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書悅帶着四個教習從棲鳳宮裡走出來,便看到樹蔭下的越宮景了,他正對着燦然而笑。她低頭笑了一下,讓四個教習先到一邊,然後走了過去。
“你的摺子批完了?”
越宮景搖頭:“還差幾張。”
“來了很久了?”
“剛剛到,怕老頭欺負你,你招架不住,剛過來就看到老頭出來了。大獲全勝嗎?”
蒙書悅一本正經說:“不知道。”
“你要不要去見見德妃?在她那裡消磨一點時間,等我批完奏摺就找你,一起回去?”
天都要黑了,這時候去看赫喧不方便,蒙書悅再看看旁邊的四個教習,“我先回去吧,明天開始要學規矩。”
“那我送你。”牽着她的手,慢慢往外走。
“你回去批摺子吧,天都快黑了,在宮裡用了膳再回去。”走得這麼慢,送她出去再回來,天都黑了。她一個人還走得快些。
越宮景無奈,看了一下四個教習,其中一個是認識的,嗯,一定要告訴她們,多教她懂得風情啊!
其實越宮景早就出來了,他怎麼放心讓蒙書悅單獨去見越宸?雖然越宸的形象一直以仁愛德厚而著稱,可他知道,那些印象都是給世人,對於仇人,他從來不會心慈手軟。
他在蒙書悅說到高祖起事時就到了,後面的話,隻字不差的都落入他的耳朵裡。得妻如此,他怎會相負?本來想着是等她出來,一定要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可是旁邊卻有人礙眼。他想跟她多呆點時間,要送她出去,還被嫌棄,唉……
第二天賜婚的聖旨和越宸正式的退位詔書同時從皇宮發出,頓時歡喜的沒有幾家,大部分人家都在發愁。本來立了皇后,肯定是要選後妃的嘛,誰知新皇在大殿下疾言厲色地對着下方的臣子們說:如果婚事都不能做主,那這個天下還有什麼事是能讓我做主的?如果誰敢對我的婚事、後宮有任何想法,最好不要讓我知道,否則這個皇帝讓給你來做好了。
這是……真是任性至極啊!前無古人,也希望後無來者吧,不然他們的子孫後代不是還得跟他們一樣憋屈?
事實證明,老天也是欺軟怕硬,根本不聽升斗小民的,哲明帝之後的靈秀帝更有過之而無不及!當然這是後話。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蒙府有女名悅,年方二八,性情高潔,溫良敦厚,品貌出衆。朕聞之甚喜。今皇三子景,適婚之齡,當與賢女配。特將蒙氏女許配三皇子爲正妃,堪稱天偶佳成。待朕退位之日,新皇景登基之時,行完婚、立後大典。一切禮儀交由禮部與欽天監操辦,佈告天下,鹹使聞之。欽此!”
蒙書悅一直很淡定,從容的接旨,而伴兒和同衣則喜不自禁,互相詢問着是不是真的。
傳旨的公公事畢行禮,“恭喜小姐,祝小姐與新皇子孫滿堂,福壽無疆。”
蒙書悅從教習那裡接過荷包,遞了出去:“辛苦公公了,小小心意請
公公們喝茶。”
“多謝娘娘打賞,奴才姓曹,師父、師兄們都叫奴才小馬曹,以後還望娘娘照拂。”
蒙書悅笑着點頭,讓管家帶他們下去喝茶,捧着聖旨回了房。
而另一邊的新皇越宮景,則坐在欽天監的屋裡喝茶,慢條斯理的樣子,眉眼之間滿滿的笑意,減弱了他臉上的不怒而威感。
可憐欽天監的監正一大把年紀了,從來沒有做過白天觀星相的活。皇帝大婚,那是多大的事情啊!八月十五確實是他們千挑萬選出來最合適的日子了,既要宜嫁娶、又要適合慶典祭祀、登基封后,這麼多件事情,已經讓他們死了幾百個腦細胞了好嗎,還要提前?
越宮景去磨過越宸了,他成親是成親,登基是登基,哪有把所有事情堆到一天來完成的?至少提前一個月,起碼要讓他享受一個月的新婚假期嘛,否則炕頭還沒睡熱,就要起來上早朝,早朝之後小山一般的奏摺要批閱,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那他還怎麼跟阿悅培養感情綿延子嗣?
越宸真是被他聒噪得不行了,把欽天監的人叫過去,讓越宮景去跟他們扯,反正越宮景的婚期提前,他退位的日子也要提前!欽天監的人都快哭了,就算你們是皇帝,也不帶這麼欺負人的啊!
“七月十八可好?”監正顫危危的把皇曆遞過去,上面寫着:吉神相迎,宜動土安家,宜嫁娶安葬。如果不介意當天嫁娶和安葬同宜的,這個日子就真的不錯。
越宮景上下掃了掃,點頭:“就這天吧,有生即有死,未見得不祥,即有吉神相迎,就是的好日子。另外一個日子呢?”
