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雲兒說的話，娘都記住了，雲兒不喜歡這裡，那便離開這裡，娘……走不了，這是娘一輩子的枷鎖，是娘不能掙脫的牢。”袁碧霞輕聲開口。
蘇暮雲雙手一顫。
袁碧霞收回視線，伸手握住了蘇暮雲放在石桌上的手，“今後，娘都不會攔着你了。”
蘇暮雲眼中隱隱有了水汽，她這一決定便是再也回不了頭了。
袁碧霞看着蘇暮雲便想到了那日李嬤嬤告訴她的話。
‘夫人，大小姐不是池中之物，您爲何還硬要將鳳凰活活的燒死在池中呢？人這一生，總得自己過纔好啊。’
人這一生，總得自己來過。
她已經喪失了自己做主人生的權利，現下她不想雲兒這一生跟她一樣。
“青蘿，你出府讓沈先生幫我查一件事。”蘇暮雲回了院子便朝青蘿吩咐道。
青蘿點了點頭，疑惑的問，“小姐，你要查什麼事？”
“查……我孃的身世！”蘇暮雲看向青蘿，杏子一般的眼中是毋庸置疑的光芒。
青蘿驚訝的睜大了眼睛，“小姐要查大夫人？”
“嗯。”蘇暮雲輕輕點了點頭。
青蘿不解的開口，“爲什麼啊？”
一個女兒要查自己的孃親，這也太讓人驚訝了。
蘇暮雲移開了視線，有些無謂的道，“青蘿，以後你會明白的。”
便是現在不會告訴她了。
青蘿也機靈，聽了這話便不再問了，立即跑去收拾了一番就出去了。
現在她會輕功了，雖然還不太厲害，可翻牆卻比從前要快多了。
蘇暮雲一手執筆，旁邊放着一本佛經。
此刻她正在認真的抄着佛經。
今日因爲袁碧霞的那一番話，又讓她想到了上一世孃親離世的場面。
被烈火焚燒舔舐，火光漫上她的容顏，她穿着同現下很像的白衣，站在大火之中脣邊帶着笑意，自己則是在一邊哭傻了眼，還要一個勁的往火裡跳，卻被陸沉軻攔了下來。
而她卻在火中輕輕的對自己道了一句，雲兒，別怕。
這一世，她不會再讓那樣的事情發生！
那些穿着黑衣的人分明是拿她專門來逼死孃親的。
一滴淚輕輕的滴落到了紙上，暈開了一片墨色。
蘇暮雲擡手擦了擦眼睛，孃親在爲她祈福，她也想要孃親一世安然無憂。
青蘿到了蘇宅的時候沈從雲剛睡醒正坐在院子裡一個人手捧着一本書，旁邊還擺着一壺茶。
“沈先生。”青蘿見到他便叫了一聲。
因爲沈從雲每次換了陣法都會告訴她怎麼走，她才能安然無恙的走的過來。
沈從雲看向她的時候，神色有些訝異，“怎麼了？”
青蘿走過來站在他面前道，“小姐讓青蘿來，是想讓沈先生查一件事。”
沈從雲更爲訝異，“什麼事?”
