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的秋天是蓉城的風最大的季節,每年秋天從蓉城的西邊都會吹來溫暖而強勁的西風,被西風挾裹而來的是漫天的黃沙。
這樣的風要肆虐整整一個秋天纔會慢慢的平息,雖然這樣的大風常常吹得人睜不開眼,但是紈冬的阿媽說這風正是養育了整個蓉城人的風。每年大風吹過,都會爲蓉城帶來豐厚而肥沃的土壤,這些肥沃的黃土哺育着世世代代的蓉城人,可以說蓉城的孩子就是這凜冽的秋風的孩子。
今天的秋風和往年不同,特別的狂猛,不光吹來了千萬噸的黃土,也吹來了一高一矮的兩個奇怪客人。
這天傍晚正是西風吹得驚天動地的時候,紈冬家的實木質窗框都被這大風吹得框框直響,彷彿下一秒就要被這烈風捲走。這時,她家的木門被來人猛地推開,只聽得“吱”的一聲,門後用於保暖的厚氈布也被門外的風颳得亂飛了起來。
雖然來人迅速的關上門,但是就在這麼短短的一瞬,那兩個客人的腳下已經聚集起了一小堆沙土,更不用說兩個來人了。渾身上下灰濛濛的,就好像兩個剛剛從土裡挖出來的土人。這兩人爲了抵禦漫天的沙土把全身裹得嚴嚴實實,但從身形上判斷,應該是一男一女。
紈冬連忙給這兩個狼狽的客人遞上乾淨的毛巾擦臉,紈冬的媽媽連忙從裡屋走出來,招呼這兩個狼狽的客人:“兩位客官快請進,外面這麼大的風,一定吹壞了吧!”
說着又趕緊擦乾淨已經微微蒙上灰塵的桌椅,充滿歉疚的說:“您看,我這裡亂七八糟的什麼也沒有收拾。因爲這個季節會有客人來,實在是很稀奇。”紈冬家利用自己空餘出來的幾個房間經營着一個小小的客棧,雖然一年也難得來幾個客人,但是這樣無本的生意也還能爲這個家帶來一點收益。
其實媽媽這樣的殷勤的行爲在紈冬看起來,根本沒有這個必要,因爲這兩人身上的沙土多得能用碗裝,哪裡還會在乎這桌椅上的灰塵。
果然這兩個客人毫不在意的坐在了紈冬家前廳的凳子上,拉下臉上覆蓋着的用於遮擋塵土的布巾。
一瞬間紈冬就被這兩個客人的相貌嚇了一跳,這一高一矮的兩個客人果然是一男一女,但是長相都十分的奇怪。
男人的一隻眼被一塊黑布擋住,從黑布下延伸出一條深深的傷痕。可以想象那隻黑布下的眼睛必定是瞎了。
而那個女人,臉色漆黑。黑沉沉的臉色讓人看不清她的五官,其實就這樣不正常的臉色就足夠嚇人的了
。哪裡還會有人敢仔細的看她到底長成什麼樣子。
此時,那個男人說話了,他的聲音十分低沉好聽:“店家,你這裡還有沒有空的房間啊?”
雖然紈冬的媽媽在初見這兩個人臉的時候也被嚇了一大跳,但是畢竟在這邊境小鎮待久了,什麼樣奇怪的客人都見過,早就見怪不怪了。
她立刻擺出一副笑臉說:“有的有的,請隨我來。”說着就把兩個怪人引進了裡屋。
紈冬看着兩個人的背影,做了個鬼臉。這樣的天氣,他是整天整天的不能出門,心裡已經夠不舒服了,看見這麼醜八怪真是晦氣。
紈冬無所事事自己的玩了一會兒,又看見那兩個客人,嘀嘀咕咕的從裡屋走了出來。也沒有換一身乾淨衣服,反而看上去馬上就要出門。
紈冬一看有機會出門去透透氣,立刻就機敏了起來:“客人,您們這是要去哪兒啊?”
這次那個黑女人說話了,那聲音清脆悅耳,十分動聽:“我們的馬還在看守城門的衛兵那裡,想去問問那官爺能不能通融一下,把我們的馬也一起帶進城來。”
紈冬一聽這話立刻就興奮了起來,他最喜歡爲客人們跑腿,因爲每次這樣做,客人都會打賞他一筆不少的零錢。他興奮的說:“客人,這麼大的風不如我代你們去吧!保證你們的馬順順利利的回來。”
兩人愣了一下,瞎了一隻眼的男人和善的笑着說:“那就麻煩這位小兄弟帶我們一起去了!”
