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如薇親自將老大夫送到門邊,雙眼狠狠地瞪着這老頭兒,冷道:“老大夫,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你很清楚,要是被人知道了,你來過這兒。。。”
老大夫連忙抖着脣道:“我我什麼都不知道,也沒來過這兒,我今晚就在家裡睡覺呢,哪都沒去過。”
秦如薇滿意地點點頭,塞了一個袋子到他手上:“如此,勞煩老大夫了。”
老大夫捏着那沉甸甸的袋子,只覺得滾燙滾燙的,差點就把它給扔了地上,又捨不得,只得捏緊了,奪門而出。
他什麼都不知道,也沒來過這鬼地方。
秦如薇看着他離去的驚惶背影,心裡嘆了一口氣。
不是她狠心要挾一個老人,事實上她也沒法子,要是讓別人知道莊大娘染上了瘟病,那下場會如何?
秦如薇不敢想。
下場只有兩個,要麼被轉移疫區,要麼被人活活燒死。
秦如薇打了個冷顫,擡頭看向黑沉的天空,沒有半顆星子,沉得讓人害怕,她的眼淚順着眼角流下來。
莊楚然,她該怎麼辦?
而遠在上京的莊楚然,被一記悶雷驚醒,突地從牀上彈坐起來,只覺得胸口突突地跳得飛快,又摸了摸額頭,滿是汗水。
他作噩夢了,夢見不好的消息。
莊楚然看向窗外黑沉的天空,心有些發沉,薄脣抿了起來,按着胸口,只覺得悶悶的很不好受,似是發生了什麼事一般。
門被敲響,莊楚然定了定神,叫了一聲進來,是自己的小廝鍾忠,只聽他說:“少爺,曲先生差人來說讓你過去水榭小住,說和您商議過兩日的會試。”
莊楚然一愣,這時辰?
不過他也知曲時的好意,便讓鍾忠伺候着更衣,收拾去了,臨走時,又看了一眼黑沉的夜空,暗付:“最後一關了,只要過了這一關,便是康莊大道,也能回家團聚了。”
十里屯子。
秦如薇堅決打發了徐大他們,只讓楊柳送衣物過來,她要住在莊家,照料莊大娘。
對於她的決定,楊柳他們驚恐無比,不住地勸說,即管秦如薇不說,單看老大夫那逃也似的背影,也知裡頭的人是得了什麼病了。
可自家主子不但遠離,還要住在這裡?
這不是等於送死嗎?
楊柳和糯米一下子跪在門前,哭道:“娘子,便是要照料,我們也能照料,您犯不着留在這裡啊。”
秋蘭看着,心裡愧疚不如。
平時只怨秦娘子待她們不如待楊柳糯米她們那般信任,如今看着,總算知道是什麼緣故,楊柳姐她們能替秦如薇去死,可自己呢?
秋蘭羞愧地低下頭,怨不得啊,也比不過。
秦如薇看着兩個丫頭,不是不感動的,只低喝一聲:“都住口,生怕別人不知不成?”
不遠處,已有人家掌了燈。
楊柳二人立即捂着嘴,壓低了聲音求着。
“你們衷心,我知道。只是,我已經來了,也接觸過她,便是染。。。”秦如薇抿了脣,沒往下說:“不能一個個的送死,你們且家去,每日送藥材來。”
“可,可這能治嗎?”糯米惶惶然。
秦如薇看了看天際,聲音透着悲涼:“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糯米又哭了起來,道:“要是司徒公子在就好了。”
秦如薇一愣,似是纔想起,忙道:“對,楊柳,你帶着徐大去,去找司徒。”
楊柳一怔,忙的應了。
“我去,我跑得也快些,楊柳姐沉穩些,她在這張持着事。”糯米卻是急道。
秦如薇想了想,也好,便也點了點頭,當即吩咐徐大和糯米,讓二人連夜出發,兩人也不耽擱,飛快地去了。
秦如薇又吩咐了楊柳幾人重要的事,要瞞住了,平素也要裝作若無其事,她不能讓人知道,莊大娘出了事。
重新掩上了大門,秦如薇靠在門上,滑坐下來,只盼着,糯米他們能找到司徒芳,也盼着,司徒芳能治這瘟病。
擦乾了淚,又見春芽捧着一個藥碗惶惶然地看着自己,便冷笑出聲。
“娘子。。。”
啪的一聲。
未等春芽說完話,秦如薇就一個重重的巴掌聲招呼過去,春芽被打得嘴角冒了血,藥碗跌在地上。
不等她說話,秦如薇又是一個巴掌揮過去,左右開弓,巴掌不停,春芽髮絲散亂,眼神直着,被打得懵了。
直到秦如薇累了,手也停了,春芽已是臉腫成了包子,噗通地跪倒在地上不住磕頭:“娘子饒命,娘子饒命。”
“饒命?”秦如薇一腳踹過去:“你就是死一千次也死不足惜。說,你從哪裡染來的,說!”
