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前後後,在塞外逗留十餘日,等到雪停,路還未開,顧同便帶着來時的人馬急忙趕回大同,草原之上,只留下做事穩妥,堪任大局的尹志平左右周旋。
對於留下尹志平負責建城還有救災的先行事宜,其實顧同還有另外一層考慮,那就是借用尹志平的道士身份,給汪古部部衆傳教,把全真道的思想,儘可能的轉播開來,即使短期之間難以有什麼大的起色,可是隻要和救災的事情搭配好,顧同相信,讓道教思想深入還沒有一個系統宗教思想統治的草原部衆心裡,並不是一件很難的事情,再者,歷史上尹志平能夠繼任丘處機全真教掌教的位子,說明此人在佈道一事上還是相當厲害,所以,顧同纔會將‘教化’草原野蠻牧民的重任交給了尹志平來做。
甚至,顧同還想着,等到大同府那邊準備齊全後,救災物資起運北上時,可以在專門組織一支道士隊伍,北上草原傳道,將來草原新城建立後,也要在城中修建一個大大的道觀,世代享受牧民的供奉,以此達到農耕社會和遊牧民族思想和信仰上的統一。
雖然文化統一,這只是第一步,也是初次嘗試,但只要邁出了這一步,相信有志傳道天下的高德大能一定不會坐視這等好機會而不理,到了那個時候,不管是道家還是佛家亦或是儒士,甚至不用自己動員,只怕這些宗教狂人,一定會爲了這塊信仰的處女地爭得頭破血流。
暢想一下未來的局面大好,顧同心中就忍不住的想要引天長嘯一陣。
柳師師如同來時一樣,乖巧的依靠在顧同的懷抱中,也不知道在想着什麼,面色之中,笑容點點,眉梢之間,喜意不斷,想到開心處,嘴角處輕輕上揚,一對小酒窩,帶着點點粉色,直映的雪白的世界之中,滿是幸福的色彩。
不同來時一路上要遍訪諸州諸府,回去的路途,衆人儘可能的挑選近道,怎樣縮短時間,就怎樣趕路,所以從陰山塞北,回到西京大同府,只用了四五天的時間,這還是大雪封路,耽誤了一些時間,不然的話,只怕是還要快上一些。
回到大同府,顧同就開始親自抓此次救災事宜。
不過讓他感到很是欣慰的是,在他離開大同府的這段日子,處事有留侯風範的何方早已經將方方面面處理的差不多了,只等着他回來檢查一下,就可以將救災物資悉數發往各州。
看着擺在案子上的一摞摞放得整整齊齊的救災對策,每一州、每一府都不相同,視災情,各有對策,可是每一道方法,卻是最合乎實際,在做到了救災的同時,卻也達到了儘可能的節省了物資,每一策,幾乎是盡善盡美,饒是顧同做事,向來都有些挑剔,可也找不到一丁點需要改動的地方。
“何先生,幸苦你了!”
兩人搭檔已久,說太多客套話,反而顯得例外,一句辛苦,恰到好處,既讚揚了何方做事的用心,也是對何方定下來的救災之策的最大肯定。
儒士出身的何方,和每一個讀書人一樣,都是懷着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的思想,眼看着自己耗費了無數心血制定的救災策此時得到了顧同的全面肯定,何方心中,慢不要說高興,甚至,甚至眼眶之中,幾滴濁淚,險險落下。
“都是大人指揮的好,再說,某現在已經是大同府的判官,救災也是份內之事,大人切莫如此!”何方掩飾了下自己眼角的濁淚,又急忙爲顧同說起救災策中幾點他拿不定注意的地方。
“大人請看,德興府知府完顏慧大人,明顯是謊報災情,德興府此次受災並不嚴重,可是完顏慧大人呈報上來的摺子上卻是說,德興府受災之衆,有五萬多人,這個數字,可是要比幾個詳穩還有部族節度使呈報上來的受災民衆還要多,後來我專門派人到德興府訪查了一下,發現德興府受災民衆,最多隻有七八千,我拿不定主意,到底是按照完顏慧大人的摺子發派糧食還是按照實際去做。”
何方說完,顧同這纔看見,桌子上,各府州只有唯有德興府有兩份救災策略,別看只是區區兩張紙,可是上面計算下來,中間所差糧食,就有將近十萬石的差額,也就是說,如果按照完顏慧謊報的災情來做的話,就會有十萬石糧食沒有用到實處。
十萬石,這可是三四萬人,省吃儉用,可以食用個把月的口糧。
十萬石,在這次第一筆救災物資之中,所佔分量,已經是六分之一的份額。
想到這裡,顧同隱隱有些怒了。
如果說,之前自己纔到大同府的時候,完顏慧聚衆向自己發難,雙方只是出於所屬政治立場不同,而發生爭執,那麼這次,完顏慧拿着可以救濟好幾萬老百姓性命的救命糧食來向自己發難,這等不是大局之舉,讓他怒了。
這已經不是政治利益鬥爭,而是正義和原則的問題。
哪怕他今天不是完顏慧的上官,他也要將這股不正之風扼殺,更何況,今時今日,他顧同是西京路留守呢?
