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從軒窗外透入,斜斜地照亮櫻桃木鋪成的地板,燦爛的光影裡,櫻桃跪得筆直,神情堅定,默默地等待着主子的斥責。
爲了堅守原則,她今日可算是把前程都豁了出去。
就算五娘心裡明白,只怕也會不滿這以下犯上的不敬之行,櫻桃只以爲,一場斥責定是少不了的。
可是卻等來了……
五娘竟然坐正了身,親手扶了她起來。
櫻桃一怔,下意識地擡眸。
看見的是五娘脣角溫和的笑意,和澈亮如矅石一般的烏眸。
“好丫頭,果然是個直率忠心的,那一番話,當真就是你的肺腑之言了。”旖景扶起櫻桃,微微頷首。
這一下,櫻桃是真的如墜五雲霧裡,全不知究竟是怎麼回事了。
“早看出你不錯,纔有了今日這場考驗,卻沒想到你這麼大膽,竟然敢冒着犯主的罪責,把心裡的話說了出來。”旖景已經完全收起了嚴厲,毫不掩飾欣賞之情:“你就不怕我惱羞成怒,罰你去莊子裡受罪?”
“奴婢……”櫻桃這會子受寵若驚,倒比剛纔還慌亂了些,絞着手指說道:“奴婢情知五娘睿智大度,是非分明,纔敢斗膽。”
“這麼說來,假若我是那等刁蠻任性,心胸狹隘的人,你又是另一番作爲?”旖景頗有興趣地問道。
看來考驗並未結束,櫻桃略一思量,方纔謹慎作答:“奴婢依然會勸諫,因着這是爲奴爲婢的本份,若討主子不喜,也甘願受罰。”
“我看着你往常勤快能幹,還以爲你是個有上進心的,可聽了你剛纔的話,又覺着你沒將前程放在心上了。”旖景話中,似乎頗含深意。
“五娘聰慧,自然能看穿奴婢的心思,奴婢的確是想爭取您的重用,得個晉等的機會,也讓家人面上有光,爲自己將來搏個順遂,奴婢識字不多,卻也受過爹孃教誨,知道爲人在世,當忠直端正,有所爲,有所不爲,奴婢縱然有想得的利益,卻不願意行那等鬼祟污人的事。”櫻桃這時已經徹底穩住了心神,自然不願放棄機會。
旖景見她直言不諱,更加滿意:“可我冷眼看着,你似乎對冬雨有些芥蒂,可是因爲羅大家的曾經挑剔爲難你的緣故?”
櫻桃怔了一怔,也沒想到五娘竟然看穿了她的心思,連忙回答:“不瞞五娘,奴婢的確與羅大家的有過爭執,險些丟了差事,還多虧楊嬤嬤照顧,才能進綠卿苑裡侍候,可奴婢對宋嬤嬤一家的芥蒂,卻在這之前早就有了。”
“這怎麼說?”旖景追問,心裡越發好奇。
原本以爲櫻桃與冬雨不和,是因爲羅大家的,可這麼一聽,倒像是因爲宋嬤嬤的緣故了?
