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定於七月十八。蒙書悅初聽說時,覺得時間太匆促。但皇家請期與民間不同,沒有商量的餘地。等她知道這其中有越宮景的功勞,只覺此人的胡鬧程度簡直又刷新了她的認知。
而越宮景居然還很有理的說:“我不是害怕夜長夢多嗎?巴不得早早把你娶進門,從此滾作一團……”
蒙書悅啪一下把他拍飛了,他還真的有臉說“滾作一團”!呃……爲什麼現在想起來,她突然有點害羞?以前都已經這樣那樣了,她到底是有多大條啊?
但時間緊迫,她要學的事情太多,根本沒有心思再來想這個。雖然尹落花和宋纓都體諒她,沒再像剛開始那樣,追着她跟陀螺一般連環轉。但宣姑那邊還是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她做到決斷。
而她竟然還在忙碌的宮人中,看到了一張很熟悉的面孔。
“誒!那個……第二排左邊的那個宮女等一下。”蒙書悅突然開口。
所有人一愣,前面的繼續往前,被叫住的那個宮女出列,站到一旁,等衆人退下之後,才低眉垂首來到蒙書悅面前。
“娘娘,有何示下?”宮女輕聲相詢,她是掌禮司的普通宮女,她們剛剛送來了大典上-將會用到的祭祀物品,請蒙書悅過目。
蒙書悅看着她不說話,她不會忘了她——智茹,前世皇后賜給她的貼身宮女,剛開始時,對她貼心照顧,細緻入微,教她怎樣博得上層貴婦們的歡心,教她怎樣在她們之間周旋,更教她什麼時候應該閉嘴、什麼時候應該討巧。可同時也盡數將自己的一舉一動稟報皇后。那時她沒有一點戒心,沒有自信,又是她在旁邊鼓勵和陪同。她以爲她遇到了另一個伴兒,只差對她掏心掏肺,然而,她纔是背叛自己最徹底的。
宣姑見蒙書悅良久不開口,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麼,而那小宮女卻擡眼偷瞄,頓時起勢怒斥:“管好自己的眼睛和嘴巴,娘娘叫住你,是你的榮幸,竟敢用那樣的語氣說話,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蒙書悅在宣姑的厲聲裡回過神來,擡眼笑問:“你叫什麼名字?”
“回娘娘,奴婢叫智茹,智慧的知,含辛茹苦的茹。”智茹低聲答,她正愁怎麼混到新後身邊,用什麼方法引她注意好,沒想到她才第一次過來送祭禮,就得到了她的青睞。真是天助她也!
蒙書悅笑起來:“真是個好名字。”可惜,被她的行爲糟蹋了。含辛茹苦的茹,茹毛飲血也是那個茹。
智茹飛快的擡頭看一眼蒙書悅,卻看到她對自己揮手,正愕然間,聽到蒙書悅說:“下去吧,我記住你了。”心中暗處猜測蒙書悅的真正意圖,卻百思不得其解,自己也沒有出什麼岔子,也沒有讓人一眼驚豔的容貌,她又怎麼會叫住自己?問一下名字卻又叫她走了,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然布卻沒有絲毫辦法,只能帶着驚疑不定的心情退下了。
看着智茹挺直離開的背影,蒙書悅淡聲吩咐:“宣姑幫我盯着她一點。”雖然皇后已經被送走,越宮璃遠在江湖,智茹的命運或許也在她重生時發生了改變,但對於她爲什麼會出現在此時此刻,蒙書悅心裡還是有種不好的預感。
宣姑吩咐了人下去,然後給蒙書悅捏着肩膀問:“小姐從前見過此人嗎?”
“宣姑好利的眼睛,”不過蒙書悅卻沒有細說,暗想,這一次,智茹又是誰的人?如果智茹的出現,真的伴隨着什麼陰謀,她該怎麼辦呢?