青蘿撓了撓頭，也有些不解的道，“小姐想讓沈先生幫她查大夫人的身世。”
沈從雲一愣，而後卻皺緊了眉頭，“小姐怎麼會突然想查她孃親的身世的？青蘿，你先坐下。”
青蘿點了點頭，乖乖的走到他對面坐下了，又皺着眉道，“青蘿也不知道，小姐就去找了大夫人一趟，回來之後就讓青蘿來找先生了。”
沈從雲將手中的書放在石桌上，“他們談了什麼，青蘿可知道？”
青蘿搖了搖頭，“不知道，小姐沒讓青蘿跟着。”
沈從雲放在石桌上的手在石桌上有規律的輕敲，眉間始終緊皺。
“先生？怎麼了？”青蘿見他現下居然露出了從未有過的凝重，便輕聲問道。
沈從雲搖了搖頭，朝青蘿安慰性的笑了笑，“我沒事，青蘿，你回去告訴小姐，這事……現下還不到該查的時候。”
“啊？”
“不對，你要這樣對小姐說，大夫人的身世牽涉甚廣，一旦查起來，怕是九皇子的勢力加上天下第一樓都承受不住。”
青蘿不解的看着他。
沈從雲看她如此，苦笑了一聲，“青蘿，你要相信，我不會害小姐，我認定了小姐爲主上，所做之事，皆是爲了小姐好。”
“可先生不讓青蘿同小姐說實話。”青蘿更是疑惑的盯着他。
沈從雲笑道，“哪裡說的不是實話？”
“先生開始分明是說現下還不到該查的時候。”青蘿執着道。
沈從雲嘆了口氣，道，“青蘿，現下確實不是該查的時候，我後來的那番話便是對小姐的解釋。”
青蘿打量着他臉上依舊有些不解。
沈從雲笑着搖了搖頭，看向了青蘿，“青蘿。”
“嗯？”青蘿也看向他。
“大夫人的身世牽涉甚廣，一旦查起來，怕是九皇子的勢力加上天下第一樓都承受不住，你要這樣對小姐說，知道了嗎？”沈從雲溫柔的開口。
青蘿神色有些恍惚，而後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嗯，青蘿，記住了。”
沈從雲又是溫柔一笑，“那便好。”隨即便移開了視線。
青蘿身子一僵，先是恍惚了一瞬，而後便道，“先生
，那大夫人的身世是不是很高貴？”
沈從雲微微皺了皺眉，也是不解道，“或許是吧，這也是我的猜測，具體的，還得等到咱們穩定下來了，纔敢去查。”
青蘿點了點頭，愁眉苦臉的道，“好吧，那青蘿先回去稟告小姐了。”
“嗯。”沈從雲笑着應道。
“先生再見。”青蘿揮了揮手，便蹦蹦跳跳的走了。
身後沈從雲旁邊卻又多了一個人。
“先生何至於對她下手。”孤鶴淡淡道。
沈從雲拿起了桌上的書，面無表情道，“小姐是一個聰明人。”
孤鶴看了他一眼，沒再說什麼。
……
蘇暮雲聽了青蘿說的話之後眉頭便皺在了一起。
牽涉甚廣？
還是他猜測的？
蘇暮雲看了一眼青蘿，“沈先生當真是如此說的？”
青蘿點了點頭，“對啊。”
“嗯……”蘇暮雲沉吟了半晌，才道，“青蘿，你先下去休息吧。”
“是，小姐。”青蘿點了點頭，微微俯身，行了禮才退了出去。
沈從雲不想她查，不想她現在就知道孃親的身世。
究竟是爲什麼？
蘇暮雲握着手中孃親給她的那塊勾玉，神色異常疑惑。
許久之後，她才緩和了神情，既然沈從雲不想她查，那她在他面前便不查就是了。
再過幾日便是天擇書院首次招生考試，蘇暮雲直接開始閉門不出，一心準備考試了。
這期間何如歡聽說了這事，還同蘇柳一起在背地裡笑過她，這蘇府裡上上下下有哪個不知道這個大小姐是個只會識字的草包。
這句話更是快速的傳遍了蘇府之中，青蘿聽到這話之後氣的一晚上沒吃飯，倒是引得蘇暮雲無奈失笑。
蘇晨這一次卻不知道怎麼了，很早便給她送來了一大堆書，還讓她一定要進天擇書院，還旁敲側擊的問了她這幾日鳳靖耀怎麼沒來找她的事，全被蘇暮雲含糊過去了。
