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紅的綢帶如火在這宴會中四處點燃, 穿着錦衣的少年郎們在這其中穿行,謝雲有些侷促的從這幾人的身旁走過,她的服飾替她引來疑惑的目光, 她皆當作沒有看見, 跟着奴僕從走廊轉過, 宴會還沒開始, 可已熱鬧非凡。
後花園裡穿着青藍色長裙的郡主正與他人交談, 面上始終平靜,謝雲只看得見她周圍站了三人,太子常遠宇與二皇子常遠海正站在她的旁側, 只是與她交談的並不是這二人,而是另一個氣度不凡的男人, 他正溫柔的傾聽着。
謝雲估計這人來頭也不小, 或許就是未曾謀面的三皇子, 她環顧一週,在這錦服中她就像一枝樸素的百合, 不過勝在落落大方,而她尋找的人,自然不是就在自己身側不遠的陸瀾清,而是沒有出現的四公主。
正思考着,身後就傳來蹦蹦跳跳的腳步聲, 有一人從她身後跑來, 雙手勾上了她的肩膀, 嗅着女子的脂粉香, 謝雲心裡一鬆, 看來是四姑娘,回頭時正好見笑容明媚的四姑娘對她笑着。
“四姑娘好久不見。”
此時此地, 似乎喚她四姑娘有所失禮,謝雲抿了抿嘴脣想要重新喚過,四姑娘卻似已經看出了她的想法,擺擺手示意自己並不介意。
“你和陸公子怎麼了?”
四姑娘湊近她的耳邊,鼓眉弄眼道。
她問的是明明站在只有兩人之隔的陸瀾清,此時卻疏遠得相隔千里。
謝雲也不知從何說起,倒是看見四姑娘臉上久違的血色時,疑惑的問道。
“四姑娘的病好了?”
四姑娘聽聞這話,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右手臂,頓了頓而後展眉笑道。
“是呢。”
不過此處並不是說話的好地方,四公主和謝雲講了幾句,便對謝雲道。
“三哥哥來了,我去和他打聲招呼。”
謝雲這才確定,站在郡主身邊的那人正是三皇子,她目送着四姑娘走了過去,視線則一直在那個玉樹臨風的三皇子身上久久未移,實乃這人太奇怪了,不論是太子還是二皇子,周身都有一股氣勢,唯有他給人一種很溫暖的感覺,但謝雲已經不是幾歲孩童,她自然知道,身在深宮之中,就連四姑娘一個女子,都被人視作眼中釘,更別說他三皇子,難道又是如陸瀾清那樣,面上不顯,實則是隻獵豹?
提起陸瀾清,她的眼光便從三皇子此處移了過來,而後扭到了陸瀾清的方向,剛轉過來,便與一臉平靜的陸瀾清撞上了視線,冷漠得好似在看一個陌生人,謝雲卻猛地羞紅了臉,她也不知自己是怎麼回事,見陸瀾清那雙黑瞳正灼灼的看着她,她便害羞起來,還好陸瀾清對她並無其他想法,又冷淡的收回視線和身旁的人低頭談論起了什麼。
謝雲聳聳肩,也不多言,自顧自的走到一處,找了個木椅坐了下來,身邊的奴婢立刻將茶點奉上,許是人已來齊,後花園的戲臺上上來幾個戲子,手上拿着樂器的樂師們也坐了下來,看來是有好戲要唱了。
謝雲不喜戲劇,但聽戲子們一亮嗓猶如山海襲來,倒是讓她多了幾分新奇,這齣戲是近日的新戲,叫《來去山》。起初她還以爲是唱一座山,聽久了才發現是唱的亡國家恨中的情愛故事。
女主身負國仇家恨卻潛伏多年只爲替親人報仇,可誰知道,她愛上的人卻不是她能託付之人。
若能來去,又豈會成山不移,身負重山,無脫身之法,只能唱這一出,願來去不似山。
好戲一開場,郡主等人便尋了個好位坐了下來,謝雲雖在角落但並不影響她聽戲,臺上的女戲子正演到相愛難捨之時,太子突然出聲問道。
“寧寧從何處請來的戲子?一顰一動倒有風味。”
寧寧便是常郡主的小名,她扭頭笑了笑,而後陷入思考之中,末了才說道。
“這一切都是管家去辦的,我也不知,不過這幾人我好似未曾見過。”
謝雲已聽入神了,她眯着眼看了眼貴家公子們,只覺得這些人好生奇怪,既然戲好便認真聽,何必說些無聊的話,此刻戲臺上已演到女戲子因身份敗落,持劍與他人對打之中,這劍一看就是未開刃的,因此舞動起來倒沒人害怕。
‘鐺鐺’
劍身在她手中挽出流光碎影,但女戲子顯然並沒有那幾個男角手上功夫好,一把輕飄飄的劍竟被人打了出去,輕劍落在距離郡主等人不過兩米的距離,離得近了這劍的材質纔看得更清楚了,分明是把未開刃的銅劍,劍刃上還有鐵鏽,與鋒利實在搭不上邊,因此郡主等人也並未起身,尤其是撐着下巴的常歲寧郡主,她只伸出右腳朝那劍的方向點了點。
“你們哪個戲團的,連手上吃飯的傢伙都能弄掉,上來把劍拿走,換下個戲劇。”
女戲子生怕受到責罰,她連忙小跑趕了過來,準備拿着劍便離開,她動作輕盈,跑動無聲,右手一伸將劍拾了起來,剛握在手中,她愧疚的臉上立馬變了神色,眉眼一凜,眉毛倒掛,她一個甩動,便將手裡的長劍朝太子的方向甩去。
“來人護駕!”