“除開德興府,其他各府各州還有幾個部族節度使以及詳穩的救災物資先行發下去,並告訴他們,這只是第一筆物資,後面,待本官上疏朝廷,一定會爭取更多的救災物資下來!”顧同壓下心頭怒氣,先將其他各個府州的事情安排好,這纔回過頭,對何方安排到:“過一會兒,你以我的名義,代擬一份災情呈報摺子,並上德興府府尹完顏慧不識大局,企圖貪污枉法,貪圖十萬石救災糧食的摺子,以及這兩份調查冊,悉數發往中都,記住要快,我們要在完顏慧反應過來之前,就將完顏慧貪污枉法的罪名做成事實,這次,是他伸的太長了,既然他想借助此事給本官一個困難,那麼我又何必再留情面?這一次,我就不信搬不倒他!”
顧同從來不是好事之人,甚至那次見面會上,再和完顏慧爭執完後,他還有些一相情願的想着,些許日後處的時間長了,兩人還會和解,卻沒有想到,完顏慧就像是一條毒蛇一樣,時時刻刻的在給自己下絆子。
既然完顏慧做事情不分輕重,顧同也就決議不再同完顏慧墨跡。
非常之時,就要行非常之道。
在西京路諸方面迎來改革之機,顧同決定,還是快刀斬亂麻,將以完顏慧爲首的這些女真死硬分子,全部一網打盡,即使不能完全清除,也要將這些人搬離現在的位子,甚至是挪出西京路,只有這樣,自己的大手筆、大策略纔不會因爲這些害羣之馬而出現岔子。
完顏慧沒有想到自己一次小小的出手試探,就會引來顧同這麼大的不滿。
甚至可以這麼說,他的手才伸出來,顧同就已經準備好了大鍘刀,絲毫不留情面的就要給他斬斷。
何方一道《西京路各府各州受災策》寫得聲情並茂,絲毫不加掩飾,就將今冬北疆雪情如同再現一樣,八百里加急就送到了金章宗完顏璟的御案前,因爲是災情策,所以左右丞相還有樞密院都沒有截留,直接上報,可是,誰也沒有想到,就在這道策子之中,還夾着一份德興府府尹完顏慧不識大局,企圖貪墨十萬石救災糧食的呈文。
完顏璟看罷,立刻大怒,實在沒有想到,在北疆災情如此嚴重的時刻,朝廷命官之中,居然還有這樣不識大體的人存在。
在完顏璟看來,這已經不是簡簡單單的貪污枉法的事情了,比貪污枉法更加可惡的是,完顏慧在北疆災情嚴重的情況下,居然還敢將手伸出來。
皇帝怒了,總要有人爲此付出代價。
即使是即將因爲身體原因要告老的丞相完顏匡,在大朝會上,看到這道記錄分明的摺子後,也不敢爲自己的侄孫完顏慧說一句求情的話。
而已經準備好了,要時刻取代丞相完顏匡而代之的右丞相僕散揆,更不願錯失良機,抓着當初是完顏匡保舉完顏慧上位這件事情,參了完顏匡一本識人用人不明,就讓章宗皇帝當朝決定,命丞相完顏匡提前告老,右丞僕散揆暫領丞相之事。
至於德興府府尹完顏慧的事情,這個時候已經擺不到檯面了。
當朝換相,這場震盪金朝朝廷新舊勢力的碰撞,誰也沒有想到,居然是會被才纔出任西京路副留守一職不到兩個月時間的顧同給點燃了。
有人說這是顧同和僕散揆的再一次完美合作,因爲自從闊亦田之戰後,顧同就已經被人打上了僕散揆一系的烙印,但是事實,卻只是一場偶然。
就連幾乎是最後才得知內情的顧同,在聽到自己一封參完顏慧的摺子,居然被僕散揆巧妙運用,達到了提前絆倒完顏匡的政治目的,也不得不由衷的說了聲佩服。
只不過,不管是早有安排還是事出巧合,在僕散葵的心中,顧同簡直成了他的福音,第一次,是因爲闊亦田之戰,一場大勝,爲他贏得了章宗皇帝的青睞,後一次,也是因爲顧同,讓他提前斷送了完顏匡的政治生命。
而就在僕散揆就算着要在金朝朝廷掀起一場‘換血’革命的時候,顧同也拿到了朝廷對於完顏慧的處決決定,藉着這道‘春風’,顧同也決定快刀斬亂麻,在西京路開始提前爲改革鋪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