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天後,賈有爲約了袁夢在老地方見面,便是那一家距離遠大出版社不遠的咖啡店。
他喜歡在咖啡店談事情,不是在於自己喜歡喝那家的咖啡,而是在於他不喜歡辦公室那種正式的氛圍。
賈有爲早到了一步,依舊點了一瓶純淨水來買下這個座位。不熱的陽光灑在自己的身上頓時就感覺到了很是舒服。他顯露懶洋洋的坐在椅子上面。
袁夢到了地方,拉開他對面的椅子就坐了下來。她沒有做出任何的客套和寒暄,一眼就看見了桌面上放着的大信封。它裡面鼓鼓囊囊地應該是裝着賈有爲將要交給自己的文稿。
賈有爲用右手把大信封推到了對方的面前,一本正經道:“這是新的長篇小說稿子。”
他給袁夢的長篇小說是錢鍾書的《圍城》。最讓人耳熟能詳的莫過於那一句“城裡的人想出來,城外的人想進去”。
爲此,錢鍾書的妻子楊絳做出過說明和解釋,圍在城裡的人想出來,城外的人想進去,無論對婚姻也罷,對工作也罷。就如結了婚的想擺脫,不結婚的想結婚(方鴻漸結婚前後)。
賈有爲平心而論,自己對於《圍城》並沒有過多的感覺。他當時讀這本書的時候,也沒有覺得有多好。自己喜歡的倒是錢鍾書《圍城》裡面“克萊登大學”對假文憑,騙子學校的諷刺。
無論是現在,還是過去,同等學歷之下,歐美的一等,俄國東洋的二等,國內的三等。即便是在當下985,211這樣的國內雙一流大學當中謀取講師的職位,也得是要有海外名校的碩士學位或者是國內985,211這樣大學畢業的博士學位。
這明顯還是外來的和尚好唸經。至於評定副教授,教授職稱,那就得看你發表的論文量,在什麼等級的刊物上面發表的,做出了什麼科研等等,都是有着很明確的規定。
水深水淺,水清水渾,唯有這一個池塘裡面的魚兒王八最是清楚不過。他想到這裡禁不住突然啞然失笑起來。
“你笑什麼?”袁夢對於他作品的高產是非常歡迎。正是因爲有賈有爲這樣的穩定發揮,是才讓自家出版社的逼格不但上去了,而且還一點點地開始壯大起來。她疑惑不解對方在笑什麼道。
賈有爲當然不會說出《圍城》的隻字片語道:“我最近在看茅盾文學獎的獲獎作品《天行者》。
劉醒龍在小說開篇虛構了一個小說叫做《小城裡的年輕人》,讓男主角很是喜歡。他出身於農村,長於農村,卻不喜歡農村,還深以爲然寧可死在城市的下水道,也勝過活在界嶺的清泉邊。”
“這有什麼可笑之處?現在的農村青年不都這樣嗎?”袁夢絲毫不覺得好笑道。
“你聽我說完。笑是好笑,卻是黑色幽默。讓人笑着流出眼淚的同時,又讓人唏噓感慨不己。
男主角的工作本就是通過舅舅的關係,是才謀取了一個去偏遠地區當民辦教師的資格,而他就如同現在的許多年輕人一樣,把自己看的特別高,還嫌棄工作差,就是不要去。
家裡面好說歹說,他才勉爲其難去了連農村人都嫌棄的窮地方當民辦教師。在那裡的民辦教師們都有一個共同的心願,爲了一個轉正,成爲公辦教師的資格,那已經是到達了快要喪心病狂的地步。
連全身癱瘓着躺在牀上的女民辦教師自殺沒死,都還念念不忘,要去閻王那裡轉正。男主角的舅舅當初也是在這個山村學校當民辦教師,而在當初爲了能夠轉正,寧可去娶離過兩次婚的女人都幹。
誰讓對方的叔叔在部隊裡面當將軍呢?當然,這是一個國情的縮影。”賈有爲臉上沒有笑,徐徐道。
“你的意思是在說,你這個新小說的內容也是在講類似方方面面地國情。”袁夢似乎品出了一些意思道。
“都涉及到了教育相關的一些令人啼笑皆非,卻是小人物們爲了生存的不得已。”賈有爲當然很清楚《圍城》裡面的男主角方鴻漸,不也是通過家裡面關係去謀得了一個不知名大學的老師。
最開始,他同樣是不情不願,時不時還自我吹噓兄弟我在美國,在克萊登大學的時候如何如何。
事實上,方鴻漸就是一個現在所說的留學垃圾,除了玩兒之外,也就所剩無幾了,卻仍舊梗着脖子的恬不知恥。
“據我所知,在我國一些偏遠地區民辦教師的遭遇還要比劉醒龍寫得殘酷。他們就這樣一個飯碗也被因爲要解決大學生就業給上面拿掉了。
理由,沒有職業教師資格證。即便他們去考,也不讓考。就算考到了,也不行。另一個理由,學歷。
他們當中無非就是初中畢業,高中畢業。現在,至少得是大專,還得是脫產全日制的那種。”賈有爲平靜道。
他頓了頓,繼續道:“民辦教師收入上面只有村裡面發的幾百元,還時常拖欠。二,三年,三,五年,甚至更長時間都有。
反正,村子裡面承認有這樣一回子事情。至於什麼時候發拖欠的錢,猴年馬月也都沒有一個準信。
縣教育局之類發下的補貼是沒有的。在平日裡面,他們還得幹農活兒來貼補生活。要不然,真就沒法生活了。
不是他們不知道出去打工賺錢也比死守在這裡多,而是捨不得孩子。他要是走了,就沒有人來教孩子了。
至於情懷,就在於多認識字總比不認識字,當文盲要好。只教學生做人,不教學生做官;只教學生知識,不教學生無知。
《天行者》裡面男主角的開始種種表現就好似今天的不少學生一樣,沒經驗,不講實際,全是在空談。
說學校和舅舅造假,欺騙,入學率根本就沒有百分之九十多,充其量就只有百分之六十多,寫檢舉信,導致學校的先進沒了。
男主被舅舅給了兩個大嘴巴。他舅舅罵出事實就是,以爲就你聰明,就你正直,上上下下難道都不知道這裡的實際情況?
他當了這裡九年民辦教師的時候,實際入學率才百分之十幾。現在的村學校就等着這發下來的幾百元錢用來給孩子們修一下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