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朝聲音的來源看去,竟是李德友接着李媛媛的話講述着,只見他背對着他們,站在紫金祥龍寶座前,輕輕撫摸着範金的扶手。
連燁大概聽了下就走到角落,對着空蕩的空氣喚道:“鳳亦?你在哪?還好嗎?”
這次迴應他的依舊是無邊的寂靜,只聽那邊李德友繼續緩緩敘述着:“男子相愛違反倫常,當時的諸侯與士族怎能容忍,他一直未在其中做出抉擇,他又如何忍心他爲難,當時又有鄰國來犯,他提劍披甲衝在了最前線……”
李德友背對着衆人,講述的十分緩慢,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大家均是噤聲等他繼續說下去。
“此戰大獲全勝,他卻再也沒有回來,王上多番尋找下,才找到了他的屍首。其實,他早已重病纏身命不久矣。許是天道酬勤,萬分公平,天生便給了他多種天賦,卻沒給他留下幾年壽命。王上將他厚葬於此,金箔戰馬,漢玉酒樽,甚至連這王座都願意交付與他,只求他能回來,哪怕是靈魂也好……”
李德友坐在了範金王座之上,微垂着頭,看不出他防毒面罩下的表情,但語氣似有悲慟。
“哥……你怎麼知道?”李媛媛也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小心翼翼的問道。
王志和牛遊相視一眼,也均是滿臉疑惑。
連燁看向李德友,只覺得坐在王座上的他有一種說不出的違和感,與之前對他的感覺有些差異。
李德友未回答,而是自顧自的繼續道:“他十分悔恨,時常來此靜坐,對着這片空茫與已逝的他一遍又一遍說着那句未曾說出的話……”
他手肘擱在扶手上肩膀震顫似在哭泣,隨後他緩慢的將面罩拿下,已然淚流滿面,“如若知曉你這般情深,我又如何會離你而去,生命僅存的幾天,倘若能多陪你須臾,此生也便不會如此悔恨……”
李媛媛幾人雖是覺得他有異聽得雲裡霧裡的倒也沒有太大震驚,唯一驚得魂不附體的就是連燁了,因爲只有他,看到的李德友,並非是李德友……
燭光中的祥龍金座十分耀眼,給他的身上度上一層淡金色的光暈,似真似幻。面罩之下的面容分明就是另外一個人,這時他微微側頭,朝連燁看來。
連燁不禁呼吸一緊,好一張翩若驚鴻的臉,鬢若刀裁,眉如遠山,五官如鐫刻般分明。只是那眼眸中沒有辦法思緒,殘留的,僅僅是無邊的寂寥。
被這樣的眼神引得呆愣了片刻,連燁纔回過神,長指直指座上那人,質問:“你到底是何人,李德友可是被你付了身?念你一屆小鬼初次進犯我留你一條生路,還不快快退散!”
李媛媛本就對他有火,現在看他什麼都不順眼,出言頂撞,“你又在發什麼神經,這人明明就是我哥哥!”
又是一愣,“什麼?你們看不出他……”
連燁正要說下去,一陣陰風掠過,激起一身雞皮,這個感覺太熟悉了,心下立刻安心不少,果然就聽身後有道清澈的聲音傳來,“許是你方纔唸的陰陽清當真奏效了,因此僅有你看到了他的鬼體。”
王座之上的李德友仰面大笑起來,“小子,你無非開了個鬼眼,你還有何能耐?你可知我等這天等了好久,終於等到你這陰時陰刻的至陰男子來此。”
“等我?”連燁完全不明白了,也顧不得那麼多看向站在牆邊的牛遊和王志,喊道:“他已經不是李德友了,還愣着做什麼?”
