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該不是還沒去見過你父親吧?”梅蘭問。
顧雷搖了搖頭,“我不敢,梅蘭,你知道嗎?我真的不敢,如果,如果我的父親真的是那樣不堪的一個人,我,我不知道以後我將如何面對他。”
顧雷說完把頭埋進了自己的手掌裡。
梅蘭思考了一會,才明白了顧雷說的不堪是指他的父親通過假死來欺瞞自己的妻子兒女從而達到擺脫他們的目的,如果事情真相果真如此的話,讓顧璞的奶奶情何以堪,讓顧璞的父親情何以堪,也讓顧雷和他的母親情何以堪?
這世間果然不缺狗血的故事,沒有最狗血,只有更狗血。
生活永遠比小說更精彩。
從顧雷的身上,梅蘭猜想自己的身世也好不到哪裡去,沒準也是一個什麼狗血的嫌貧愛富的老套故事,與其讓自己到時面臨顧雷的那種不堪,還不如讓自己活在幻想中,就當對方不知道自己的存在,給自己留一點美好的念想。
因爲顧雷,梅蘭拿定了主意不再追問自己的身世,糊里糊塗地來,糊里糊塗地活着,到時再糊里糊塗走。
“走吧,我請你喝酒去。”梅蘭站起來,拍了拍自己屁股上的土。
顧雷給了梅蘭一個嫌棄的眼神,倒是也爽快地起來了,也學着梅蘭拍了拍屁股,梅蘭回了他一個白眼。
兩人回到山水客棧,梅蘭親自下廚炒了幾個菜。要了一打青島啤酒,坐在了客棧門外的大排檔上,開始了對酌。
“顧雷,其實,我想對你說的是,幸福其實很簡單,知足常樂,知道什麼叫知足嗎?你看,有酒喝,還有美女親自做下酒菜陪你喝。有美景可以看。還可以大夏天坐在外面喝酒不用空調或電扇就有習習的涼風,多好。”
梅蘭說完,忽然又想到了一樣,“對了。還有時時刻刻惦記你擔心你的父母。”
顧雷聽了沒有答言。而是拿起了易拉罐。跟梅蘭碰了一下,逼着梅蘭幹了。
“我們這樣喝酒沒有意思,不如我們兩個來猜拳吧。就來那個棒子老虎雞的。”梅蘭眼睛一轉,笑眯眯地拿起了一根筷子。
“好啊,來,棒子棒子。”顧雷也來了興致。
“棒子棒子。”
兩人一邊說一邊伸出了自己的筷子敲了一下對方的,顧雷喊出了一聲“雞”,梅蘭喊出了一聲“老虎。”
該顧雷喝酒。
“棒子棒子,老虎。”顧雷說。
“棒子棒子,棒子。”梅蘭說。
又是顧雷輸了。
連着三把,都是顧雷輸了。
“這個有點意思,我還是第一次和女孩子喝酒猜拳。”顧雷打起了精神應對。
後面兩人基本是輸贏各半,梅蘭也被灌了兩三罐啤酒入肚,有了微微的醉意,藉着醉意,她用筷子敲了敲自己的碗,說:“喝醉了一會回去好好睡一覺,沒什麼大不了的,這個世界每天都在上演着無數生離死別的悽慘故事,相對他們來說,我們真的太幸運了。你要還拿我當朋友,當哥們,聽我一句勸,明天回家去吧,總這麼逃避也不是辦法,去找你父親要一個答案,或許,這個答案並不是像你想象的那麼不堪,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你爸爸,年齡不小了,這麼多年揹負一個這麼大的秘密,我想,他未必就很快樂。”
梅蘭說完,剛要拿出電話打給鄧建武來接自己,手機響了,是一個陌生的號。
梅蘭猶豫了一下,接了。
“請問,你是梅蘭小姐嗎?”南方口音,聽起來不年輕。
“是,請問您是哪位?”
“我是顧雷的父親。”對方說完頓了下,似乎有些爲難,不過還是開口了,“請問你知道顧雷的下落嗎?”
梅蘭看了眼已經有了七八分醉意的顧雷,說:“顧雷正跟我在一起喝酒,有七八分醉了,我正打算回家,交代這家客棧的老闆好好照顧他,對了,顧雷現在井岡山的茨坪,住在一家叫山水客棧的客棧裡,就在挹翠湖附近。”
“謝謝你,小姑娘。”對方聽了鬆了口氣,語氣也真誠客氣了許多。
梅蘭猜想對方大概是聽到自己說要回家,要託客棧老闆照顧顧雷吧,他們那種人,大概是怕梅蘭會趁機貼上去吧。
梅蘭撇了撇嘴,幸好自己早就考慮到了這一點,她跟顧雷只是朋友,不是男女朋友,梅蘭要選擇留下來照顧顧雷,沒準顧雷清醒後都會覺得不自在。
梅蘭不想造成沒必要的誤會,爲他,也爲自己。
果然,梅蘭放下電話,顧雷就抱怨梅蘭不夠朋友,不但不留下來陪他,還把他賣了。
“少來,你要不想我把你賣了,剛纔我接電話時你就該警告我了,行了,真是搞不懂你,跟自己的爸爸還這麼死要面子。”
“你跟你爸爸什麼都說?”顧雷問。
梅蘭一下被問住了,她跟梅保平除了農忙的時候會有溝通,平時很少說話,梅蘭出去唸書,兩人幾乎連一個電話都不打。
不過梅保平也是一個比較內斂含蓄的人,就算是對他最疼愛的梅鑫,也不過是每次回家記得給梅鑫買點他愛吃的,偶爾會說上幾句感性的話,看着自己的兒子一臉滿足,從來沒有像孫大偉那樣蹲下身來摟着兩個兒子貼臉,也不會像顧璞的父親那樣一見面便一家三口緊緊相擁。
這一點上,農村的父母跟城裡的父母還是有些差別。
“我,我們不一樣,我父母是農民,每天忙地裡、田裡的事情都忙不完,一天天累得要命,哪有那些矯情的時間?”