而櫻桃卻猶豫起來,咬了半天嘴脣,彷彿才下定了決心,竟然又跪了下去:“奴婢斗膽,想求五娘一個恩惠。”
旖景微微蹙眉,卻聽櫻桃說道:“奴婢之所以想爭取晉等,極大的原因是爲了哥哥打算,想着當獲取了五孃的信重,便能求了您……奴婢家與羅大家的住在一個院兒裡,小時候就常見着宋嬤嬤家的丫鬟臘梅,日子久了,便與她親厚起來,奴婢的哥哥更是……與臘梅也稱得上青梅竹馬……宋嬤嬤與宋總管待下人很是苛刻,動輒打罵,臘梅實在可憐,別說哥哥瞧着窩火,就連奴婢也極爲不忍,五娘有所不知,宋嬤嬤一家實在是狠毒之人,臘梅原本有個姐姐,同樣是她家的下人,就是被一場毒打,斷了肋骨,沒過多久就嚥了氣……哥哥歡喜臘梅,卻湊不齊贖身的銀子,只好眼睜睜地瞧着臘梅受罪。”
櫻桃說起臘梅,眼圈兒不由得泛紅:“同樣爲奴爲婢,與臘梅相比,奴婢就算是生活在福窩窩裡,國公府門第尊貴,卻也不見主子們這般苛待下人,奴婢心疼臘梅,自然恨急了宋嬤嬤一家,可臘梅畢竟是她家的奴隸,就算是告官,也沒有奈何,唯有,唯有……”
“就算你哥哥籌夠了贖身錢,宋嬤嬤也不見得會放過臘梅,因此你是想求我出面。”旖景若有所思。
“奴婢的確有這樣的心思,但求五娘救了臘梅脫身,奴婢與哥哥這輩子甘願爲牛爲馬,報答五孃的恩情。”櫻桃伏身懇求。
她雖是有這樣的心思,卻不曾想今天就有了這樣一個機會,難免心裡激動,又害怕五娘拒絕,畢竟宋嬤嬤是太夫人面前第一得臉人,而自己不過就是個普通奴婢,無功無勞,僅僅一句效忠的承諾,實在沒有把握讓五娘伸出援手。
直到她再一次被扶了起來,看見小主子認真的神情,心裡纔有了些底氣。
“找個機會,我要見見你哥哥,你放心,既然求了我,這事我會放在心上。”
分明面前只是個十二歲的豆蔻少女,淡淡地一句保證,不知爲何,櫻桃卻像是吃了定心丸一般,頓時就覺得如釋重負。
———————————————————————————————————————
傍晚,霞色煙光裡,與衛國公府一街相隔的楚王府。
關睢苑滿庭草木舒展,綺窗而立的碧竹下,男子負手階前,袍袖微揚,襯托得軒挺的背影越發清瘦,他微揚面頰,鳳眼半眯,眸光裡似乎蘊藏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有如複雜的暗涌,拒絕這明麗的霞光穿透。
一道深青色的黯影從一側拱月門閃入,須臾就到了男子身後。
“世子。”低而沉的聲音。
虞渢並沒有回頭,只將目光從遠天收回,落在石階上:“渡,你來了。”
“屬下帶來個壞消息。”灰渡有些沮喪,垂手而立,依然沉聲稟道:“銀釵死了。”
這才挑了挑眉,虞渢側身,盯緊了身邊最爲信任的護衛:“怎麼回事?”
灰渡更沮喪了,捏了捏拳:“事情已經發生了好幾日,說是投井自盡。”
“這麼一個野心十足的女子會投井自盡?”虞渢沉吟片刻:“細細說來。”
於是衛國公府因利氏與張姨娘那場混戰,導致一個丫鬟投井的事又在楚王府裡被演說了一遍。
“都是屬下無能。”灰渡最後惋惜地說道。
虞渢緩緩閉目,搖了搖頭:“不關你的事,她在衛國公府裡,我們保證不了她的安全。”再睜眼時,眸子裡劃過一道凌厲的神色:“宋嬤嬤此人,看來的確大有蹊蹺。”
灰渡似乎有些驚異:“世子懷疑是那老嬤嬤動的手?”
“你不覺得銀釵死得太是時候了嗎?她上月才通過胡掌櫃聯繫上你,打算以宋嬤嬤的密事換取榮華富貴,這時就落得個投井自盡的下場……一個奸滑狡詐的丫頭能爲虛名尋死?”虞渢冷笑:“我怎麼覺得,她即使被捉姦在牀,也會想盡辦法求活。”
灰渡沉默良久。
六年前,他家破人亡,遭仇人追殺,亡命天涯,淪落到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境地,虧得楚王出手相助,不僅救他一命,還讓他成爲了王府侍衛,給他提供安身立命的庇護,並且總算讓他看到報仇血恨的希望。
楚王給他的唯一任務,就是聽命於世子。
而世子給他的第一個任務,就是暗察近鄰衛國公府的一個頗受大長公主信重的嬤嬤。
雖說不知世子用意爲何,但灰渡也不敢怠慢世子之令,可經過數年的努力,卻未曾發現宋嬤嬤的蹊蹺之處,唯有一年前才偶然得知一事,宋嬤嬤在二十餘年之前,曾與城外蓮花鎮一戶佃農來往頻繁,年年資助佃農一家財帛,一直到佃農夫妻八年前身染惡疾而亡。
灰渡趕去蓮花鎮,調查這戶佃農的底細,得知佃農姓田,有一子一女,長子幼年夭折,女兒自從夫妻倆去世後就再也沒消息。
村子裡許多佃戶都記得宋嬤嬤,卻說不清與田家是什麼關係,只知宋嬤嬤常來探望,時時還施捨一些油糧衣帛,以致田家比四鄰日子過得滋潤富足,還引了許多人的羨慕,佃戶們與田家婦人閒談,也有打聽宋嬤嬤身份的,那婦人只說是偶然結識的好心人,三兩句話就岔開了話題。
有佃戶聲稱,自從田家兒子夭折之後,宋嬤嬤來得就不如往年頻繁了。
至於田家夫妻的惡疾,卻鮮有人說得清楚,有的說是風寒,有的說是痢疾,有的甚至說是誤食了有毒的菌菇!
