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下
雲聽雨覺得自己渾身軟綿綿,像被誰抽去了全部力氣,腦子也暈乎乎的厲害,這難道是死後的感覺?
“聽雨,聽雨,起來先把藥吃了在睡。”耳畔響起一聲低沉卻好聽的聲音,在喚着她的名字。突然的聲音讓雲聽雨感到熟悉,好像在哪裡聽過,一時又想不起來自己到底在哪裡聽過,只感到熟悉。
想看一下叫自己名字的人是誰,試了幾次還是不能把眼睛睜開,眼皮像被什麼東西沾着一般。感覺有一隻手覆蓋在自己額頭上,掌心裡的溫度再次讓雲聽雨感到強烈的熟悉,她卻依然睜不開自己的眼睛。
接着聽見剛纔那抹聲音沉沉地吐出一口氣,如釋重負一般,然後似自然自語地說道,“還好已經退燒了。”她的眼睛繼續閉着,那抹聲音繼續說,“聽雨,把眼睛睜開,把藥先吃了在睡。”
聽聲音似乎是個男人的聲音,他怎麼會知道她的名字?雲聽雨迷惑極了,旋即一個激靈,難道……
試着努力把眼睛張開一條縫,只是爲了知道是誰在用那麼溫柔的聲音叫着自己的名字,當看到坐在牀邊那個男人時聽雨震驚地睜大眼睛,喚道“爸爸!”
記得小時候住在大院裡的王奶奶說過,人死了都會去陰間,在陰間能見到陽間一直想念的人。
她死了嗎?所以才又見到了父親?如果自己真的死了,雲聽雨覺得自己的死是值得的,至少能讓她在死後見到從小相依爲命的父親。
不由得喜極而泣。
“怎麼哭了?”雲海不明就理。
“沒事。”雲聽雨擡手胡亂揉了揉眼睛,支撐着手肘坐起來,哪知手上根本沒一點力氣,身體還沒撐起來一點就又倒下去,目光卻牢牢盯着父親半分都不願移開,天知道她有多想見到父親。
“是不是頭還在疼?”雲海心疼地替女兒擦掉眼角滑下的淚。
又胡亂擦了下眼淚,見到父親她該開心纔對,雲聽雨笑得一臉歡愉,搖搖頭,“不疼了。”
雲海沒有察覺到雲聽雨的異樣,只以爲那是聽雨生病的原因,也沒多想,“來,既然醒了就把藥吃了。你們陳老師還真是個好人,昨天下午讓秋寒把課上的筆記給你送過來,要你好好養病。”雲海邊說邊把雲聽雨扶起來靠着牀坐着,又拿過一隻枕頭放在後面讓聽雨靠着,然後拿櫃子上的藥端到聽雨面前。
雲聽雨把父親遞過來的藥捧在手裡,王奶奶說的沒錯,陽間和陰間沒差別,一樣要吃藥。只不過,看着碗裡黑糊糊泛着一股怪味道的中藥聽雨還是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要是陰間不吃藥該多好。”雲聽雨在心裡嘀咕着。
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體質,每次生病都必須吃中藥,可是她又偏偏聞不了中藥的氣味,更別說吃了。
苦着臉把碗放在嘴邊,習慣性地先拿舌尖舔了一下,舌尖接觸藥的一秒雲聽雨把原本皺着的眉頭又加深了幾分,真的好苦好難喝!
“爸,可不可以……”擡起頭,‘不喝’兩個字還沒說出口就發現房間裡哪裡還有父親在。
雲聽雨的心頓時一塵,剛剛看到的只是自己的幻想嗎?就算自己死了也不能長久的見到父親嗎?習慣了把所有情緒藏在心裡的聽雨狠狠咬着嘴脣,任眼淚簌簌落下砸在顫抖的手背上。
“怎麼還沒喝?”雲海端着一個小小的卻很精緻的瓷罐走進房間,看到女兒端着藥碗愣愣地出神。過去在牀邊坐下,寬大的手掌撫過女兒有些清瘦的臉,溫和道。
猛地擡起頭看着又坐在自己面前父親,雲聽雨笑着,眼淚卻止不住地往下落。忽然發現一件不可忽視的事。透過窗戶照進來的陽光將父親的身影拉着貼在牆上,不是說鬼是沒有影子的嗎?怎麼父親是有影子的?就算陽間和陰間沒什麼差別但也還是有差別的吧?
這是怎麼一回事?雲聽雨腦子有些打結,旋即想到一件事。縮回一隻捧着藥碗的手,然後對着另一隻手狠狠地掐了一下,“哎喲”聽雨在心裡叫了聲,怔怔地看着一臉擔憂的父親,她沒死,她居然沒死,而是像小說裡寫的那樣,重生了!
白安妮,我是不是應該要謝謝你的那一掌?還有,周濤,我是不是該感激你的見異思遷,感激你的拋棄,不然怎麼能讓我換來白安妮的一掌,又怎麼能讓我重生再次見到爸爸?
看到雲聽雨盯着自己愣愣地出神,在笑,眼淚卻像斷線的珠子一樣落下來,雲海也慌了,“聽雨你怎麼了,是不是哪不舒服,是不是頭又疼了?”
