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時分,大風倒是停了,卻洋洋灑灑飄起了雪花。
分道揚鑣之際,柘國的戍衛長說:“今年的風雪特別大,往年這個時間,早已春風吹來百花香了。祝越皇一行馬到功成,春風得意,告辭!”
等越宮景一頷首,他們便打馬揚蹄而去。
阿美也望着黑雲壓頂的天空,喃喃說:“是很奇怪呢,都快二月下旬了,還在下雪。”
華無尤皺着眉頭說:“這樣的天氣,別說人,馬兒都會凍僵。”所以他們用得着所有人都跟去龍脊山嗎?去烏那山是想做什麼,能不能分開行動?
墨雲家的幾個堂兄弟已經開始打退堂鼓,龍脊山人神莫入,當時從靖門關離開時,他們不好提離開,現在天氣這麼惡劣,他們本來就是來湊數的,起不了什麼重要作用,就不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了。
墨雲一臉爲難的向越宮景提出來,越宮景理解的笑了笑,等他們離開之後,又對華無尤說:“你也帶人回靖門等我消息。”說完又對着安西軍衆將士說:“我不需要你們的保護,你們的戰場在更廣闊的地方,你們回去吧!”
五十來人的安西軍騎兵小隊面面相覷,然後齊聲說:“安西軍人誓死執行主將命令!主將命我等保護陛下安危,請恕我等不能領命!”這點風雪算什麼,在西郡什麼狂風暴雪沒見識過?他們若現在退回去,安西軍將再無他們的容身之地。
華無尤說:“爲什麼回靖門?你們去烏那山是準備做什麼?我和墨雲帶人先去準備着,等你們解決了龍脊山的事,趕過來也不耽誤。不過阿悅,龍脊山很危險,能不去還是不要去了,人活着纔是最重要的。”
蒙書悅對此置若罔聞,她本來的打算也是她跟東方、柏毅平一起去就行了,其他人反正也不是來保護她的,他們去留跟她無關。只是怕帶走了東方、柏毅平,越宮景下次毒發時不像初次這麼簡單,若墨雲處理不好,耽誤了後續醫治就不好了。所以纔沒有阻止他們一路跟隨。而她是一定要去找四姨娘的,一定要問清楚她的來歷、她孃親的秘密,否則她就像無根的浮萍一樣,找不到心安之處。
越宮景無奈,這些人都小叔費了好多心血調教出來的,在戰場上能以一敵十,若是跟着他進龍脊山,他們的所學根本用不上,不過是送死而已,這叫他怎麼忍心?而華無尤那邊,若真是讓他們去了烏那山,發現根本毫無用處,那不就穿幫了嗎?
柏毅平淡淡地開口:“紫陌是寒性毒,越冷的地方就越容易讓它蟄伏。只是它蟄伏的時間越久,等發作起來就越厲害,中毒之人就越痛苦。”
華無尤問:“烏那山裡有解藥?我們到達之後應該怎麼做?”
柏毅平嘴角一勾,淺笑,“不知道烏那山毀成什麼樣了,我要找一張寒玉牀,那是最後時刻用來救命之用的。”
越宮景想起當日在山洞裡見過的那張冒着冰寒之氣的玉牀,烏那山坍塌,那片山洞應該也不能倖免吧,那張
牀現在如何,牀上的那具女屍又如何了?還有靈女墓洞裡,從初代到第三十八代靈女的靈柩……心思一頓,趕緊說:“那張牀我見過,在山體中部,上面還有一具女屍,經年不壞,如果你們找到,請小心對待,讓她入土爲安。”
他們竟然是在做最壞的打算?華無尤面露猶疑之色,“除此之外呢?”
“再打聽打聽烏那族裡的巫醫,他們善蠱,或許也用得上。”
“世上已無烏那族……”烏那族與鍾家勾結,對皇帝、皇子行禍亂之事,安西軍殺了主要案犯,誰知他們猶不反省,反而追出來報仇雪恨,之後被屠盡。
柏毅平一怔,他知道大本營被烏那族人霸佔的事,父親當日說烏那族在雪山上也不易,反正他們的營地荒廢也是荒廢,不如物盡其用,只要烏那族不貪心,不覬覦兩族秘地裡的寶物和秘密就行。他當時便冷嗤,世上會有不貪心之人?