紈冬纔不在乎有幾個人和自己一同去,只要有賞錢就好。但是他的心裡不禁,暗罵這兩人是腦子有病。明明可以讓人跑腿,可偏偏自己喜歡出去吹風!但是表面上他歡快的答應了,給他娘打過招呼,又用布纏住口鼻,三個人便一起走進那狂暴的風裡。
一出門,就是遍地的黃沙堆積,風直吹得人睜不開眼。三個人有些艱難的抵禦着狂風,男人還體貼的牽住紈冬的手,免得他摔倒,男人的手上傳來的暖意讓紈冬的心頭一暖。
面艱難的走在路上,這兩人居然還有心情和他說話:“小兄弟,這風在蓉城颳了多久了?怎麼會這麼猛啊!”
由於面罩的原因,紈冬的聲音也是甕聲甕氣的:“客人你們有所不知,這斷秋風是我們蓉城的特產,入秋以來已經斷斷續續的颳了足足有兩個星期了。不過你們不用擔心明天應該就會停了,歇個一兩天才會再刮。”
看着這兩個人在這黃色的風裡東張西望的樣子,紈冬簡直不知道這
樣渾濁的空氣中能看見什麼東西。難道是想觀賞蓉城的風景麼?別開玩笑了,這蓉慶就算在最溫和的春天也是一片破敗荒蕪的樣子,哪會有任何風景可言。
看了一會兒,女客人問道:“聽說你們蓉城駐紮着穆王爺的部隊,但是現在怎麼看不見任何的軍隊存在的跡象啊?”
紈冬在面罩後做了冷笑了一下,只是隔着厚厚的面罩,面前的兩個人看不出來罷了。他冷淡的說:“王爺的軍隊現在全在城外駐守着,蓉城雖然是地勢險要,但是塞口並不在城內。只有城外的塞口被攻破,軍隊纔會進入蓉城把它當作第二個軍事陣地繼續和敵人對抗。”
看着那兩個客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紈冬又繼續說:“所以蓉城一向被稱爲‘塞中塞’,也是燕國的十萬大軍都打不破的‘鐵關’。”
此時三人已經行進到城門口,守城的士兵和紈冬很熟悉,一番溝通之後,客人便順利的把馬匹取回。那兩匹馬的身後託着兩個大木筐,揭開筐口的布可以看見裡面裝了許多種中草藥,看着這兩人是行走大江南北的買藥人。
取回了馬匹,三人就開始往回走,此時風颳得更猛了,而且夾帶着更多的黃土。簡直是像是一塊塊的泥土打在三個人的身上,叫人痛不欲生。
顯然紈冬在這種風力下完全站不穩更別提走回去了,正在後悔自己爲了那兩個小錢在這種天氣裡出門時。那個女客蹲了下來,她張開雙臂把紈冬抱了起來。
而那個男客一言不發的自動走到他們倆前面,讓兩匹馬兒走在兩個人的兩邊。臉色漆黑的女客人一隻手抱着紈冬,一隻手穩着藥筐,艱難的在狂風下前進。
躲在那瞎了一隻眼的男客人高大的身後,風力顯然小了很多。大的土塊都打在他的身上,小的土塊就打在護着自己的女客身上,蜷在黑女人懷裡的紈冬沒有受到一絲傷害。
他靜靜的趴在女客人的肩膀上,灰濛濛的臉上有兩道被淚水衝開的向溝壑。只是那淚水又很快的被厚厚的面罩吸收,沒有人發現。
這一次三個人都沒有力氣再說話,只是全力抵抗這風就已經精疲力竭。紈冬想着媽媽的話,這斷秋風越猛,來年的收成就越好。
看着這黃色的風,古舊的城。紈冬想着來年,突然覺得一陣沒由來的絕望,這種絕望讓他緊緊地抓住了女客人的衣服。
女客人以爲他是害怕,便收回扶着筐的手,輕輕的拍着他的背。紈冬想,等回去了,就讓阿媽趕快趕他們走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