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四十九我活該行了吧
九點,戲正式開拍。
七月的浙江酷暑難耐,拍的卻是十二月的戲。
晚間,上官幽雪依舊拖着狼狽且疲憊的身軀回到房間,像往常那般給自己簡單洗漱了一番,拿着那支白玉笛趁着其他人出去時一個人悄悄溜了出去,若是被人發現她一定又沒好果子吃了。
永巷的積雪已被宮人們清掃乾淨,只路面凍得有些滑,走起來須加意小心。夜深天寒,夜風很大,寒意襲人,上官幽雪一手拽進單薄的衣服匆忙而又小心翼翼往前走,時不時看看身後是否有巡夜的羽林侍衛和內監走過,只是停下來時才知道自己走錯了地方。
藉着兩邊的宮燈,上官幽雪看清了拱形門上牌匾上寫着三個字“雪梅園”。方纔記得宮女們時常談論宮裡有一個梅園,說裡面的梅花都是皇帝親手栽種的,有人說那是皇帝思念某位娘娘種的,知道事情始末的太監說是皇帝一次出遊時遇到一位喜歡梅花的姑娘,那位姑娘並不知道皇帝真正的身份,只當是他是某家富家公子,後來皇帝因爲先皇駕崩趕着回來便沒帶那位姑娘回來,新皇登記後對那位姑娘念念不忘,於是在宮裡建一個姑娘最愛的梅園。
這裡,除了皇帝任何人不得擅自進入,所以第一天姑姑便叮囑他們切不可進東邊的梅園。
“帝王也有癡情男子?”上官幽雪望着上方金燦燦的三個大字,自語道,想的卻是,自古帝王多薄性,癡情有能多久呢?
不想多生事端,上官幽雪長嘆一聲,轉身欲走,身後硃紅色的漆門吱嘎一聲打開,她轉身往那人看去,待看到那人穿着龍袍時旋即跪倒在地,“奴婢參見皇上,皇上萬福。”頭埋得很低,低得額頭已經挨着地面。
南宮越皺眉,低沉着問,“你是哪方宮女,爲何深夜在此?”
“請陛下息怒,奴婢乃浣洗局的宮女,”上官幽雪聲音帶着鼻音,夾雜着一些顫抖,“奴婢不是故意來這裡,奴婢也不知道自己怎麼走着走着就走到這裡來了,奴婢該死,請陛下責罰。”
“把你的頭擡起來。”南宮越的聲音沒一絲溫度,彷彿是此刻不斷飄落下來的雪花。
上官幽雪自知逃不過,還好皇帝身邊沒有別的人。她一點點把頭擡起,畏畏地看上面前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然而,在兩人視線交匯的那一瞬,兩人同時震驚地張大眼睛。
“幽雪?”南宮越上前一把把上官幽雪扶起來,攬進懷裡,在她耳畔低語,“你可知我找你找得好苦?我以爲再也無緣和你相見,你告訴我,我是在做夢嗎?”
上官幽雪也是沒有緩過神,任由南宮越抱着自己,半晌才喏喏地問,“你是越?”
“是,我是越。”南宮越笑得異常開心,鬆開上光幽雪,“來,我帶你到裡面去。”
上官幽雪卻掙脫了手,後退一步,清醒過來,“奴婢不敢,奴婢怕玷污了陛下你的梅園。”
南宮越笑着點點上官幽雪的鼻尖,什麼也不說,拉着上官幽雪轉身進了雪梅園。
進去後尚未看到梅樹,遠遠便聞得一陣清香,縈縈繞繞,若有似無,只淡淡地引着人靠近,越近越是沁人心脾雪梅園中的積雪並未有人掃除,此時,雪依然紛紛揚揚落下來。上官幽雪被南宮越拉着一路向前,園中一片靜寂,只聽得鞋踩在雪地上發出輕微的咯吱咯吱的響聲。
過了一會兒方纔看到滿園的紅梅,開得盛意恣肆,在氺銀樣點點流瀉下來的晴朗星光下如雲蒸霞蔚一般,紅得似要燃燒起來。花瓣上尚有點點白雪,晶瑩剔透,應着黃玉般的蕊,殷紅寶石樣的花朵,相得益彰,更添清麗傲骨,也不知是雪襯了梅,還是梅襯托了白雪,真真是一個“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的神仙境界。
上官幽雪不禁掙脫南宮越的手,走進兩步,清冽的梅香似乎要把人的骨髓都要化到一片冰清玉潔,不禁把手伸向梅枝。
身後響起一把低醇的男聲,“你喜歡嗎?”
上官幽雪如夢方醒陡然轉回身,豈料碰到梅枝,梅花便簌簌落了下來,她猝然跪下來,“奴婢該死,弄壞了陛下的梅花,請陛下責罰。”
南宮越上前扶起上官幽雪,無意間觸碰到她冰冷如雪的手,再看她衣着單薄,隨即扯下自己的披肩把她裹住,“陛下,萬萬不可,奴婢不能弄髒了你的衣服。”
“日思夜盼希望與你再見,豈料你一直在我身邊。”南宮越握着上官幽雪冰涼的手,阻止她的退縮,“好容易與你相見,你竟是這般疏離我,難道你就不願再叫我一次名字?”