“是嗎,那就沒事了。”本來只是才越宮景打發他們走,給他們一點事情做,既然如此,他也找不到其他的理由了。
墨雲沉默着聽了這麼久,這時才問:“沒有什麼藥草要去尋的嗎?”稀世之毒,必然來源於稀世之物,那解藥肯定也不簡單,但說了這麼久,卻沒有說到一點跟藥草有關的,這太奇怪了。
“有,神花草,此乃赭翥族人必種的草藥,烏那山並不適合種植,但除此之外,天正其他地方也沒有人會種。你們去碰碰運氣吧。”
蒙書悅和東方面面相覷,柏毅平越說越神乎,好像真有其事一般,到底幾分真幾分假啊?神花草,是兩族的圖騰,蒙書悅此時纔想起來,當日在山洞裡好似見過神花的雕刻,而實物卻沒注意到。
墨雲聽了卻大喜過望,原來世間真有如此之物,這可是比回仙草藥效還好的神物,有了這樣東西,越宮景的毒至少多出一半的希望,朗聲說:“據《藥王大典》上記載,神花草葉片互生,花蕾在枝幹上互生,自上而下開花、蒴果;花冠金黃,紫心金蕊,豔麗非凡;主枝和側枝均開花結果,果實形似棉花的棉鈴,內裹醬褐色的種子。鮮花入口後馬上就會有一種奇、鮮、爽、香、心曠神怡的感受,生肌潤顏,能解百毒,我說的可對?”
柏毅平笑着點頭,看向越宮景。越宮景心裡愕然,蒙書悅和東方從來沒有說過謊,這位柏先生果然多活了十幾二十年,謊話說得跟真的一樣!
看着華無尤、墨雲帶着華家十幾個侍衛和安西軍的五十幾個人,浩浩蕩蕩揚長而去,越宮景身邊就只剩下王府的二十幾個侍衛,他心裡就對柏毅平佩服到了極點。
蒙書悅問:“先生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柏毅平笑,“當然是真的!”
“現在可以出發了吧?”東方沒好聲氣地說。
“走!”
“駕!”一行人迎着風雪進發。
晴陽衝破厚厚的雲層,灑在茫茫雪野上,遠處的谷內,隱有青煙升起。汪洋長
嘯一聲,加快了腳步,風吹起他的寬袍長衣,仿若展翅而飛的白鶩。
雪後放晴的山峰,閃爍着銀輝,漫山的雪松銀妝素裹,寒風呼嘯而過,依舊冷冽刺骨。汪洋卻在雪上滑行得暢快淋漓,到了谷底,再沿着一條狹窄溼滑的山道,行了約半里路後,折向路邊的樹林。
林內雪深及膝,行過卻不留半分痕跡。最後停在一棵參天古鬆前,“呯”地抽出身後長劍,用劍柄在樹幹上敲了數下。過得一陣,輕微的“咯嗒”聲響起,那棵古鬆竟緩緩向左移動,積雪紛紛掉入樹下露出的一個地洞內。
汪洋一躍而下,眼前一片漆黑,風聲自耳邊呼嘯而過。到底之後,仍不見一絲光亮,而他卻如履平地般,疾步而行,一柱香之後,眼前方露出一盞昏黃燈光。一道石門,平淡無奇,汪洋在外面停了片刻,待眼睛適應了光亮,再推門而入。
一間不過鬥寬的石室,石室內空空蕩蕩,唯有四個牆角懸掛着四盞宮燈,裡面燃着的並非燭火,而是四顆碩大的珍珠。
汪洋雙手捏訣,屏神靜氣,身體突然動了,雙手將前方的兩盞宮燈向右扳移,雙腳卻在身後的宮燈上用力一擰,機關聲響,石壁向右緩緩移動,露出一條青石甬道。
汪洋嘆息,總算靠他一己之力打開了。此處這麼隱秘,機關如此複雜,靈女到了怎麼找?找到了又怎麼開?聖君也太小心過頭了。
心裡如此想着,腳下卻未慢半分,沿甬道而上,行出數百步,再運力將一扇石門推開,眼前才豁然開朗,呈現出一個巨大的宮殿。殿內陳設精美,花巖作柱,碧玉爲欄,不知爲何,還閃着熒光,不詭異,反讓人覺得高潔。殿堂高兩丈有餘,沿北面數級玉石臺階而上,陳設着紫檀木長案和高椅,透着貴重莊嚴氣象。夜明珠的光,幽深。
“參見聖君,卑職回來述職!”汪洋伏在大殿正中,朗聲說道。
“你可反省了?”高椅上不知何時多出一道清俊的身影,聲音冷漠而威嚴。
汪洋一怔,反省什麼?他自覺此趟差使辦得還不錯,一條素綾突然在眼前閃過,汪洋心裡一個咯噔,俯在地上大氣不敢出,沉聲說:“屬下輕敵,行事不慎,致使走露消息,不僅沒有帶回靈女,反傷九人,死七人,請聖君降罪!”他還未稟告事情始末,而那人卻已洞悉一切……
“還沒蠢到無可救藥,就先留着你的命吧!最後一次!離了山谷,絕不能在外用族語。”
“謝聖君隆恩,卑職記下了。”
“起來吧,她們現在到哪了?”
“還在北郡的南通山。”
高椅上的人沉默下來,汪洋卻連眼睛都不敢擡一下。
片刻之後,冷淡的聲音繼續響起:“把她身邊不相干的,都打發了吧!”
“是!卑職早安排好了,只等聖君一聲令下。”然而,“天正的皇帝也要……嗎?”
“哼……你說呢?”聲音冷似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