呃,他們還能怎麼辦?在他們所眼中所看到的,這人還是李德友的樣貌,就算他被附身了,他們也毫無辦法,殺了他?那李德友也得死啊。
“哥!你怎麼了?醒醒啊,我是媛媛啊!”李媛媛覺得他只不過是被連番的駭人衝擊被弄的有些腦袋不好使了,想要喚醒他的神智。
李德友冷冷扯開嘴角,“所謂人世間的親情羈絆,最最看不慣了……”
說罷忽的站起,僅僅是瞪了李媛媛一眼,她就只覺一股無形的作用力猛地將她掀翻了過去,直接撞到玉磚之上。
雖是玉製的卻仍是堅硬異常,脆弱的後腦撞到上面,瞬間李媛媛就兩眼一黑失去了意識。
牛遊和王志皆是大驚,牛遊先一步去扶着李媛媛,發現她就是腦後被撞出了個大包,也沒有出血的跡象才放下心來。
“李德友”此刻站起時,連燁發現他毅然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的模樣,一攏紫衣,玄紋雲袖,身如玉樹,儼然是壁畫中那頻頻出現的男子……
“你……我不管你是誰,快從我大哥身上滾出來!不然我一槍崩了你!”王志拿起03式對準了李德友咋呼道。
“李德友”嗤笑一聲,直視着王志,“哦?我倒瞧瞧你怎敢出手,打在我身,亦是打在你兄長身上……”
王志握着槍托的手震顫着,好半天也扣不下扳機。
“既如此,無需再與你多言。”說罷身子一斜破開了空氣的流動,驟然凌空而起,行雲流水的身姿彷佛塵世飛仙一般。
姿勢雖然優雅,但是直直朝着自己這邊飛來,連燁嚇得趕忙後退,可是他的速度實在太快,長手一伸抓住自己的肩膀就朝一個方向拽去。
一切發生的太快,鳳亦想要去拉都沒拉住,眼睜睜看着連燁被拖走,心下凜然,立刻飄忽而上。
“李德友”拽着連燁飛到寶座之後,手掌貼在空曠的牆壁上,只見上面立刻出現一道暗門,其中漆黑無比,下一秒,他閃身而入。
剛一進入,這門立刻合上,沒有一絲一毫的痕跡,鳳亦追的太快差點裝在石壁之上。再看這光滑無比的牆壁,哪有一點缺口,想要穿牆都做不到。難道剛剛那人進入的,是次元空間?
剩下的幾人看不見靈異之物,那暗門自然也是看不到,皆是面面相覷,眼睜睜看着李德友帶着連燁“消失”在墓室之中。
連燁只覺得抓着自己肩膀的手力氣極大,幾乎鑲嵌到骨頭之中,可憐他這條手臂,先是見了紅,這次又幾乎又傷了筋動了骨。
眼前昏黑一片,什麼都看不起,對着空氣咒罵了一句:“你他媽快放開,要把我帶到哪裡去?”
“李德友”自然是不會迴應他,不過倒也鬆了手,讓他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靠,本帥的屁股摔壞了你可配得起?”連燁也沒心沒肺的,現在也都不知道怕,還能在那拽的跟個什麼似的,不知是他真的缺心眼,還是對鳳亦太有信心。
黑暗中似乎有人冷笑了一聲,隨着窸窣的聲響,眼前突然豁然明亮了起來。
剛剛適應黑暗的眼睛一下還接受不了這種亮度,連燁微眯着眼,隱約瞧見周遭的情況。似乎是一間較小一點的墓室,一尊巨大的長方盒子佔據了大半的空間,它的旁邊玲琅滿目擺着各式銅器瑪瑙。
看到此,顧不得眼睛適應與否,顧不得身處環境危險與否,連燁赫然睜開了眼,爬起來走到這些寶物前邊看邊感嘆。
“龍紋浮雕青銅鏡,彎角雲雷紋銅鼎,螭紋鏤空薰燈,還有這滿地的玉器和漆器銅器……”
連燁說着目光直直釘在墓室最中的棺木上,這棺材通體水晶,瑩潤透明,棺木之中有個薄薄的隔層,其中盈滿了晶瑩的液體。襯着長明燈明燦的亮光,如天界之物一般虛幻的美。
還未靠近,身後傳來一道滿含諷刺的聲音,“看不出你這俗氣的凡人也懂的這些?”
這人的音色與鳳亦有些類似,都低沉磁性又不失清澈,但他的語氣中更含深深的涼意和自視甚高的嘲諷,雖然好聽但十分不討喜。
連燁不樂意的丟下一尊精緻花紋的盛酒豆器,挑眉看向身穿玄紋長袍的男子,“我不知你抓我有什麼用意,但你這種自以爲是的態度我是很不喜歡啊……”
說着一步步朝他逼近,“李德友”未曾想他會這般不怕自己,倒有些無措的退了兩步,沒等他開口反駁,連燁繼續道:“縱使你的陵寢再富麗堂皇,機關設計再巧妙,陪葬再奢華高貴,但你……”
連燁緊緊盯着他,一字一句的說:“但你都不過是個需要靠復生活人才能有形體的……死鬼罷了!”
“你!住嘴!”“李德友”勃然大怒,面目變得猙獰起來,張嘴發出一聲尖利的喊叫,接着連燁眼睜睜看見一道半透明人影從他身上掙脫了出來。
人影離開了李德友,他也恢復了原貌,就像渾身力氣都被抽乾似得,翻了個白眼,軟軟的倒在了地上。
人影依舊是那樣眉眼如篆,輪廓分明,身形欣長的美男,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身形有些透明,可以透過他的身體隱約看到背後的墓室的情形。越往下越是看不清,到腳的地方几乎已經完全見不到了。
“你總算現了原型,如果我沒記錯,你所謂的王上就是周匡王姬班吧,而在歷史中並沒有關於你的半分記載,這是爲何?”連燁神色正經了不少。
原本被激怒的男子聽到這個問題愣了片刻,垂眼喃喃道:“全無,我……我的,任何記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