春芽身子顫個不停,迭聲道:“沒有,我沒有。”
“在我跟前,你還敢說謊?不說?好,我推你出去,就說你染了瘟病,讓人燒死你。”秦如薇一把擰起她的頭髮,拖着她往前。
春芽哭了起來,一把抱着秦如薇的腿哭喊道:“我說我說,娘子饒命啊。”
秦如薇用力踢開她,這人碰着自己她都嫌惡心。
春芽趴在地上,一邊哭,一邊說了這期間的行事。
事兒還得從莊大娘執意去上香並讓春芽分派包子那天說起。
原來,當日叫住春芽的那人不是誰,而是和春芽一個村裡長大的小姐妹,叫香兒的。
兩人自小就一塊長大,感情自是親香,後來那香兒嫁去了北邊,春芽也被家中人輾轉賣了做丫頭,這才失了聯繫。
這次分包子時,香兒卻是認出了她,春芽心裡是又震驚又喜,喜的是兩發小重逢,驚的是香兒成了一個糟蹋的乞丐。
當日秦如薇他們都在,而秦如薇那般不讓莊大娘分派包子又說這些是流民,春芽也不敢和香兒細說,只得說日後再來看她,便匆匆地走了。
過了些日子,春芽藉故去鎮上辦事,其實是去找香兒,一細說,原來香兒嫁的那男人在洪澇中死了,她帶着兩個孩子一路乞討來到了南邊,和一大堆流民住在了一塊,又在普華寺遇上了春芽。
春芽聽了她的身世也是惻然,她的兩個孩子,一男一姑娘,瘦得皮包骨,心下不忍,便答應了會常來看看,也會幫他們。
可春芽自己也只是個奴婢,月錢也不過是一兩,要怎麼幫一個寡母和兩個孩子?
那也只能從莊大娘身邊下手了。
如今莊楚然中了舉人,正是需要人來撐場面的時候,春芽便向莊大娘進言添人來當奴僕。
春芽先沒說自己有個姐妹,而是先和莊大娘說添人的利害。
秦如薇那麼多的下人,將來嫁進莊家的時候,那麼親信可就淨是秦如薇的人了,而老夫人身邊有什麼人?不就只有她春芽一個麼?
春芽是可以當眼睛當耳朵,但到底也只是一個人,哪裡比的過秦如薇那麼多的奴僕?到那時,便是秦如薇佔上風了,這家裡作主的,也就是佔上風的那個了。
當家作主,誰不願意,莊大娘可是一心只等莊楚然高中了,然後高高興興當個老夫人,擺老夫人的譜,當家作主了。
可春芽這一說,她瞬間便明白過來,於人上,她確實不如秦如薇啊,別說其它,就是貼身伺候的,秦如薇都有仨呢,她莊大娘有啥?就春芽一個。
等到以後再培養,那可就遲了,秦如薇可就已經站穩腳跟了。
權衡過利害,莊大娘肯定是不願的,心想,現在莊楚然也中了舉人了,也是該添丫頭培養親信的時候了,總不能讓秦如薇佔了上風。
可是,添人是要銀子的,莊大娘沒有多少銀子。
莊楚然是給過一筆銀子傍身,但也不多,莊大娘也有些不捨,而春芽這時便說自己有個姐妹,因爲嫁的不好,家裡那口子死了,帶着兩個孩子過活,甚是艱難,現在就求着只找個差事,也不要月錢,只求有口熱飯吃就成,又百般說了那姐妹的利索聽話。
這又說到了莊大娘的心坎上去,當初她自己不也是寡母帶着獨子麼?當下就說要見見那姐妹。
春芽這才得償所願,帶着那香兒來見了莊大娘,一番談話下來,當場就說定下了,只等過兩天過來,只是不知爲何還沒來,而莊大娘今晚就出事了。
秦如薇聽到這裡,那是恨得咬碎了一口銀牙,氣不過又狠踹了春芽一腳:“你這賤婢乾的好事!”
難怪當日這丫頭的神色不對,原是這樣,是她大意了。
春芽不敢叫痛,只嚶嚶地哭起來:“我知錯了,饒命啊娘子。”
“那什麼香兒和老夫人說話時,可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秦如薇深吸一口氣。
春芽忙搖頭,想了一下,又忐忑道:“好像有幾聲咳嗽。”
春芽也知自己闖了大禍,一個勁的叫饒命,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給我閉嘴,去伺候着老夫人,你的狗命暫且留着,哼,日後再和你算賬。”秦如薇一點也不想看到她,嫌棄地揮手。
春芽不敢有半點異議,摸了一把臉上的血水,跌跌撞撞的去了。
秦如薇冷冷地看着她的背影,看來是那香兒傳染給莊大娘了,至於爲何沒過來,肯定是病倒了,可爲什麼,春芽沒有被染上?她和她說話最多,不是最理應染上的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