“陛下?”上官幽雪依然不相信四年前與自己有過一面之緣的公子竟是面前的九五至尊。
“叫我名字。”見上官幽雪只是看着自己,南宮越也不勉強,指了下梅園,“你的你說你最愛紅梅,回來後我便在此建了梅園,種了紅梅,只盼着有朝一日能與你一同欣賞。我派人去找你卻無你的音信,以爲此生無緣得見,每夜午夜夢迴想起你都會來這裡,看着這些紅梅就像看到你一般,即使你不在我也不像以往那般孤單。”
上官幽雪驚異,這梅園竟是爲她修建的?
南宮越偏頭看了下上官幽雪,從懷裡取出一塊血紅的梅花狀玉佩遞往上官幽雪面前,“你可還記得這個?”
上官幽雪遲疑着,從懷裡拿出自己那半塊玉放到南宮越手裡,兩玉合二爲一竟似樹上的梅花一般紅似火,惹人愛憐。上官幽雪這才低聲喚出南宮越的名字,“越。”旋即淚如雨下。
“咔”導演一聲令下,雲聽雨立刻把自己的手抽了回來,轉身往一邊去,元昊哲像是還沒從戲裡,手依然半握着,眼神依舊帶着方纔重逢後的震驚和喜悅,直到助理過來他方纔回神。
看到雲聽雨出來,雲洲連忙拿着扇子和冰水小跑着過來,“怎麼樣,還好嗎?不然跟導演說明天再拍。”
“沒事的,”雲聽雨在椅子上坐下,拿過杯子把水一仰而盡,“明天還是一樣穿成這個樣子,一樣熱死人。”
雲洲卻笑了,打趣道,“誰讓你那麼心軟,一點點誠意就讓你的堅持土崩瓦解,這下好了自作自受了吧?”
“是是是,我自作自受,我活該行了吧。”雲聽雨啼笑皆非,隨即想到一件事,拍拍雲洲的背,“不錯啊,在國外那麼多年竟能把我們的成語靈活運用,沒半點錯誤,不錯不錯,可是,我現在這樣你很開心很可樂是不是?是不是你巴不得我這樣?”
雲洲還來不及替自己辯解,就看到閻曉芙拿着什麼東西匆匆往這邊小跑着過來,“怎麼樣?堅持的住吧?”邊說邊把手裡的冰鎮橙汁遞給雲聽雨。
“我後悔了。”雲聽雨苦着臉。
“什麼?”閻曉芙拿過另一把扇子給雲聽雨扇着風,一臉的茫然。
“我後悔答應來拍戲,你看看這都什麼事啊,大熱天的拍冬天的戲,我裡面的衣服都溼透了。”雲聽雨說,“明天我就得換身份換衣服,芙姐,要是哪天你們找不到我一定不要繼續找我,我離開的原因只有一個,我受不了了,撂挑子不幹了。”
雲聽雨話音剛落,閻曉芙立刻“啊”了一聲,呆若木雞。那邊,副導演叫大家各就各位,準備把後面兩場戲一起拍完好收工休息。雲聽雨看了下石化的閻曉芙,抿着嘴笑着去那邊拍戲。
兩場戲拍完回到酒店已經凌晨…,早上八點還要繼續拍,雲聽雨真想現在就甩手不幹。
“你早點休息吧,不要再做其他的了。”看着雲聽雨一臉的疲倦,雲洲心疼極了。
“我知道了。”雲聽雨邊打着哈欠邊回答,一邊把把鑰匙放進鎖孔裡把房間門打開。“晚安了。你也早點睡吧。”
“等一下,”雲聽雨關門時,雲洲上前用手擋住,把手機遞過去,“莫先生打來好幾次電話,你給回一個吧。”
雲聽雨默默地把電話接過來,目光暗了暗,“明天再說吧,現在很晚了,他應該已經睡了。”
洗漱一番時針已經指向四點的方向,雲聽雨將頭髮胡亂揉了揉,躺在牀上,過了會兒翻身趴在牀上,伸長手拿過牀櫃上的手機,翻了翻來電顯示,八通電話都是莫離打來的。
光標指着莫離的名字,雲聽雨看着屏幕變黑,又被她按亮,遲疑着是不是要現在回覆電話,“他那麼忙,現在又那麼晚,應該已經睡了吧。算了,還是明天給他電話好了。”
合了電話,關了燈,雲聽雨反手扯過薄被給自己蓋上,閉上眼睛後又在下一秒睜開,然後拉着被子霍然坐起來,反手把燈打開,拿過櫃子上的電話看了看時間,趿着拖鞋把落地門打開走到小陽臺上,望着上方的月亮,月光如水般撒下來,落在她臉上,很美很寧靜。
雲聽雨望着月亮笑着深呼吸了一下,打開電話,光標一次滑過電話簿上的名字,最後停留在莫離的名字上,她按下通話鍵。幾乎是在電話剛接通放到耳邊,那邊的電話就接了起來,兩人同時說“喂”,又是同時不往下說,沉默地聽着電話裡那個人平穩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