問起田家的女兒,佃戶們都說不知去向,唯有一個婦人說她早些年清明時路過田家夫妻的墳頭,見一女子在墳前焚紙祭拜,仔細一看,竟然認出是田家的女兒,婦人見她穿着不平常,猜度着許是被田家認識的好心嬤嬤收養了,問那女子,那女子卻笑而未答。
灰渡便留了幾兩銀子給那村婦,叮囑她若有女子的消息,告訴一聲城中春來樓的胡掌櫃。
但後來去找胡掌櫃的人竟然是銀釵!
得了胡掌櫃的消息,灰渡按約與銀釵碰頭,確定了她就是田家夫婦的女兒,問起她家與宋嬤嬤的關係,銀釵不答,而提出條件若干,讓灰渡替她贖身,並且要在南邊置下宅子一處,良田數傾,還開口索要百兩紋銀。
言辭之中,分明知道宋嬤嬤不爲人知的密事。
灰渡作不得主,先敷衍了銀釵,暗地裡跟蹤她的去處,發現她進了衛國公府,再經過察探,得知她是國公府的丫鬟,恰好就是八年前,田家夫婦去世那年入的府。
想不到僅僅過了一月,銀釵就投井自盡了。
如果這丫鬟的死果真是宋嬤嬤的手段,那麼宋嬤嬤與田家的關係必然有不可告人的蹊蹺,說不定田家夫妻的死……
可一個國公府的嬤嬤,究竟能藏着什麼了不得的陰謀?以致於要殺人滅口!
“我想已經有人注意到了春來樓,如果確定了這點,無疑就解開了許多疑惑。”灰渡的沉思忽然被虞渢的話打斷,他想了一想,果斷地點頭:“屬下這就去察。”
“還有那個李霽和……這些時日以來,他可有什麼舉動?”虞渢又問。
“屬下已經令曾原密切留意着他,只說除了與衛國公世子常常對弈,彷彿並沒有其他的舉動,但大長公主似乎有意讓他接任西席,給幾位國公府娘子講學。”
虞渢沉吟片刻,緩緩說道:“讓曾原想辦法與他結交,尤其注意一點……李霽和是否也如我們一般,在暗中調察宋嬤嬤。”
灰渡聽了這話,眼睛裡閃現出短暫地茫然,旋即又垂眸,堅定不移地應諾。
目送着灰渡出了庭院,虞渢這才反身回到書房,在臨窗烏檀木案上鋪開一張宣紙,提筆懸腕,沉思片刻,才寫下了宋嬤嬤、田家夫婦、銀釵幾個名字,微微蹙眉後,又添了夭折之子四字,擱筆擡眸,目光凝視在窗外青竹綠蕉之間,喃喃自語:“二十餘年前……”,清秀頎長的眉頭又蹙得更緊,似乎遲疑了一下,再寫了李霽和、宋輻,忽然一頓,眉心鬆解,筆尖直豎,將夭折之子四字圈畫數回,又在宋輻的名字下劃上重重一條橫線,卻在李霽和名字下遲疑停滯。
他似乎隱隱感覺到一條暗索,可還有太多的地方疑惑不解。
“世子,王爺請您去書房。”一個青衣丫鬟稟報。
虞渢擱筆,順手將那宣紙一團,交給丫鬟:“燒了吧。”
踏着霞色,出了關睢苑,沿着青石路,虞渢步伐緩緩,似乎欣賞着庭內夕景,再不見凝重深思的神情,未到楚王書房,卻見虞洲呼呼喝喝地,正指揮着兩個小廝挖起一株瓊花,往旁邊青花瓷盆裡栽植,那瓷盆上有山有水,繪圖精美,釉色簇青,似乎是出自汝州的精品。
虞洲也看見了虞渢,恭恭敬敬地上前行禮。
“這是在忙什麼?”虞渢隨口一問。
虞洲似乎有些不樂意,兩道張揚的眉頭微微一斂,又不得不耐着性子回答:“明日要去國公府赴宴,可巧前些日子得了這汝瓷,五妹妹是最喜歡的……只送一個盆子不太好看,因此就想移種一株瓊花進去。”
虞渢一笑,沒再多問,兀自前行。
身後跟着的小廝晴空卻多了句嘴:“世子爺,這瞧着怎麼像老王妃院子裡的那套青花瓷?”
