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菜上桌的時候，絳納爾笑着說：“你肯定沒有吃過赭翥栢栢族的菜，今天就讓你大飽口福。”
蒙書悅面無表情，靈女記憶裡，族裡的菜餚一點都比不上外面大酒館裡的。因兩族總是在流浪的狀態，飲食向來以方便快捷能填飽肚子爲佳，一鍋一鏟，將所有的食材按先後順序放進去，煮熟就開吃，根本不會去顧忌什麼色香味。
再說了她在蒙府的日子過得不好，好歹前世也做了五年的太子妃，就算再不得寵，身份擺在那裡，且常參加宮宴，什麼好吃的好看的沒見識過？人心情好時，吃什麼都香，人餓到極致時，什麼吃的都好吃。
“我心裡有太多疑惑未解，對吃什麼沒有興趣。”
絳納爾笑着並未生氣，反說：“你越着急，我看着越高興，怎麼辦？”
蒙書悅眼睛裡恨不能飛出一把刀，垂下頭，看着地面。正好飯菜上桌了，就把怒氣都放到飯菜上，當作某人狠狠的咀嚼、咬碎。
菜式算不上精緻，就像一鍋大雜燉，區別只是裡面的食材並不常見，且刀功精緻，煮的時間掐得剛剛好，每一樣食材即能保持其鮮美，又釋放着自己的特色，又融合其他食材的味道，別有一翻滋味。
絳納爾看着好笑，好脾氣地解釋着菜餚的做法、來歷，及今天這道菜是誰的手藝，和大殿上候着的十餘人的姓名、家庭。有十二護法和四個聖衛，汪洋就是聖衛之一，出來見禮的時候，蒙書悅的目光唰地盯過來：“你在靖門關出現過，我記得你的聲音。”
汪洋飛快地擡眼瞄了一下絳納爾，遮掩真面目可以戴人-皮面具，聲音……下次出門時，帶瓶壞嗓子的藥，免得再被人聽聲音認出來！
“靈女敏銳，屬下知錯了，下次定會改正。”
“我吃完了，現在可以讓我見蒙家人了吧？”蒙書悅第二次強調自己的意願。
絳納爾搖頭淺笑，“你這個急性子以後要改一改，靈女應該睿智沉穩、顧全大局，而不是像你這樣什麼都沒弄清楚，就急切的再三表達自己對蒙府人的意願，這樣會讓人誤以爲蒙府人對你很重要。”
蒙書悅倒沒想到他會這樣說，重要？她冷笑一聲：“他們不重要，但除了我，我不準任何人去動他們。”
絳納爾搖頭，“這樣意氣用事，會讓你的判斷有失偏頗。”目光在兩個女子身上停一下，兩人便走了出來，是剛纔介紹過的聖衛，一人叫溫雅朵，一人叫瑪娜芝。絳納爾說：“見他們之前，去洗漱一下，換上靈女該穿的服飾。”
“我拒絕。”蒙書悅冷冷地說。
絳納爾看都不看她一眼，眉梢一挑，溫雅朵和瑪娜芝恭恭敬敬地說着“請”，那語氣、姿態卻是十足的沒得商量。
在被她們脅迫之前，蒙書悅不得不屈從。絳納爾對着她的背影說：“我喜歡你的小脾氣，但更願意看到你識時務，否則……”他雖不願意看到一個沒有生氣的靈女，但若壞了
他的計劃，他可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
蒙書悅發現栢栢族姓柏，喜歡的顏色也是白色，所有人無一不是身着白長袍，只在配飾上發些小心思。絳納爾則更簡單，黑髮也只是隨意用條布帶綁着，卻絲毫掩蓋不了他的風華與氣勢，捅破讓人覺得若多一絲雜色，反而會污了他的聖潔。靈女的服飾亦如此，材質不像她在外面見過的那些名貴品種，卻更綿軟，貼身小衣更是暖暖的，不像炭火烤出來的那種溫度。
溫雅朵解釋說：“這是大概十年前，聖君倭馬國沙其高原上發現的長野棉，經過數年的改進培育，還是產量不高，除了聖君，靈女的所有衣裳都是由這種棉製成的，帶有高原上陽光特有的溫暖。”
蒙書悅維持着面無表情的樣子，心裡卻暗忖，他還去過倭馬國？龍脊山也是倭馬與北郡的天然界線，前些天聽說倭馬從來不在春耕之前襲擊北郡的，但今年卻提前入侵，跟這人有沒有關係？而且龍脊山脈綿延上萬裡，自己現在所處的又是哪一段？越宮景他們遭遇襲擊，被她請求，出去搭救族人的東方和柏毅平呢？情況又如何？
蒙書悅覺得自己坐不住了，醒來之後，自己都被那人牽着鼻子走，她要如何把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上？不由的催促：“動作快點！”
“是。”兩人輕輕一笑，應了下來，加快了給她穿衣服的節奏。穿好之後，她剛要舉步，又被兩人摁在了妝奩臺前，說：“還要再等一會。”
