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二月初二,俗稱青龍節,傳說是龍擡頭的日子,在此日,四方百姓,會齊聚龍王廟,敬龍祈雨,讓老天佑保豐收,因而這一天又被稱爲“春耕節”、“農事節”、“春龍節”。
二月二,龍擡頭,寄予着小農社會之中,普通百姓最殷切的願景——風調雨順,年年豐收。不過開禧三年的二月初二,卻註定要有一些不同了。
晌午之時,顧同在陳季常、張復亨、辛棄疾、陸游等人的陪同下,去了長安城東的龍王廟,與民一道祈雨,之後,又命辛棄疾、陸游留下繼續參加後續的宣耕等活動,然後,顧同就帶着陳季常和張復亨,悄悄離開,往晉王府衙匆匆而行,等三人回到府衙之時,府衙門口,早已經被從各地趕來的車馬堵塞的水泄不通了。
看到這幅場景,顧同從清晨就開始緊張的心情,稍微的放鬆了一些,不過在塵埃未定,今日的謀劃沒有達成之前,註定,他的心是難以安定下來的。
理了理心情,好似趕赴戰場一樣,顧同邁着凝重的腳步,踏入到了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府衙,直直走向節堂,那裡,將會有一場註定要載入史冊的大事,等待着他的到來。
顧同身後,陳季常和張復亨也都心有慼慼然的隨之而行,不過向來遇大事而不亂的兩人,此時也是謹小慎微,心中,更是抱着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悲壯。
似乎,從一開始,顧同一心想要促成的這場謀劃,就充滿了不確定和失敗的因子`````
顧同走進節堂,看了眼節堂之中,已經坐滿了兩旁的各地士紳與豪強,微微點頭示意,然後就大步流星的往自己的王位之上走了過去。
隨着顧同的腳步前移,從各地趕來的豪強士紳也不敢倨傲稱大,忙都起身,向顧同行禮道:“草民拜見晉陽郡王。”只是其中有幾人,口是心非,明顯的是不怎麼將顧同放在心中的。
對於這些,顧同、陳季常、張復亨大都全部收在眼底,也正是因爲這樣,三人也全都開始打起精神,認真對待這場註定艱難的籌謀。
坐到王位之上,顧同居高臨下的俯瞰了一眼下面神情各異的各方豪強,着重將幾個面色桀驁之人放在心間之後,他就屏退服侍左右的下人和衛兵,直接做開場白道:“今日,將諸位請到我這裡,着實是有幾件大事和大家商量,當然,可能請的方式有些唐突,還請諸位勿怪,畢竟顧某是一個粗人,軍伍出身,有時忘了禮數,也是在所難免的。”
各方豪強,靜靜坐着,本以爲顧同會說些寒暄的話作爲開場,沒有想到,只第一句話,就充滿了威脅的成分。
什麼叫粗人,軍伍出身,不懂禮數?
不就是意味着要是不把他伺候高興了,隨時都有可能用拳頭說話嗎?
本就知道今天這場會面是鴻門宴的各方豪強,心思一顫,連之前目光之中滿是桀驁的幾人,此時也都低下了頭,生怕顧同真的喪心病狂,將他們在這個地方全部做掉。
看着豪強士紳們一個個都低下了頭,也不搭話,顧同嘴角一揚,然後不給這些人搭話的機會,就又繼續說道:“本王是個心懷百姓的人,看不得我的治下,還有流民,還有餓殍遍野的景象,是以,前些日子下令,準備在三晉、關中、隴東、巴蜀這些地方,施行新的土地政策,不過又怕一紙令下,會損害到你們的利益,所以呢,就把你們請過來,想着換個法子,給你們一些補償。”
幾近於赤`裸`裸的話,單刀直入,直接將話題引到了衆豪強士紳關心着的土地問題上,也明白無誤的告訴了這些人,新的土地政策,勢必是要損害他們利益的,至於補償,這個還真的沒有人去想是什麼,畢竟,在這個官就是天的社會裡面,衙門裡面的一句話,就能導致所謂的豪強破家,不過,當一個個豪強地主坐到一起的時候,這股力量,卻不容小覷。
終於,有人站了起來,努力的帶着幾分恭敬,搖搖向顧同作了一揖,然後詢問道:“不知道晉王準備實行的土地政策,究竟爲何?還有,此法朝廷有無同意?”看似恭敬,然而每句話,都是強烈的質疑和不滿。
顧同微笑着看着眼前這位錦衣華服的大豪主將話說完,然後,右手食指、中指敲打着桌子,一邊則饒有趣味的看着大豪主身旁那些隱隱作爲其奧援的士紳們,過了大概一分鐘左右的時間,顧同纔將目光收回,然後,瞬間冷下臉,反問道:“晉陽郭文振是吧?”