“你看錯了。”簡簡單單一句。
晴空吐了吐舌頭:“是,小的看錯了,不過二郎待國公府五娘實在是好,連親妹妹都比不上……”
這次更是遭來了世子爺漫不經心地眼色一橫。
晴空又低下頭去:“小的說錯了。”
一言不發地跟着世子,晴空沒過一會兒,又忍不住說了一句:“據說國公府五娘才貌雙全……”這次引來了重重一瞪,晴空險些沒咬了自己的舌頭,脣角飛速地撇了下去,半響,忽聞世子問:“你聽誰說?”
看吧看吧,世子爺風流倜儻,怎麼會不關心淑女佳人?晴空心裡得意,眉飛色舞:“就是聽二郎身邊兒香茗說的,他常跟着去國公府,遠遠瞧見過蘇家五娘……世子爺明日也要去赴宴吧?”
“恩。”
太好了,光聽香茗炫耀,這下自己也有了一睹佳人的機會,晴空美滋滋地想。
“明日你留在府裡。”虞渢收回目光,淡淡一句。
如遭雷擊,晴空愣在當地,半天才回過神來,哭喪着小臉跟上前去。
隨着一彎新月,漸上柳梢,霞影往天邊逐漸淺淡了,天光愈黯,炊煙消冷,晚風催得梧桐翊翊私語,一切歸向寧靜。
宋傢俬宅,緊閉的青漆大門裡,羅氏懷抱着吃飽喝足正把玩着撥浪鼓的小兒子,嗚嗚咽咽地哭:“母親又何必把話說得這麼難聽,我娘拿了銀子補了虧空,又沒了差使,顏面盡失不說,手頭也緊張起來,我這個當女兒的,難道還能一毛不拔,不過就給了二十兩銀子,家裡何曾缺這點子錢……我娘一貫尊重着您,原本這次的事,也不全是她的錯,還不是顧忌着您的臉面,才忍聲吞氣地受了罰。”
宋嬤嬤聽了這話,險些沒一揚手將案上的茶碗砸在羅氏臉上,忍了好幾十忍,才一聲冷笑:“依你這麼說,倒成了我的不是?活該賠你孃家的虧空?”
羅氏撇了撇嘴,心下暗忖:說什麼太夫人面前第一得臉的人,在國公府任由橫行,結果呢,不就是十多匹細紵的事,就讓娘狠狠栽了跟頭,府裡的那些個管事,又有幾個手上乾淨的,若不是指望着那些個油水,也不用削尖了腦袋往上爬了。自己爲宋家生兒育女,不過貼補了二十兩銀子,倒被說成了賊。
一念及此,羅氏哭得更加委屈。
宋嬤嬤只覺得心口一團惡氣,憋得血液逆流,拳頭緊了又緊:“如果國公夫人不是看着我這張老臉的份上,依着那楊雪雁的挑撥,你娘早被府規處治了!一個奴婢,賊膽包天,監守自盜,被打死也是活該!”