衆人都看得出來這戲子的目標是現在深受皇帝喜愛的太子,也許是之前有了被刺殺的經驗,郡主府上的護衛立刻朝太子的方向跑去,誰料那女戲子只是一個幌子,真正要殺人的卻是那從牆上射過來的一支箭。
衆人只聽咻的一聲,就已有箭朝三皇子的方向飛來。
“小心!他要刺殺的對象是三皇子!”
立刻有人發現這個陰謀,並且揭露出來,三皇子連忙從木椅上站起來,走到另一邊去,那原先坐的地方便被刺上了一支長箭。
“放!”
正適時有一黑衣男子出現在牆頭,他伸手朝內一揮,千萬支長劍便朝三皇子的方向飛來,簡直避無可避,就在衆人被這長箭吸引了目光時,那被忽略的女戲子身子一翻,竟躍到了三皇子的身側,她袖口裡刀光一現,原來她還藏了把匕首,現下風停,衆人的呼喚聲也好似停止了,三皇子已有些呆愣,那匕首就在離他胸口不過幾寸之時,突有人伸手將他推出,背對着身子被匕首刺中,鮮血四濺,那女戲子一招不得手,啐了一聲,拔出匕首就欲再刺。
再說謝雲,本是在角落安生聽戲,誰知道這戲未聽好,刺殺便又卷塵而來,她本不慌張,畢竟她只是個普通人,想來謀殺也殺不到她的身上,哪知道剛這麼想完,無數的長箭就朝她刺來,其實這箭太多,應是朝無數的方向射去,可落在謝雲的眼裡便是都朝她來,她猛然後退幾步,就欲蹲下躲避,誰料有風從她身邊而來,先是一把白玉吊墜的扇子出現在她眼前,打落了飛來的長箭,而後,便似那如風如月的瀟灑公子陸瀾清護在她的身前。
“蹲下就能避箭?”他語氣似乎有點嘲諷,可看謝雲的臉色已被嚇得蒼白,無數的話便又咽進喉中,他左手攬過謝雲,右手上的玉扇揮舞不停,這些箭他還真沒放在眼裡。
等到長箭不再飛來,而郡主那側傳來呼救聲,陸瀾清纔有了分神的機會,他低頭見謝雲冷着張臉,輕哼一聲。
“你今天見到我,爲什麼沒和我說話。”
這人哪有倒打一耙的?更何況此時此刻也不是談論這事的好時機啊,謝雲被氣得想發笑,她冷冰冰的回道。
“你早上不是還將我當作空氣嗎?”
剛說到這,謝雲只覺腰間一緊,本是伸手虛晃搭在她腰間的那隻手,陡然攬過她的腰肢,若是他二人早先的距離是四個拳頭,此刻便只剩下一個拳頭,陸瀾清低下頭,呼出的氣在她耳邊摩挲,她有些不習慣,剛想問陸瀾清什麼意思,就聽陸瀾清突然低聲笑道。
“在意我了?吶,你這樣我這死了的心火又要燃起來了。”
謝雲還未迴應,這人已鬆開了她的腰肢,自覺的拉出距離,站在兩米的距離對着她柔柔的笑着,謝雲不知怎麼回事,但聽衆人呼喚着叫人去請太醫,她才發現此處已是一片狼藉,就在她腳下還有一圈打落的箭頭,那女戲子已被擒,服毒自盡,而郡主正背上流血,不省人事的躺在三皇子的懷中,郡主的嘴脣上呈現出深紫色,想來那匕首定然是淬毒了。
這場宴會上被刺傷的人不止郡主一人,有的是拜長箭所賜,而早先那黑衣男子早已消失在牆頭,謝雲看着發神,那側的四姑娘已走了過來,她拍了拍她的肩,很是擔憂的望着她。
“我沒事。”
四姑娘點了點頭,她很抱歉自己將她帶進了這場宴會之中,但現在她也沒有心力去管其他的事,因爲那個黑衣男子她很熟悉,正是一直纏着她,最後卻又給了她解藥的李復行。
李復行喜歡她,她是清楚的,雖然不知怎會有人喜歡她這樣無權無利的人,但他的確是喜歡她的,她一向很恨這類心機重的男子,因爲這讓她感覺自己無時無刻不被深宮所困。
但她很害怕的是,今日看見那人出現在牆頭,她竟然有一點擔心,害怕他爲人所擒,是以她的心神不寧,對謝雲說抱歉也的確是真的感到抱歉。
謝雲不知她心中所想,私以爲是被嚇到了,她禮貌的和人道別,準備離去時,陸瀾清所在的地方早已空無一人,走在出府的路上,她並沒有第一次遇見這事時的害怕驚慌,不知爲何,她的眼裡只有那人的模樣,好似他出現時,四周便只剩下了風叫。
不過那人已經離開了,陡然的失落令她低着頭朝外走去。
剛出常府沒走幾步,就有人故意走到她的面前,她一時不察,與人相撞,擡頭時,陸瀾清正彎着眉毛,笑得燦爛。
“看,我抓住了一隻不看路的烏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