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沉哀(1)

蒙書悅單手握刀,壓在安若素的肩膀上,一步一步地走出去。東方一身煞氣,甩着血光四濺的鉤鎖,僅剩的十來個士兵嚇得雙腿顫抖,緩緩的向後退去。

田園眼看情勢不好,自己苦苦支撐,但也落了下風,此時看到安若素被擒,士兵們被打散,要想再抓住蒙書悅,只怕還得另外籌謀,因此拋出最後的救命招數,煙霧一起,已不見了蹤影。

華無尤心裡那個恨啊,“下次別讓小爺碰到,否則!”

墨雲扶着益清走出來,華無尤沒有看清,他們在一旁倒是看到了田園遠去的方向,只是……“無夷追上去了。”不知是福是禍。

“誰知道是真追還是假追,叛徒!”華無尤說着走過來,扶着益清問:“怎麼樣了?”

益清還昏迷着,只不過臉上的黑氣清減了許多,墨雲說:“反正死不了,要好好休養一番了。”

“你帶着她先撤!”

墨雲看看他,又看看前面仿若人間煉獄般的戰場,沉聲說:“你們只有三個人……”

華無尤腳步一停,“三個人又怎麼了?你先安頓好益清……”

“兩位,”巴三爺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兩人猛地回頭,看着從黑暗中顯形出來的男人。巴三爺笑着說:“如果兩位信得過我,將這位姑娘交給我照料可好?”

華無尤剛想反對,墨雲先開口了:“如此,多謝三爺了。天亮之後,我必定前去接她回來,這個藥還麻煩三爺每個時辰給她喂一次,拜託了!”

巴三爺抱拳義薄雲天地說:“九公子信任,在下絕不負所托!祝各位馬到功成!”

“借三爺吉言!”

看着巴三爺抱着益清消失在黑暗中,華無尤冷冷地掃一眼墨雲,“如果益清有個三長兩短,你看我怎麼收拾你!”

墨雲無語,“行了,知道你們主僕情深,巴三爺其實也不是那麼無惡不作的人,就憑我手裡有他妻兒的下落,他也必定不敢對益清怎麼樣。再說了,除此之外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不是嗎?”總不能救了益清,將你的生死置之度外吧?

最後一句,墨雲沒有說出來,華無尤瞪他一眼,追上前去。

安若素已經回神過來,盯着自己頸下的刀默然無語,機械的邁着步子。齊伯伯會救她嗎?她不知道,本來父親和齊伯伯都不同意她出來,是她太想證明自己,太想讓越宮璃看到她的存在——她也可以巾幗不讓鬚眉,可以卸下紅妝變武裝。可是她失敗了,她不知道自己將如何面對齊伯伯,面對太子。

東方對安若素可沒有半點耐心,什麼叫憐香惜玉他也不懂,鉤鎖繩頭帶着內力狠狠在她手臂上一抽。安若素慘叫一聲,爲什麼會有這麼粗魯的男人!爲什麼盔甲都保護不了她,摸上去,盔甲衣袖竟片片寸裂,潔白如玉的手臂上,一道黑紅色的印子,眼眶一熱,眼淚就流了下來。

聽到東方冷聲說:“再不回答,下一次就

抽到你臉上去!”

天地蒼茫,一片蕭索。越往前,打殺聲越響,刀光劍影竟似流星趕月般,劃亮整個夜空。

這一夜,可真漫長啊,還有多久才天亮?這一夜的血啊,要多久纔會散?

四人停住腳步,看到一箇中年將軍帶着幾十鎧甲兵打馬而來,一字擺開,停在離他們三十步遠的地方,冷聲問:“不知諸位是何人,挾持我朝準太子妃可是重罪,諸位可知?”

華無尤看着黑漆漆的夜空,淡淡說:“我們江湖客向來只知道睚眥必報,這位小姐姓甚名誰我們不知,只知道是她先出手襲擊了我們,我們不得已才還手爲之。”

齊峻茂看一眼回來報信的士兵,說是四小姐在後面發現了數十叛軍,請求分兵剿殺。再看一眼安若素,眼裡的責備一覽無餘,義弟夫婦對她都太千依百順了,她自己也太自視過高,幸好當年沒有訂娃娃親,不然他現在會連腸子都悔青了。

“齊伯伯,”安若素哀聲叫道,“他們不是江湖人……”

蒙書悅的刀鋒往前送了幾分,冷聲說:“安小姐,言語須謹慎啊!”

齊峻茂的目光在幾人臉上一一掃過,最後盯着蒙書悅問:“不知諸位所求爲何。”

“退兵!”

姓齊,又跟靜安侯府有交情的地方將領,就只有鬱郡的齊峻茂了。鬱郡地方小,巡防軍人數也只是三萬而已,看這樣子,齊峻茂是把鬱郡的兵都搬空了,他倒是好本事,越宮景早在京城外各大小路口布防,竟然還讓他神不知鬼不覺的潛進來了。

齊峻茂臉色不變,沉聲說:“這是朝廷之事,諸位管得太寬了吧?”