“母親也別隻說狠話,我娘如果被打死,擔了這個賊名,您難道就能獨善其身?大爺他還能坐穩總管的位置?合着丈母孃是賊,女婿就是清白無私之人?再說這也沒有實據,國公府就不怕擔個待下苛刻的惡名兒?”嚇唬得了誰呢,羅氏滿心不屑地想。
“咣噹”一聲,一個茶碗總算碎在了羅氏腳下,卻見宋總管從炕上一躍而起,黑着臉揚着蒲扇般的巴掌,直衝羅氏而去。
羅氏大驚,下意識地將懷中的兒子當做擋箭牌,小宋茗正玩得歡樂,眼前突然出現了個閻王一樣的爹,嚇得小嘴一張,大哭起來。
宋嬤嬤連忙喝止:“鬧什麼鬧,嚇着了茗哥兒!”又對羅氏立着眉頭吼:“還不把茗哥兒抱出去,你可得仔細着,若真爲你娘打算,那張不知天高地厚的嘴可得給我閉緊了,這話若是被旁人聽了去,活該你娘留在鄉下莊子裡,這輩子也別想翻身。”
羅氏原本因爲捱了罵,心裡頭憋屈,才口無遮攔地說了心裡話,這時一聽婆婆言下之意,不會不管孃家,也不敢再犯橫,抱着宋茗忙不迭地落荒而逃了。
宋大總管兀自罵罵咧咧:“作死的賊婆娘,這會子倒有見地了?早不知道警告着丈母孃眼皮子別那麼淺,當賊也就罷了,偷吃也不知道把嘴擦乾淨……”
宋嬤嬤也是目光凌厲,瞧着被羅氏撞得顫顫亂晃的絹紗簾子,恨不得用眼睛穿出兩個洞來。
“當年瞧上羅氏,不過是因爲她模樣生得好,畢竟有的事,還得慢慢籌謀……”隔了一瞬,宋嬤嬤才收回凌厲的目光,冷着臉說道:“冬雨如果模樣不好,將來怎麼與國公府娘子爭寵?怎麼成你的助力?否則憑羅家那些人的德性,哪裡配得上咱們這樣的家底,好在冬雨也就是生得像羅氏,性情舉止全不似這愚婦。”
宋輻再拿了個茶碗,灌了一嗓子冷茶,才覺得心中積火略微消減:“也是母親您管教得好,沒讓冬雨隨這蠢婆娘一般。”卻到底有些不甘:“母親手裡有那東西,大可以還兒子一個公道,如果我的身份得到承認,冬雨也就成了金枝玉葉,何必委屈她去做妾……”
其實這個疑惑,宋輻已經存了許久。
宋嬤嬤看了一眼養子,沉默一瞬,方纔一嘆:“我知道你心急,可當年的事……顯然有人不想讓你們母子活着!老國公去了,臨終前雖說留下一紙遺言,也明明白白地寫着要等公主過世之後,才能公開你的身份,也是爲你着想……畢竟公主還在,容不得你認祖歸宗,就算表面認同了,心裡使終有芥蒂,她身份尊貴,又有三個嫡子,你落在明處必定討不得好,唯有慢慢籌謀,等將來冬雨得了勢再看。冬雨眼下還小,這些事先不能漏了口風,免得她沉不住氣,讓旁人瞧出什麼端倪來。”
宋輻神色陰冷,卻也沒有反駁,只是眉梢眼角,更添了一股子狠戾:“大長公主身子康健,瞧着也不是短壽之人。”
“那都是表面。”宋嬤嬤搖了搖頭:“自從老國公去後,公主一直心有鬱懷,再看虞姓皇室,幾代君主都不是長壽之人,太祖皇帝當年瞧着何嘗不康健,年不過六十就暴病而亡,太宗皇帝與當今聖上也有氣喘之症,還有先楚王,也是死於心悸,公主她眼下雖無大礙,其實也有暗疾纏身,指不定國公府將來出個什麼變故,依公主的性情,鬱懷難解之下再添重創……你且等着看吧,莫要心急。”
話雖如此,可宋輻到底是覺得憋屈,自從養母將他的身世道來,眼看着國公府諸人坐享榮華,而自己卻淪爲奴隸,忍聲吞氣地過活,娶了個不知所謂的婆娘,將來女兒還得與人作妾,縱使能嫁入皇室,到底心有不甘——若不是大長公主不能容人,堂堂貴族之子,就算是個庶出,也沒有這麼窩囊的道理。
虧得世人都贊老國公蘇庭與大長公主俠義寬厚,不承想這兩人,一個是不認親生兒子的懦夫,一個是容不得妾室庶子的妒婦!
好!罷!
該他的榮華富貴,便由自己爭取。
總有那麼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