽口之後,路鐸當先挑破了話題。
“相爺,此次卑職奉我家王爺之命,一來臨安城傳汴京光復的捷報,二來,卻是代我家王爺,給相爺說幾句話,卻不知,相爺有沒有興趣聆聽呢?”
韓侂冑心中嘆了一聲路鐸才幹出羣,居然可以面對自己,不露慌張,不過卻也越加覺得,顧同讓其給自己帶來的話,沒有那樣簡單。
爲了不讓約談順着路鐸的腳步走,順便顯現出自己的勢力是凌駕在顧同之上的,韓侂冑沒有急於詢問路鐸,而是佯裝做生氣的樣子說道:“胡鬧,朝廷的命令,皇上的詔書,難道是擺設不成?晉王不遵王命,你們這些屬臣,卻也不勸阻他,貿然出兵拿下汴京,讓女真人狗急跳牆怎麼辦?況且陛下的詔書已經說明白了,各處停戰,等待議和結果,但是你們卻在這個關鍵口引起戰事,如果要是壞了和議,試問,罪過誰來承擔?”
聽罷韓陀胄的話,路鐸心間笑了一笑,大宋皇帝的命令與他何干,他是顧同的臣子,是以只知顧同之令,可從來沒有講什麼皇帝的詔書之類的東西放在心中過。暗道一聲韓侂冑這是煮熟了的鴨子,強撐着嘴硬。不過爲了不讓韓侂冑惱羞成怒,順便將後面的戲文一句接着一句的演下去,路鐸還是裝作誠惶誠恐的樣子對韓陀胄回答道:“相爺息怒,這實在是,實在是一場誤會啊!”
路鐸眨着眼睛,顯得很是無辜。
路鐸的模樣,將韓侂冑引得一聲訕笑,“你且來說說,怎麼就是個誤會了?”
心中早已準備好說辭的路鐸,順嘴就說道:“我軍攻城,乃是開禧二年九月初一,當天就拿下了汴京城,相爺,好巧不巧的是當日從臨安城中來的使者,也是同天到達,您說,總不能讓將士們從汴京城裡面撤出來然後把城池交回到女真人手中吧?”
“胡言。”
韓侂冑怒了,路鐸這廝,不是當着他的面扯瞎話嗎?
路鐸心中繼續笑着和韓侂冑扯皮道:“是是是,相爺說的對,胡言,卑職胡言。”
口中雖然如此說,但是心中卻完全不擔心韓侂冑會發現什麼不對,因爲從臨安城中傳詔的使者還在晉軍大營關禁閉着呢,是以,現在他想把時間怎樣說就怎樣說,完全不用擔心會穿幫,況且就算韓侂冑知道這是扯淡的瞎話也沒有辦法指責什麼,總之,這番話,愛聽不聽。
更何況路鐸這廝,進城的時候就已經留着心眼了,當着城中百姓的面,言說了晉軍九月初一奪下的汴京城,此刻,就算是使者在這裡,估計也不敢戳破,除非他想被臨安城中的百姓手撕了‘羊肉’。
韓陀胄也明白,和路鐸在這個問題之上糾纏下去,純屬浪費時間,不僅沒有必要,而且是白白讓自己着氣。所以就繞開這一話題,直奔主題說道:“咳咳,既然晉王有話讓你帶給我,你還不快快與本相說來?”
“老傢伙,終於心急了吧,哈哈。”心中對於韓侂冑的故作姿態和自討沒趣暗自嘲諷一番,路鐸又裝作一副天真無暇的樣子,對韓陀胄說道:“王爺說,他自知拿下汴京城,實在是不對,所以呢,爲了表示他對朝廷、對皇上的忠心,王爺讓我告訴相爺,他將全力以赴支持相爺和談,王爺還說了,他和麾下的二十餘萬將士,將會作爲王爺最有力的支撐,但凡王爺在談判桌上談得不如意了,只需言語之聲,他就會帶兵將女真人打得服服帖帖的,保準讓女真人順着相爺的心思來和談。”
“啥?”
韓侂冑撓了撓耳朵,不確信的看了眼路鐸,他以爲自己是聽錯話了。直到路鐸笑着將上述言辭又敘說了一遍,韓侂冑這纔有些不明所以的接受了這個事實。
顧同居然全力支持他和談,韓侂冑欣喜之中,也不禁犯起了糊塗。
“晉王不是一直都主張北伐收復失地的嗎?怎麼今日居然又同意和談的主張了?”韓侂冑饒有趣味的打量着路鐸,想要看看這廝究竟是說真的還是在誆騙他。
路鐸絲毫不在乎韓陀胄的目光洗禮,坦然的笑道:“王爺有此心意,還不是爲了能夠讓相爺省心嗎?相爺有所不知,當我家王爺做出停戰支持您議和的決定的時候,軍中諸將,莫不反對,可是我家王爺說了,朝廷有朝廷的想法,如果不支持朝廷,那麼和亂民何異?在斥責了一番軍中將領後,王爺這纔派我來臨安,向相爺您表明心跡,同時也是怕有宵小進言,壞了王爺和相爺之間的情誼。”
政治場上談情誼,純碎是嫖客和婊子談情說愛一樣的扯淡,不過,面對顧同突然拋出來的這一段橄欖枝,韓陀胄決定還是相信相信時間真的會有這樣‘偉大’的愛情的存在。
“你家王爺還說什麼了沒?”心情大好之下,韓陀胄連語氣都變了。
感受着韓陀胄前後的變化,路鐸心中莞爾之際,也終於拋出來了顧同精心準備好的圈套。
“王爺說,談判桌上,想也不妨膽大一些,同女真人多多要求一些,譬如直接要求女真人退出長城以南,呵呵,如果女真人膽敢不同意,想也只需一聲令下,我軍定然直指中都,讓將士們把女真人趕出長城。”
在韓侂冑驚訝的已經變了色的目光之中,路鐸就像是一個魔鬼一樣,循循誘導着韓陀胄說道:“我家王爺說了,只要相爺在談判桌上把女真人趕出長城以南,哈哈,只這段事蹟,必然流芳千年、萬年,史冊之上,誰人不知,是想也您一個人脣槍舌劍的把女真人趕出中原的?”
魔鬼一樣的笑聲徘徊在韓侂冑的心中,瞬間,就在那權力名望的無盡深淵之中,激起了千層之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