墨雲冷笑着答:“沒有哪個規矩說,江湖人不能跟朝廷官員交朋友吧?既然這位是準太子妃,那用處可就大了,如果將軍執意不答應我們的要求,那就只能讓太子妃先去找閻王報道了。”

唰的一聲破空之響,一道長槍席面而來,霎時間丈許寒芒充斥而出。東方手裡鉤鎖一甩,蒙書悅和安若素只覺額前劉海輕輕一飄,長槍在半道上突然調轉方向。

“將軍小心!”齊峻茂身邊副將揮槍來擋,只聽呯的一聲,槍頭竟然直接剖開了他的槍身,直衝他脖頸間來,副將大驚失色,好在齊峻茂身手也不差,一腳踢向副將馬腹,一手橫空向抓住槍身,槍尖堪堪停在副將面前一寸之地,若不是他定力好,只怕現在都已經摔到馬下去了。

“齊將軍好身手。”華無尤淡淡地稱讚,露這麼一手,齊峻茂也太小看他們了吧?以爲這樣就能將他們震住?

齊峻茂的槍法向來以快取勝,以爲自己出其不意,距離又如此之近,倒也沒想要他們的命,只想能威嚇住他們,放了安若素,他也就不計較了。沒想到對方之中也有硬茬子,沒有嚇住他們,反而被殺了回來,差點讓自己的副將喪命。

“不好意思,剛纔手滑了一下。這位公子身手更贊,在下也很想與諸位結

交,不知諸位意思如何?”

東方冷嗤一聲,素來只聽說文臣之中有人心思百繞,巧舌如簧,沒想到這位武將也如此拐彎抹角,“退兵!”

齊峻茂面色一冷,副將察言觀色,手一舉,士兵們便弓箭上弦,戰刀在手,威勢逼人。

“諸位,我惜才,也希望各位識時務。我們乃勤王之師,現在已勝券在握,你們一再要求我們退兵,莫不是與叛軍同夥?”

華無尤哈哈一笑,“勤王之師?請問你們的王是誰?太子禍國,弒君弒父,瑞王持皇帝親詔,領兵入京平定太子之亂,齊將軍莫要被人矇騙了纔好。”

“你們胡說!太子纔是正義之師!瑞王居心叵測,挾天子號令天下,纔是當誅之人!”安若素不顧刀鋒鋒利,扭頭看着華無尤,用力大喊着說。

華無尤倒奇怪了,越宮璃除了他那個太子身份,還有什麼吸引人的地方?京城中不乏對他芳心暗許,死心塌地的姑娘。這位靜安侯姑娘之前也沒聽說對越宮璃有什麼,現在這般瘋狂維護他,是中了什麼毒?

看出齊峻茂臉上露出猶疑之色,華無尤繼續說:“全國十二州郡,除了將軍,你可在京城見過其他的軍隊將領?京城中先有白魚溯流,銀魚警亂,還有石像出世,明言太子是大亂之人,這些消息將軍應該從來沒有聽說過吧?還有最後一道消息,昨日皇上已經在靖門關出現,覃爲義打開城門恭迎,欲以死謝罪,皇上赦免了他,只是削職待辦,將軍若再一意孤行下去……犯上謀逆可是誅九族的大罪,將軍可承擔得起這後果?”

齊峻茂沉着臉,細想這些消息之下的關聯,確實如華無尤所說,這些消息靜安侯府都沒有告訴過他。當時自己被遊說成功,一方面是接到了太子的調令,說皇帝遇害,瑞王、安西王賊心不死,興兵作亂。再加上自己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回來說,多個郡縣都表示支持太子,再蠱惑他說,此時正是立功的好時機,憑他和靜安侯世子的交情,只要將來安若素上位,靜安侯府成爲後族,他的機會便到了。他也是有野心的,沒有哪個武將願意一輩子守着一個巡防軍,他要的是到戰場上廝殺,成爲一代名將,一方諸侯。

若華無尤說的是真的,那他現在的作爲,不可謂不兇險。

副將在他耳旁輕聲說:“將軍,現在已經沒有退路了。”他們早已經選擇了太子,也殺了瑞王這麼多人,他們還怎麼退?

齊峻茂盯着前面幾個人,一着不慎滿盤皆輸的道理他懂,他既已選擇了太子,此時豈能再做出背主之事?而且他們現在已經有了勝算,所以……那就只能對不住這個侄女了,他也有一個女兒正當妙齡,而且性子更溫婉大方,比她更適合母儀天下!

“到底誰纔是真正的叛亂之臣,日後自有勝者來計較。既然各位堅持自己的立場,那也別怪本將刀槍無眼了。最後一次機會,你們若將太子妃留下,我保你們全身而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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