等到天擇書院首次招新那一日，蘇柳起了一個大早，勢要拔得頭籌。
蘇暮雲卻是等到日上杆頭了纔起來。
把青蘿在房門外急的直跳腳。
等到了天擇書院，青蘿便驚訝了，外面全是密密麻麻的人，都想一睹這一屆才子的面容。
很驚奇的是這一次卻有兩個上次鳳靖耀一起邀來遊湖的美人。
這天擇書院今次沒有劃分考場，一對一的出卷，而是直接由穀風清谷夫子出了題。
此時天擇書院門口便搭建了一個高臺，那臺上站着一個儒生，身後便是一面由紅布蓋起來的試題。
“感謝諸位今日不遠前來參加此次天擇書院的招生考試。”
那儒生面帶笑容的拱手作了一個揖，而後又擡手指向身後，“今次是谷夫子爲諸位出的試題，諸位之中誰能答下來便能進入天擇書院，答的好的更是可以直接進入到谷夫子的門下，當然，谷夫子只選一人。”
儒生笑着開口，緩緩揭開了那塊紅布。
紅布之後便是用白紙寫下的四字：春、夏、秋、冬！
“這……先生，這是什麼意思啊？”
“對啊，春夏秋冬，谷夫子這是什麼意思？”
底下立即有人開口道。
那儒生又耐心的解釋道，“谷夫子的意思便是要諸位自己猜測。”儒生福了福身便笑着走下臺。
徒留了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的。
蘇暮雲和青蘿因爲來的晚，所以站在了人羣的最後。
青蘿看着那題，眉毛都快皺成一團了。
“小姐，這是什麼意思啊？難道這個谷夫子要讓你們變出春夏秋冬來嗎？”
蘇暮雲無奈的搖頭笑了笑，“春夏秋冬怎麼變出來？”
“對啊，變不出來啊，這谷夫子肯定是成心爲難你們。”青蘿直言道。
蘇暮雲道，“好了，青蘿。”
這丫頭成日想的些什麼？蘇暮雲笑了笑。
青蘿吐了吐舌頭，便不說話了。
那邊蘇柳也是愁眉苦臉的看着上面的題目。
春夏秋冬？
難道是要他們隨便選一個寫一篇文章或者做一首詩出來嗎？
蘇柳正想着，便就上去了一個人，上去就吟了一首詠荷的詩。
旁邊的儒生笑着搖了搖頭。
那人不好意思的跑了下去。
谷夫子可不會出這麼簡單的題目。
接下來又有幾人上去吟詩，作畫，都是隻關於一個季節的，旁邊的儒生皆是搖頭。
不對。
蘇暮雲望向那四個字，眉間微微輕蹙，緩爾卻是鬆開了，眉目間也帶了一絲笑意。
“青蘿，在這裡等着我。”蘇暮雲笑着同青蘿道。
青蘿一看她家小姐這樣的神色便也知道她是有答案了，便狠狠的點了點頭，“小姐，加油啊。”
蘇柳本來正在冥思苦想，轉眼卻就看到蘇暮雲居然信步朝臺子上走去了，心中不禁鄙夷起來，這個肚子裡沒一點墨水的蘇暮雲，還答得出來麼？
“公子有禮了，小女
蘇暮雲，暮雲這裡有一個答案，不知道對不對，煩勞公子幫暮雲先聽聽。”蘇暮雲上去先是隱隱一拜，而後才笑着開口道。
旁邊的儒生見她素衣黑髮，發上也僅有一根玉簪挽着墨發，未施半點粉黛，開口便是謙和有禮，心中便對她的印象頗好，便也有禮的開口道，“姑娘但說無妨。”
蘇暮雲這才微微頷首，而後將目光移向了臺下，似是不經意的看了一眼蘇柳。
蘇柳因她那一個眼神，心中便有些忐忑。
這個蘇暮雲不會真的答出來了吧。
只見蘇暮雲輕啓朱脣道，“花枝弄影照窗紗映日斜，蓮新長水貼青錢數點圓，悠雲白雁過南樓半色秋，梅枝幾點雪花開春信來。”（借鑑自唐寅詩）
她的聲音輕柔卻有力，所以底下許多人都聽到了這首詩。
旁邊的儒生微微一愣，“這……”
蘇暮雲擡眼望向他，揚眉道，“公子，暮雲這答案可對？”
