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九四川行（二）
雲聽雨跟林鵬一個房間，蘇梅跟雲海一個房間，房間還算整潔乾淨。回到房間裡蘇梅臉色還是有點不好，現在已經下午四點，於是便讓雲海陪着蘇梅休息，自己則帶着林鵬回了他們的房間。
林鵬可能早就累了，只是第一次坐飛機第一次出遠門情緒一直處於亢奮狀態，現在到了目的地，整個人一下子鬆懈下來，躺在牀上沒一會兒就沉沉睡去了。雲聽雨也很想休息，但是躺在牀上卻怎麼也睡不着，只好把帶着的筆記本電腦拿出來坐在牀上寫小說。
噼裡啪啦敲着鍵盤，等到擡起頭時外面的天已經露出些微微的夜色，剛好林鵬也睡醒了。雲聽雨把筆記本合上拉着林鵬過去找雲海夫妻倆出去吃飯。
第二天一早一家四口便叫了輛出租車直奔蘇梅家去。蘇梅家在綿竹，距離成都還有幾十公里的路程。
坐了大概一個多小時的車纔到蘇梅家，其實蘇梅也不敢確定自己父母是不是還住在原來的地方，畢竟她離開家已經十幾年，但是就算父母真的搬走想必也不會離得很遠，只要打聽一下還是能找到的。
“記得是這裡嗎？”雲海拎着行李，跟着蘇梅踏上一條泥濘的小路，大概是剛下過雨的關係，路上的泥還沒幹，還有些小水坑。
“這裡比我走之前變了很多，但是我記得就是這裡，我家門口有一棵很大的酸棗樹。”蘇梅邊說邊往四處看，走了一段後忽然有些興奮地指着遠處一顆茂盛的樹，抓着雲海的衣袖欣喜地說，“你看，那就是我說的酸棗樹，它還在，沒錯，就是這裡。”
酸棗樹比她離家時更加枝繁葉茂了，秋天時地上總會有很多從樹上掉下來的酸棗，那時候院子裡的孩子一放學都會跑來這邊撿酸棗吃，酸棗分三種，一種青色的，一種黃色的，還有種是黃色上面帶着些小麻點，只有帶小麻點的酸棗是甜的。
酸棗不僅可以吃，還能用來洗衣服洗手。有時掉下來的酸棗不多，後來的孩子就撿不到，酸棗樹也高根本不可能摘得到，那時就有男孩子用腳一下一下狠狠地踢樹幹，常常一腳踢下去就有很多酸棗從上面掉下來。但是酸棗樹上有一種蟲（四川話叫楊辣子）有青色的，或者青色帶點橘紅色，那種蟲子很厲害，身上的刺向鋸齒一樣，掉在人身上輕輕一碰就能讓你火燒火燎疼上好幾天，所以每次都要很小心纔可以。
“爸，行李我來拿吧，你背小鵬，路上滑我怕小鵬吃不消。”說着雲聽雨很手就去拿父親手裡的行李。
卻被林鵬拉着手，“姐姐，我可以，我想，自己走。”林鵬望着雲聽雨說，眼神中滿是決心。
“可是小鵬會很累。”雲聽雨給林鵬擦掉額頭上的汗，走了那麼長一段小路林鵬已經很累了，卻一直努力忍着。
搖搖頭，林鵬堅定地說，“小鵬不累，小鵬自己走。”林鵬知道自己不是小孩子，如果讓父親揹着自己累的就是父親，他不想父親累，
看到林鵬堅持，雲聽雨不再說什麼，反正也該到了。看到蘇梅望着被茂密的枝椏掩蓋的若隱若現的房頂，那裡應該就是蘇梅的家了。
“好。”
“走吧，我看到我家了。”蘇梅回過頭說，雲聽雨看到蘇梅已經泛紅的眼睛。離開十幾年，能夠再次回來也是需要勇氣的，而且她還要面對父母可能還是沒有理解的原諒。
陌生而熟悉的鄉間小路，這時候正是栽秧苗的季節，溢滿水的稻田大人頂着太陽站在田裡，弓着被撅着屁股把一株株小小的秧苗栽到摸好的田裡，說話聲笑聲在田四周迴盪着。
依稀想起小時候，大人在田裡栽秧苗小孩子便站在田埂上看着大人，聽着大人說一些他們不太懂的話，調皮地男生更會趁大人不住捲起褲腳跳進田裡，或是踩壞剛剛栽好的秧苗，或者不習慣剛跳進去立刻就摔進田裡，嚇得大人手忙腳亂，最後當然免不了被大人揍一頓。
迎面走來一個穿白色短袖襯衫的男人，蘇梅身體一愣，呆呆地站住腳，看着那個男人走向自己。
怎麼回事？疑惑地看着突然停下來的蘇梅，等看到往這邊走來的男人，在看到蘇梅看着他眼神中的震驚，有貓膩，不會這是蘇梅的青梅竹馬吧。
“小梅”男人看到蘇梅時也站住腳，眼睛突然一亮幾步走到跟前，“真的是你小梅，我還以爲我眼花看錯了呢，你回來了。”男人看起來很激動。
“張華，好久不見。”
“是啊，好久不見，算起來我們已經有十二年沒見了，還以爲再也見不到你，以爲你再不會回來，沒想到……”張華說着話時眼神中有淡淡的哀傷，“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蘇嬸要是看到你回來一定很開心。”
忽然看到站在蘇梅身後的三人，張華問，“他們是……”當初就是這個男人才讓蘇梅拋下一切離開的男人嗎？