兩人拆散了她的髮髻，讓她的長髮披散在後，兩側和額中各取一縷，之後就感覺編了一條辮子。修眉、塗脣、抹胭脂，最後加上一副白玉珍珠嵌成的額飾，鏡中的她感覺立時就變了，變得像絳納爾一樣，如寒月當空，冷豔婉絕。
蒙書悅看着鏡中那個陌生的自己，有片刻的失神。她從來沒有這麼認真的打扮過自己，即使是前世，除了新婚的前兩日。她以爲將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努力讓自己端莊隆重，就能得到皇后的歡心和越宮璃的真心，可是皇后說：“以色侍人能得幾時好？”她戰戰兢兢，此後再不敢盛裝打扮，素面朝天，偶爾才薄施粉黛。
她有多久沒有看到這樣的自己了？而那個曾說不管你美或醜，我只願一心相待的人，又去哪裡了？
而溫雅朵卻稱讚起來：“我早就說過，靈女肯定也像月宮中走出的仙女一般聖潔空靈，等會看阿妹還怎麼說！”
蒙書悅收回凝視自己鏡像的目光，瑪娜芝的性子更冷漠些，公事公辦地說：“請靈女移步，聖君已恭候多時。”
她們在這弄了大半個時辰，蒙書悅不疑有他，站起來就往外走。絳納爾見到她的第一眼，眼裡明顯閃過一絲驚豔，他說：“我們的靈女殿下”，然後朝她低身行禮。他身後的十二護法，皆向她行禮，齊聲說：“願靈女之福澤被全族，願靈女帶領全族永離水火！”
蒙書悅冷冷地看着絳納爾，他故弄玄虛想幹什麼？
絳納爾不
管她怎麼想，也不管跪在身後的十二護法，微笑着拉過她的手，一手輕輕環住她纖細的腰身，帶着她往外走，然後凌空往下一跳。蒙書悅心裡先是一驚，不由的抓緊了他的手臂，然後聽到他一聲輕笑，才知自己反應過頭了。
不過幾個呼吸間，絳納爾帶着她就已經落了下來，指着燈火幽遠的甬道、石室說：“是不是很意外，爲什麼這麼多的屋子並沒有住人？”
蒙書悅不說話，從剛纔蒙程說要吃飯，到現在起碼過了一個時辰了，爲什麼還是這麼安靜？不可能所有人吃過飯，又全部睡着了吧？
絳納爾繼續說：“第十層，一共一百零八間，歷代靈女佔用五個房間，每一任的長老們一個房間。剩下的七十二間房，每個裡面都擺着三百到五百個靈位，這些都是在外面被人殘殺、非自然死亡的族人靈位。剩下最後一個房間，將來是安放我和你的。”
“第九層，放着寶藏。嗯，烏那山裡的寶藏早就被轉移出來了，你們上次看到的只是假象。”
蒙書悅的目光現在才定格在他臉上，烏那山的事，他也知道？他說要自己識時務，蒙書悅的心裡沉了沉，說：“我和東方一直在猜測，族人不可能會滅亡，他們應該是隱姓埋名，在世界上其他的地方過着悠然的生活。原來都在這裡麼？”
絳納爾的神情有些鬆動，“不，還有很多人流落在外，他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的力量會讓他們的日子過得比現在更好，所以我才需要你。”
“你想怎麼做？帶着僅剩的族人，與天正爲敵嗎？”看着他眸光一覺，蒙書悅立即驚覺，硬生生吞回後面更犀利的問話，轉而問：“我說的東方，你知道的吧？還有柏毅平，他們一個是赭翥族，一個是栢栢族，在外面對我很照顧，他們怎麼樣了？”
“只要你好好的合作，所有跟你相關的人，我一個都不會動。”
“這是承諾嗎？”蒙書悅立即追問。族人重諾，他即自封爲聖君，那就更應該一言九鼎纔對。只是她忘了，世上根本就沒有一言九鼎這回事，就算鑑元帝是位明君，可在他治下，也發生過君王戲言、出爾反爾之事。
絳納爾一笑，承諾這種事，不過是一句你信我的敷衍而已。點頭，笑言：“是，承諾。”
蒙書悅眉一挑，“口說無憑，假如你以後不認賬，我也打不過你。等我看到你的誠意再說。”
“哈哈……”絳納爾大笑起來，她也沒有那麼好騙嘛！
有了這個小插曲，兩個人之間的僵持氣氛陡然一鬆，蒙書悅本來還有很多問題想問，但絳納爾又及時阻止了她。帶着她往下，十二護法不知何時已經下來，立在一個燈光明顯亮於他處的門洞前，裡面燈火通明，人們鴉雀無聲，目光齊刷刷地望着門口。
在她出現的一剎那，多年期盼終於得償的欣喜，瞬間淹沒了這片肅穆，有人哭喊說：“靈女回來了！我們的苦難要結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