雲聽雨搖搖頭,抹了一下被淚水打溼的臉,一個沒忍住便撲進父親懷裡,“爸,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這孩子怎麼了,他們不是每天都見面嗎?想到雲聽雨可能是被嚇到了纔會這樣,雲海一下一下撫着聽雨的背,說,“先把藥喝了,爸爸知道你不喜歡喝中藥,但是西藥對你不起作用,良藥苦口。這樣吧,你把這碗藥乖乖喝完,中午爸爸給你做你最喜歡的糖醋魚怎麼樣?”
“真的?!”雲聽雨盯着父親,眼睛閃閃發光。
“真的。”雲海摸摸雲聽雨的頭,慈愛地笑着,“比珍珠還真。”
雲聽雨心滿意足地笑了,真好,父親還是那麼的風趣幽默。低頭,皺眉,真的不想喝啊。但是不能辜負父親的辛苦,當藥碗送到嘴邊時聽雨忽然想起一件事,把藥碗捧在手裡對着父親眨眨眼睛,“爸,我是感冒了對吧?那麼請問雲先生,小女子還能否吃魚?”後面一句話聽雨學着川劇腔說道。
雲海哈哈大笑起來。雲聽雨則對着父親調皮地縱了下鼻子,然後把那晚黑糊糊的中藥咕嚕咕嚕喝下去。
雲聽雨最討厭喝中藥,就算去醫院路過中藥窗口都會捏着鼻子疾步走,然而現在,她竟然一點不覺中藥苦,反而覺得很甜。
“張嘴。”雲聽雨自然知道父親要對自己做什麼,乖巧地把嘴張開,果然父親從懷裡的小瓷罐裡取了一枚甜棗放進聽雨嘴巴里。
雲聽雨怕中藥裡的苦味,所以雲海總是買一些甜棗回來放在家裡以備不時之需。棗裡的甜覆蓋了口腔裡的苦味,聽雨笑着,甜棗她可沒少吃,但都沒有現在這般覺得甜。
“你先躺着,爸爸出去給你做長壽麪,”雲海扶着雲聽雨躺下,“我家的丫頭都十五歲了,爸爸也老了。聽雨啊,今天你生日,可是爸爸不能在家陪你,一會兒爸爸還得去研究所,前兩天所裡培育了一株新的蘭花,這次的蘭花是大家花了很多時間和心血才培育出來的,不能有絲毫閃失,所以你只能一個人過生日,但是爸爸保證晚上一定回來陪你。”
生日、蘭花、十五歲、長壽麪,這些詞組隨着雲海的聲音在雲聽雨耳朵裡一一掠過,旋即將眉頭擰成一個結。
“怎麼了?”看到雲聽雨皺着的眉頭,眼睛裡盛着驚恐,雲海有些擔憂,“是不是哪裡不舒服?爸爸送你去醫院。”花固然重要,但有誰比得過女兒的重要。
“爸……”望着父親,雲聽雨很想讓父親留下來,只要她開口,父親就算再怎麼爲難也會留下來,但是聽雨知道父親的責任心有多強,明白那株蘭花對研究所意味着什麼。“我不想睡了。”聽雨撐着手重新坐起來。
雲海正要說什麼,雲聽雨笑了,“我沒事了,已經好了,再說我哪裡有那麼較弱,這幾天我睡得已經夠久了。”聽雨記得,這次生病自己足足在牀上睡了一星期。
雲海扶着雲聽雨在藤椅上坐下,自己則走進廚房。望着對面牆壁上掛着許多張行色各異川劇臉譜。父親說過,川劇臉譜,是川劇表演藝術中重要的組成部分,是歷代川劇藝人共同創造並傳承下來的藝術瑰寶。
扭頭看了下在廚房裡忙碌的父親,父親的命運也算坎坷。被自己愛的人背叛拋棄,英年早逝,想到這裡雲聽雨心疼了一下,搖搖頭。然後拿過一邊的檯曆,上面顯示的日期正好是九七年五月二十五日,她十五歲的生日。父親在雲聽雨十五歲生日時離開的,是她一直無法釋懷的遺憾,即使是在遇見那個人,也無法填平她心裡一絲一毫。
陡然轉過去盯着窗外晴朗的天,臭老天,你已經讓我孤苦伶仃一輩子,這輩子你還想讓我無依無靠一輩子是不是?
哼!我偏偏不讓你如意!
“傻愣愣地在看什麼?”雲海端着兩碗長壽麪出來,看見雲聽雨呆呆地看着手錶。
“沒什麼,”雲聽雨回神,擡起頭對着父親笑了笑,然後站起身過去從父親手裡接過其中一碗長壽麪,放到鼻子前聞了聞,“好香啊!”真的好久沒有吃到父親做的東西了。
安靜地吃着碗裡的面,雲聽雨有些心不在焉,時不時擡頭悄悄看一眼對面的父親。父親在大學裡靠着勤工儉學讀完研究生,原本父親是想子承父業,和爺爺奶奶一樣唱一輩子的川劇,但是沒上過大學的爺爺奶奶將自己所有希望寄託在父親身上。
只不過研究生畢業後的父親沒有回去成都,而是去了D市工作,後來又去了C市,也就是現在居住的地方。
父親是喜歡川劇,但是雲聽雨知道父親最大的心願是能有一個自己的花圃,研究室,自己培育各種花,然後把那些花銷售到世界各地。
上輩子父親帶着許多遺憾離開,這輩子,既然老天給了她一個重新來過的機會,她一定會幫父親實現願望,讓父親做一個名副其實的花卉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