呃這是啥眼神？看到張華盯着父親，那眼神恨不得好好揍父親一頓，他不會以爲把蘇梅拐跑的男人是父親吧，那什麼眼神，父親像是那樣的男人嗎？
“啊，我跟你介紹，這是我愛人云海，這是我女兒聽雨，這是我兒子小鵬。”蘇梅給張華一一作了介紹。
張華點點頭，女兒兒子都有，看來這多麼年小梅過得很好，看着蘇梅的衣着打扮，暗自在心裡嘆息了一下，這麼看來小梅當年的決定是沒錯的，至少比跟着他強。
“蘇嬸他們都在家，要不我帶你們過去吧。”
“不用了，就到了，你忙你的去吧。”蘇梅笑着拒絕了張華的好意，但是張華纔不管這些，搶過蘇梅手裡的東西拎在手裡轉身就走，無法，一家四口只好跟在張華後面。
回頭看了下，卻看到蘇梅親密跟雲海站一起的樣子，張華心裡真不是滋味。本來他跟蘇梅青梅竹馬，從小就喜歡蘇梅。孩提時大家最愛玩的遊戲就是家家酒，那時他是他們院子里長得最好看也最有威信的男孩子，蘇梅則是他們院子里長得最好看的也是最乖巧的女孩，理所當然的每次玩家家酒蘇梅都扮張華的新娘子，在一羣孩子的歡呼聲拜天地，入洞房，那時他就決定長大一定娶蘇梅當老婆。
這份感情一直被小小的張華珍藏在心裡，渴望長大有朝一日真的能把蘇梅娶回家。長大後的張華對蘇梅的感情依舊如年幼般真摯純淨，只不過要娶蘇梅爲妻的決定更加堅定，蘇梅也喜歡他，院子裡的長輩都看好他們的感情，雙方父母更是決定等他們大學畢業後就讓他們結婚。
然而高考他們考入了不同的大學，但兩人的感情並沒因爲距離而有任何的改變，只是當張華大學畢業回來準備跟蘇梅求婚卻聽說蘇梅留下兩封信走了。現在張華早就娶妻生子，但是蘇梅當初的離開仍舊是張華心裡一直不能解開的心結。
“到了，”張華回頭說了下，率先上了臺階。有些陳舊的木門被張華推開，發出“吱呀”一聲輕響。
“蘇嬸，蘇伯，你們在家吧？看出來看看誰回來了。”張華邊領着他們往裡面去邊朝着對面的屋子大聲喊道。
話音剛落，對面屋子的門“吱呀”一聲從裡面被打開，從裡面一前一後走出兩位白髮蒼蒼的老人——楊鳳，蘇城。楊鳳臉上戴着老花鏡，蘇城嘴裡叼着一隻菸斗，正冒着灰色的煙。
“蘇嬸，蘇伯，你們看是誰回來了。”張華往旁上讓了一步，指指身後的蘇梅問道。
看到蘇梅是楊鳳蘇城明顯一愣，蘇城含在嘴裡的菸斗更是“嗶啵”一聲掉在地上，隨機又冷哼一聲，甩手轉身走進屋子裡，掉在地上的菸斗都不撿了。而楊鳳則眼淚婆娑，衝到蘇梅跟前，邊打邊罵。
“你個死丫頭，我辛辛苦苦把你養那麼大，你說走就走，一走就是這麼多年，你曉不曉得我有好擔心你，這麼多年你也不給你媽一點音信，這麼多年你到底走哪兒去了，安？”
“媽，”蘇梅站在那裡任憑母親怎麼打罵自己，等母親停下手時蘇梅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抱着母親，哭道，“媽，對不起，女兒不孝，對不起讓你跟爸擔心了。媽，你打我嘛罵我嘛，只要你肯原諒我就好了。”
嘖嘖，雲聽雨砸着嘴，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出，但是這會兒還是有些不習慣。楊鳳把蘇梅扶起來，又罵了蘇梅幾句後一把把蘇梅抱在懷裡，母女倆便抱頭痛哭起來。
而云聽雨則背過身去，望着天空裡被風雲一朵接着一朵，像是在相互追趕。肩膀被一隻手輕輕拍了一下，扭過頭看到父親眼神裡的擔心，聽雨笑着搖搖頭示意父親沒事。
哭夠了，母女倆相互給對方擦了下眼淚，蘇梅這纔想起什麼，忙把雲海拉到跟前介紹，“媽，這是我愛人，雲海。”又介紹另外兩個，“這是我兒子小鵬，女兒聽雨。”
聽到蘇梅介紹自己雲聽雨這才轉過來，雖然蘇梅的媽根本不是自己的外婆，但是蘇梅是她的繼母，於是便拉着林鵬上前恭恭敬敬跟楊鳳行了禮，叫了聲“外婆。”
楊鳳一邊答應一邊抹眼淚一邊把自己的兩個外孫仔仔細細看了下，然後拉着兩個外孫就往屋裡走，走了兩步又轉過去跟張華說，“小華要是沒得啥子忙的就一起進屋坐一下喝點水在走。”
人家一家團聚，他留下來算什麼，他纔沒那麼傻留下來給自己找不痛快，而且他的丈母孃和老丈人今天來家裡玩，他還趕着買菜回家呢。
“蘇嬸，我就不進去坐了，先走了，你們一家人慢慢說，我就不打擾了。”說完又看着蘇梅，那眼神那叫一個不捨，“小梅，有時間咱們好好聊聊，這多年沒回來這次多住幾天。”
蘇梅點點頭，聲音依舊有些暗啞，“要得，那你先去忙嘛，有時間我們在說，幫我問候張嬸。”
張華答應着，又眼神複雜地看了下雲海，這才帶上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