監正翻開一頁,“八月初六。”宜祭祀、解除、動土、訂盟,餘事勿取。
越宮景往後翻了翻,恨恨地想,絕不能便宜了老頭,“八月十五的日子更好,就這麼定了!”監正不語,越宮景又問:“七月十八的什麼時辰最好?”
監正暗暗拿眼偷瞄了他幾眼,默默在辰時三刻上圈了個圈,上書:子福雙至,福星明亮,大吉。
終於引得新皇開懷大笑:“好!賞!父皇那裡不用你去了,我去告訴他就行。哈哈!”
監正看着他快步流星的走遠,眼底也暈開了一絲笑。其實婚嫁無非圖個喜氣,他執掌欽天監這麼多年,鮮少會看到這般兩情相悅的皇親。姻緣本就天註定,何來吉凶?端看男女是否情深罷了。
薄暮時分,暑熱漸消。院子外蟬鳴悠長,蒙書悅聽着聽着就走了神,卻仍是挺腰立背收下頜的坐姿,心卻不知飄到了何處。
現在授課的是擅琴棋書畫的尹落花,見她神思飄忽,就將手中一卷《別賦》合上,靜靜看着她。
四位教習各有所長,有擅醫理藥膳的萍姑,有擅史傳並騎射謀略的宋纓,還有就是精通宮廷中所有禮儀,熟知宮中大小事務的宣姑,然後就是尹落花了。宣姑大概會在新後入主棲鳳宮之後,成爲棲鳳宮新的總管,也就是皇后的心腹了。而其他三人,依舊
免不了沒入掖庭,待皇室中有需要時,再出來服務一段時間,之後就沉寂如水。
蒙書悅是給四人分別分配了房間,但宣姑說按制應該是兩人一間,所以萍姑和宋纓一間,她和宣姑一間。宣姑說從來沒有見過這麼聰慧的女子,宮廷中那複雜的禮儀,她竟然一教就會,一點即通。而萍姑也說新後博聞仁善,自己一身所學竟似無絲毫幫助。到了自己和宋纓那裡,就常常看到她在學習過程中神思恍惚。宋纓性子歡脫,一夜之間便將新後的習性過往打呼了個七七八八。宋纓安於現狀,可她自己年紀越大反而更向往外面的天空,有沒有可能向新後求一個恩典,三年之後,她三十歲時,將她放出宮門?
蒙書悅竟不知她停下不講,仍是出神地呆坐着。尹落花輕輕搖頭微笑,朗朗讀:“實澹泊而寡慾兮,獨怡樂而長吟——我原來很喜歡這一賦。”
“啊……哦,《蟬賦》嗎?”蒙書悅回過神,看着書裡的文字說:“我以前也喜歡過一段時間,後來再讀到:苦黃雀之作害兮,患螳螂之勁斧,突然覺得太無望,便不再喜歡了。”
“這不正是我們宮中女子的真實寫照嗎?飛不出去,就只好在那一隅之間希求澹泊寡欲,之後獨樂長吟。”尹落花說完,立即感覺到不對,趕緊伏身告罪:“婢子失言了,望小姐勿怪!”
“想出去嗎?”蒙書悅問。
尹落花不知她是真心還是試探,猶豫了一下,終是點頭,“想,可是也怕外面會有黃雀螳螂之禍。”
“我知道你們幾個的用處,除了宣姑會留下,你們三個會從哪裡來回哪裡去。我身邊需要人手,要你們留下也不是不可能,若想離開,我也可以答應。你可以跟萍姑、宋纓一起商量商量,想好了再來回我。”
按規制,皇后身邊有兩個總管,一主內一主外。兩個女官、四個一等宮女,四個二等宮女和四個太監,除此之外便是在外面侍候,無詔不能進殿的末等宮女和太監,總共四十八人。並且她可以帶陪嫁丫頭四個,她卻不想把同衣和小貝殼帶進去,伴兒嫁了人,有着落了,安排一下小貝殼還是可以的,可是同衣,她卻不敢肯定她的想法。
絳納爾和柏毅平都看不見人影了,溫雅朵還在,問她卻是一問三不知,還有一種迫切想要出去找絳納爾的意思,卻又無奈絳納爾離開前叮囑她必須留下來護靈女周全的。
蒙程依舊沒有消息。
蒙書禮也上門恭賀過一次,說等過了中秋,他們就遷回霍州。趙夫人對趙洺潼很失望,關了他一段時間,他就整天發瘋,然後她也就不管他了,安排了兩個下人跟着,照顧他吃喝,隨他四處遊蕩去了。
嘉木秀去了東方的別院,裡面有族內相當多的書籍孤本,還有一羣東方的江湖好友相伴,知道她要嫁給越宮景了,也只是寫了幾個字過來表示祝賀。
東方倒是出現過一次,看她的眼神肯不能將她吃了,卻又什麼都沒說的離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