儒生先是想了想，而後才驚訝的睜大了眼睛，“姑娘當真厲害，在下想，這裡怕是沒有人能比姑娘所給的答案更對了。”
蘇暮雲微微一笑，俯身道，“多謝公子誇獎。”
“喂，這，這只是一首包括了春夏秋冬的詩，我之前做的也是，怎麼她對了，我就不對。”
“對啊，就是一首簡單的詩而已。”
“……”
底下的人紛紛對這個答案不服。
蘇柳聽到這些人的反駁才微微鬆了口氣，原來真的是一首要包含春夏秋冬的好詩，她已經有答案了。
儒生聽着臺下的人紛紛表示不平，面上竟難看了幾分，“在下倒是沒想到，此次前來求學的書生小姐們只有蘇姑娘一個是有真才實學的。”
“這話是什麼意思！這天擇書院雖好，可也沒有這般諷刺人的道理。”
“你莫不是看上了這個小丫頭，所以當着咱們這麼多人的面想給這小丫頭放水吧！”
“……”
蘇暮雲一臉笑意的打量着臺下的衆人，心中卻是極其鄙夷。
難怪蘇柳上一世能進得了這裡。
這智商，怕是給他們一個答案，他們都不會挪用。
“好了，好了，你們這些人，這位蘇小姐的答案你們沒聽懂，還說這位師兄放水，你們還能再愚笨一些麼？”臺下有一個小書生大聲道。
衆人一聽皆是怒目而視。
“那你道，這詩到底尤其好在哪？”開始叫的那人道。
小書生冷哼一聲，鄙夷的看了衆人一眼，又向臺上蘇暮雲俯身拜了拜，“這位蘇小姐所作的是首迴文詩，你們懂了嗎？”
“迴文詩？”
“……”
小書生更加鄙夷道，“七言四首，五言也是四首，春夏秋冬皆是各兩首，而且裡面的任何一首都好過你們所作的。”
小書生將背挺的筆直又道，“先是春，花枝弄影照窗紗，影照窗紗映日斜。斜日映紗窗照影，紗窗照影弄枝花。五言便是，花枝弄影照，窗紗映日斜。斜日映紗窗，照影弄枝花。”
“再是夏，蓮新長水貼青錢，水貼青錢數點圓。圓點數錢青貼水，錢青貼水長新蓮。五言就是蓮新長水貼，青錢數點圓。圓點數錢青，貼水長新蓮。”
“而後是秋，悠雲白雁過南樓，雁過南樓半色秋。秋色半樓南過雁，樓南過雁白雲悠。五言則是，悠雲白雁過，南樓半色秋。秋色半樓南，過雁白雲悠。”
“最後是冬，梅枝幾點雪花開，點雪花開春信來。來信春開花雪點，開花雪點幾枝梅。五言是，梅枝幾點雪，花開春信來。來信春開花，雪點幾枝梅。”
（借鑑自唐寅的春夏秋冬。）
衆人聽他娓娓道來，皆是深吸了一口涼氣。
先是驚訝於蘇暮雲那首詩，而後便是驚訝於這個小書生驚人的記憶力。
只是一遍，他竟將蘇暮雲那首詩完完整整的倒背如流了。
而站在人羣之中的蘇柳方纔還是一臉自信，現下卻是慘白了臉色。
蘇暮雲……什麼時候這麼厲害了！
她作出的這首詩，她就算是再學十年或許都做不出來！
蘇暮雲點了點頭，朝那小書生投去了謝意的眼光，這小書生倒是一個打抱不平的善人。
旁邊的儒生也是欣賞的看了小書生一眼，而後便道，“現下，你們知道爲什麼蘇小姐會過的原因了嗎？”
衆人皆是紛紛低下了頭。
儒生這纔看向蘇暮雲，歉意的笑道，“蘇小姐，你已經通過了天擇書院的測試了。”
蘇暮雲笑着頷首。
儒生又道，“只是，煩勞蘇小姐同徐師弟去見見谷夫子。”
蘇暮雲詫異的看了他一眼，“這？”
“蘇小姐若是足夠聰明，說不定可以成爲谷先生這一屆的唯一弟子。”儒生道。
底下又是一陣喧譁。
蘇柳心中已是急躁的不行。
蘇暮雲低眸看了蘇柳一眼，便就見到她一臉慘白卻是怒氣滿臉的模樣，這一世，她倒是想看看蘇柳怎麼變成一個才女。
蘇暮雲點了點頭，“多謝師兄告知。”微微俯身算是道過了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