宋纓走出來,看着智茹的背影,冷笑着說:“小姐請記住一點,宮裡不需要太精明的奴才,掌禮司裡有我的一個好姐妹,宣姑忙,不如讓我去探探她的底細吧。”
蒙書悅看着她,笑容很是詭異,讓宋纓後背不由的起了一層雞皮,趕緊囁囁地退下。她又犯了忌——她在教小姐宮裡不需要太精明的奴才,而自己卻又跑出來爭做這一個精明人……
蒙書悅也不甚在意,她答應了尹落花的三年之約,三年之後,尹落花二十五歲,夠年紀便放她出宮。而宋纓年長尹落花一歲,兩年後就能放出宮,而她卻是想長留,但蒙書悅卻一直沒有給她明確的答覆,故而她近來都是頻頻出頭,想搏蒙書悅的歡心。然而卻總是選錯了時間和方法。
傍晚的時候,宣姑便來回報:“智茹原是棲鳳宮裡負責給鍾皇后薰衣制香的。去年中秋廢太子中了蛇毒,皇后本就心情煩躁,智茹本想調些寧神的香,結果反而忘了皇后對其中一樣是禁忌,結果皇后用了之後就出現不適。那天智茹自己好像有預感要出事一般,心神不定又薰壞了皇后的一件衣服,然後就被罰,發配到了掖庭當繡女。這一次是掌禮司人手不夠,她和另外幾個曾在各宮裡侍候過主子的便被借了出來。”
掖庭裡的宮人都是做着最下等最髒最累的活,各宮裡犯了錯,又罪不至死的,責罰之後便被送到掖庭去,基本上就再無見天日的機會。蒙書悅笑了笑,前半段說的都對,前世時智茹也確實是給皇后薰衣掌管禮服的,不過她在皇后面前可從來沒有犯過錯。前世更是主動要求出宮,去照顧自己這個沒有受過任何宮廷教育的傻子而得皇后的器重。
“小姐可要查智茹的什麼?奴婢並未查到智茹有什麼異常。”宣姑最後說,智茹不愧是在皇后身邊呆過的,小心謹慎,絕不行差踏錯一步,莫非小姐還看上她了不成?看了看蒙書悅的臉色,又覺得不像。
蒙書悅笑了笑,“盯着些,她會讓我們驚喜的。”智茹,可不是個安守本分的人,當年她自求到東宮,名爲照顧她,給皇后當眼線。更是三番五次的給她下避子湯,才讓她四年多才得到第一個孩子,然後又失去它……而這事只怕也不少了智茹的功勞,她只是不願去多想,而當年智茹算是她最親近的,她的很多事,明明只跟她說過,然而過不了幾天,便能闔府皆
知。這些也就算了,最不能讓她忍的是,智茹竟然還對越宮璃有不一樣的心思,而她竟然還打算幫她完成心願。
現在想來,蒙書悅只覺得自己噁心得都要吐了。
再過一天,宋纓悄悄進來說她的好姐妹告訴她,半月前恭妃娘娘身邊的一個女官曾到掖庭叫了智茹出去,說是恭妃喜歡她新創的一種繡法,有心要學,特請了智茹去瑤琚殿。之後恭妃還讓人送了賞賜過來,繡房裡的人都說智茹要攀上高枝了,誰知智茹卻無半點欣喜,仍是跟往常一般,寵辱不驚便入了管事的眼。因此這次掌禮司借人,繡房的管事便舉薦了她出來。
恭妃?智茹竟然又轉投到了恭妃門下?蒙書悅道一聲辛苦了,便揮手讓宋纓退下了。自己卻在房裡踱步沉想,因婚前的習俗,兩人不得再相見,再加上越宮景事情也很多,兩人有三天沒見了。
關於朝堂和外面的事,她也只是聽到些大概。西漢使者進京了,向天正求和,朝堂中戰、和相爭,而越宸和越宮景的意思都是要戰,絕不再給西漢喘息的機會。柏毅平自荷花節之後便沒有再見到,西漢的秘密使者也無人知道是真是假。越宮景說柏毅平是往皇陵的方向去的,若那位皇妃真是她和柏毅平要找的人,也許會去皇陵也不一定。
赫喧在宮裡很好,現在宮裡人事簡單,樂嬪和希樂一直是不惹是生非的,柔妃半瘋半傻,卻比從前更讓人省心,她和越宮景的大婚自有禮部的人忙着,赫喧只管養好胎就行。
而恭妃,越宸自回京之後,就一直冷落她,卻沒有忽略越清鯉。倒是聽說越清鯉自己作死,於功課方面不求上進,欺負人倒是膽子肥得很。在御花園里弄哭希樂的事傳到皇帝耳朵裡之後,便聽說皇帝要將他送到皇陵去修心養性。
越宸給恭妃安排的後路是拾漏寺出家。
報恩寺是皇室指定的供養之所,而拾漏寺則清苦無比,向來是發配帶罪之宮妃的地方,自惠興帝那時代起,便沒有人發配至拾漏寺。聽說現在的拾漏寺僅有數位老尼,越宸如此,對恭妃而言實在太殘忍無情。
所以恭妃打算反擊麼?可是靠一個小宮女來反擊,會不會太不自量力?不然智茹身上有什麼值得恭妃冒險相助的?
蒙書悅叫來同衣,讓她去給越宮景提個醒,多注意一下恭妃,並查查恭妃之前跟智茹見面,到底說了什麼。看着同衣離開,她垂下眼睛,希望只是她想多了而已,不然……
事實證明,蒙書悅並沒有猜錯。然而智茹實在毫無破綻,越宮景送來的判斷跟宣姑一樣,認爲此人雖在鍾皇后身邊呆過,卻並未起過什麼大用,不足爲慮。
他們不知道的是,智茹身上還藏着鍾皇后的一個驚天秘密,而這個秘密又恰好被恭妃所知。恭妃許諾事成之後助智茹遠走高飛,智茹答應了。
於是他們有了一個很悲催的婚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