郭文振沒有想到顧同居然會將自己的名號當衆點出來,心中猛地一突,就準備打退堂鼓,不過不等他退回座位,就聽着顧同繼續說道:“既然你想要聽,想必在座的諸位也是想知道的。”顧同突然一笑,片刻停頓之後,又說道:“新的土地政策,很簡單,那就是本王打算將自己手中控制着的土地,全部拿出來,作爲屯田,招攬流民和自由民耕種,具體數目,本王也不太清楚,畢竟女真人和吳曦叛黨留下來的土地着實有些多。至於朝廷同意沒同意,想必這不是諸位應該關心的問題,今日叫你們來,就是想問一問,諸位怎麼看這件事情!”
說是問一問,可是顧同的語氣更加的強硬,讓人不得不相信,只要有人敢反對,那麼下個瞬間,那些被抄家砍了腦袋的女真貴族就是他們的下場。
郭文振以及所有的豪強士紳們額頭開始冒起了冷汗,流民、自由民是一個封建地主的支撐,沒有了可以用來租佃的人力,空有土地,又有何用?
顧同的土地政策,可謂是釜底抽薪之計,屯田的租費,定然是比他們這些人私自定下來的佃租少,流民和自由民必然會成羣結隊的去官府掌握的屯田耕種,沒有了新的勞力,他們自己的土地,必然會荒蕪,而這種土地政策,真正衝擊的卻也是他們的經濟命脈,試問,官府有了自己的糧食,誰還會來購買地主家的糧食,失去了軍糧、官糧這兩個消費大戶,餘下的市場,又能夠消化掉多少糧食呢?
靠土地發家,靠土地作威作福,靠土地稱霸鄉里的豪強士紳們,不敢想象,沒了勞動力,大片土地荒蕪,收穫的糧食沒有買家的情景,瞬間,所有人都面色慘淡,甚至,雙目含怒的看向顧同。如若不是顧同的強大武力威脅着他們,想必此刻,這些人就已經化作護食的惡狗,撲上去將敢於動他們命脈的顧同撕碎。
“王爺,你這麼做,可讓老夫一家,怎麼活啊?”突然,一個操着蜀地口音的老鄉紳,嚎啕大哭了起來,顯然,老鄉紳既不敢反抗,又不能抵制,只能以眼淚,作爲抗議的武器。
可能是被老鄉紳的聲淚俱下所帶動,瞬間,就有另外十幾個小鄉紳跟着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哀求顧同收回命令,好給他們一條活路。
但是,顧同巍然不動,他的眼睛,始終在那幾個最頂尖的大豪強身上,這些人從剛開始就沒有說話,自己將新的屯田政策拿出來後,這些人也沒有做什麼表情,顯然,這幾人,纔是真正的大鱷,而他們所持的土地,以及土地之上的佃農還有城堡、私兵,都是他們敢於顧同做對抗的力量源泉,而這些人,也是真正可以起到穩定社會的支柱力量,如果這些人選擇對立或者對抗,那麼才安定下來的局勢,勢必又要成水深火熱之勢了。
深諳其中道理的顧同,知道戲不能再演下去了,於是拋開土地問題,將話題引到今日議題的重中之重,也是他自詡可以打動這些唯利是圖的財閥的關鍵之策。
“諸位,本王知道,流民以及自由民對你們的重要性,不過本王想着,用另外一個法子給你們一些補償,或許,這個補償,比之你們在土地之上的收入,還要大,還要多。”顧同說完,就賣起了關子,等着那些豪強們消化回味,卻也是在暗中觀察這些人的態度。
一旦這些人表現出不屑一聽或者根本不爲所動的話,那麼顧同就知道,自己今天是必要動用武力,將這場籌謀推動成功,當然,有些人也一定要爲此流血死亡。
好在,死亡的威脅前,豪強地主們還是相當識相的,他們沒有愚蠢的繼續嚎啕大哭,表示反抗,而是充滿興趣的看着顧同,想要看看,顧同手中究竟掌握着一張什麼樣的牌。
“王爺,既然您知道土地對於我們這些人的重要性,那麼敢問,您打算用什麼作爲籌碼,讓我們放棄既得的利益,跟着你的政策走呢?”頂尖的幾個財閥之中的上黨人張甫起身,直直向顧同問道。
張甫的話,牽動了很多人的心,因爲只要利益足夠,一切,都是可以商量的。
那麼顧同究竟會拿出什麼作爲等值的利益交換呢?所有豪強士紳,都心有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