梅蘭說完給鄧建武打了個電話,讓他過來接自己。
“對了,有一件事我一直沒顧上問你,顧璞的病怎麼樣了?你的骨髓能不能跟他配上?”
顧雷搖搖頭,“才20%的吻合度,太低了。”
梅蘭聽了唏噓了一下,“對了,你不是還有一個雙胞胎妹妹嗎?就不能讓她也來驗一下,畢竟,顧璞是要喊她一聲姑姑的。”
“估計也難,不過我可以給她打個電話,現在網絡這麼發達,她可以不用回來,直接把驗血結果傳過來。”顧雷說完,斜着眼睛看了梅蘭一眼,“要不是知道你有老蔡,我真的以爲你是喜歡上了顧璞,你對他好像非常關心?”
梅蘭聽了一腳踹過去,“就知道你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我只是覺得他太年輕,什麼都沒來得及做,還有,芸芸是我的好朋友,不光是爲顧璞。前些天去深圳,我那個得癌症的小姨,也才四十歲,看着風一吹就要倒了,所以,跟他們比,我們就是幸福的了。”
“梅蘭,我沒白交你這個朋友,謝謝你。什麼都不說了,都在酒裡,以後你要有了什麼難處,哥們一定赴湯蹈火,鼎力相助。”
“啊呸,我一定會活的好好的,沒病沒災,長命百歲的,還用你赴湯蹈火?”梅蘭瞪了顧雷一眼。
“你這樣的女人也就配老蔡那冰山男用暴力去收拾你,我說梅蘭,你還不是一般的能煞風景,好容易我顧雷想說兩句正經的肺腑之言,被你這麼一搞,一點氣氛也沒有了。不過說實話,下午被你這麼胡搞瞎搞一攪合,我心情好多了。”
“得了,你的肺腑之言還是留着給別人聽吧,88了,我小舅來接我了,你好好回去睡一覺。”
梅蘭的手機響了,接了電話,跟林姨交代了幾句,梅蘭便往山下走去了。
第二天下午,梅蘭接到了顧雷的電話,說他父親已經過來了,把當年的事情都告訴了他。
原來當年的顧潤和的確是因車禍掉進了河裡,被人救上來之後,短暫地失去了記憶,醫生說可能是頭部撞擊所致。
顧潤和的父母本來就因爲不滿顧潤和娶了一個農村的老婆回不了城,正好那時顧潤和失去了記憶,顧家就編織了一套謊言,讓顧潤和頂替了顧潤和的一位族兄顧潤恆的名字,顧潤恆正好死在了文革的鄉下。
顧家給顧潤和操辦喪事的時候,顧潤和正在上海郊外的一家醫院裡接受治療,根本就不清楚上海家裡發生了什麼,待他恢復記憶從醫院出來後,父母已經告知了他已死的真相。
而且,爲了怕謊言被揭穿,顧家立刻安排了顧潤和去香港,因爲顧家有親友在香港,那個時候申請去香港還是比較容易的,只要香港有人給大陸這邊寄錢,一申請基本就能被批准。
一邊是香港,一邊是那個小山村,顧潤和糾結了。
顧潤和糾結了三天,選擇了香港。
因爲,那個時候顧潤和已死,活着的是顧潤恆,還有,如果他去香港發達了,他可以衣錦還鄉,可以把老婆兒子接過去。
事實上,沒幾年顧潤恆也的確發達了,但是,他卻沒有勇氣再回到那個小山村,只是託自己的父母每年給那個小山村寄去一筆不菲的撫養費。
後來,國內改革開放,顧潤恆精明地嗅到了一點先機,搶先在浦東拿到了幾塊地,開了幾家成衣廠,後來浦東開發,他的成衣廠搬遷到了內地,把那幾塊地一開發,成功地讓自己的資產翻了幾番。
當然,後面的事情是梅蘭從網絡上找來的,網絡上有顧潤恆在大陸的發家史,梅蘭也才明白,從嚴格意義上講,顧潤恆現在是港商。
不過,這些都跟梅蘭沒關係,梅蘭家要開始收稻子了,而梅蘭也決定了,收完稻子便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