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允兒被這小孩的一言說的有些面紅耳赤,她都還未能成親,哪來的什麼孩子?
“孃親?”追着他跑的三個男孩站在允兒面前,聞言不約而同的哈哈大笑起來:“誰不知道你個傻子的孃親早就入了紅樓了,你哪來什麼孃親?傻子就是傻子!”
說着,他們還做着鬼臉,雖然看起來很可愛,可是言語卻惡毒至極。
這一幕,突然讓允兒想起了當年,那時候也有多少人笑話她是個傻子,直到她遇到了江朔州。
小男孩一聽就要哭的樣子,模樣很可憐,緊緊攥着允兒的袖擺不放。
“你們,我雖然不是他的孃親,但是也不允許你們這麼欺負他,不想我打你們的話趕緊給我滾得遠遠的。”一直沉默的允兒突然說了話,她看不過去,這個男孩就像是另一個她,怎麼能讓旁人如此的欺負。
幾個男孩嚥了口唾沫,畢竟只是小孩在大人面前都膽怯,不知爲何這個大人要幫一個傻子,但想到可能自己會捱打,三人面面相覷一溜煙不見了身影。
小男孩見人已經走了,這才鬆開了她的袖擺,轉身欲走。
允兒卻反過去握住了他的手,蹲下身來,用手將他臉上的土摸了去問道:“你叫什麼名字,你家裡人呢?”
傻子早就沒有哭喪的樣子,現在見允兒擦他的臉哈哈大笑起來:“大姐姐,我告訴你哦,只告訴你,我叫蘇傑,家裡沒有人,爹爹做工的時候死了,孃親跑了,他們雖然老欺負我,但是蘇傑其實不怕他們!”
說着他還握起拳頭來像是要表明自己有多厲害一般。
允兒見他這樣的動作失笑,但是卻也壓抑,他看起來大概有七八歲了,可是他說話卻說的含糊,咬字不清。
“那你一個人怎麼生活?住在哪裡?”允兒輕聲問道,如同擔憂的是當年的允兒。
蘇傑依舊笑着,側身指了指城門外的一個山丘,“就在那邊啊,那邊有個孔子廟。”
允兒心裡一疼,這孩子,傻得覺得住在孔子廟是個很好的事情,她心地一軟,自己生活也是無趣,不如找個孩子做伴。
“你以後跟姐姐一起生活好不好,姐姐給你買好多好多好吃的!”允兒說着牽着他的手不嫌棄他髒。
一聽好吃的,畢竟是個小孩子而且腦子不聰明立馬兩眼放光,腦袋點的似小雞啄米一般。
聽他說,三歲的時候他孃親就走了,五歲的時候他爹就給運糧的做工被壓死了,他自己一個人生活了三年。
那日,允兒不曾去開醫館的門,帶着蘇傑在潼關城裡轉了又轉,給他買了兩身像樣的衣裳,又給他買了很多小孩子都喜歡的新奇玩意兒,給他吃了很多好吃的。
蘇傑很高興,一路蹦蹦跳跳的在她身旁,像是一隻活蹦亂跳的猴子,還說什麼,從小到大沒人對他這麼好過。
允兒很欣慰,逛到午時開醫館的門也太晚了,於是準備領着他回家,就在潼關城城門遇到了另一個人,多年未見的人。
他已經蒼老了許多,鬚髮皆白,走起路來都需要拐杖,但是允兒還是一眼認出他來,失聲喚道:“師傅!”
江朔州早就看到了她,眯起眼笑道:“我的好徒兒,多年未見,沒想到居然在這裡讓老夫遇見了!”
“你怎麼在這裡?”允兒聽他的話立馬反應過來,他不應該是在蜀地麼
,在離開昭陵後允兒回去過一次,但是童家鎮早就沒了江朔州這個人,無奈她只好四處流浪。
本以爲再無相見之日,沒想到居然在此碰見。
“你無需管這麼多,我就隨便走走,雖然我們有師徒緣分,不過太短,你啊,還有你的路要走,老夫還有事情先走。”江朔州邊說,邊杵着柺杖往城門裡走去。
“站住!”允兒木然拉下臉來,她2這師傅,這麼多年不見了,卻剛照個面就要走,實在太沒良心了!
“又怎麼啦?”江朔州不耐煩的回過頭問道。
允兒心下大火,怎麼說也該敘敘舊什麼的,她這一身的醫術都是他教導的,現在雖然還沒什麼能力回報他的大恩大德,但是已經小有所成,怎麼也得了解了解他近來的狀況不是?
“你說,你這是要去哪裡,你是不要我這個徒弟了?”其實這麼多年,她心裡一直放不下的有江朔州,他年事已高,她又不在身邊,怕他有一日終老都無人在身側。
“爲師有爲師的事,你有你的事,各有各的人生,就此別過。”江朔州說着又要走。
允兒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情,他剛走了兩步連忙上去拽住了他的袖擺,“你不是說我是富貴之命?你個老騙子,看走眼了吧?”
江朔州嘆了一口氣,好像真的是有事,偏偏被允兒抓着不放,“只是緣分沒到而已,人由天命,時間未到。”
“又吹牛!”允兒白了他一眼,就因爲這個老頭的一句話,當初雪暮卿才帶着她在身側,雪暮卿是天命不凡沒錯,但是這老頭看走了眼算不出她的命數。
“真是煩人!”江朔州惱羞成怒一般甩開她的手道:“你,你好好盯着你家院子裡的那顆芙蓉花,什麼時候它要開了花,什麼時候緣分就到了!”
芙蓉花,允兒突然想起院子裡那棵兩年都不曾開過花的芙蓉花詫異,他怎麼會知道她家院子裡有棵枯乾的芙蓉花?
正納悶愣神,回過神來眼前哪還有江朔州的人影,早就不知去了何處,她雖然氣憤也只好低聲咒罵了句死老頭也就算了。
從那以後,她每天都會看着那棵枯乾的芙蓉花,看着它到底什麼時候開花,但是一連過了一月,春天將盡它別說開花了!就是一片綠葉也不曾冒出來!
這日她起的很早,給芙蓉花澆過水後便準備帶着蘇傑一起去潼關城中開醫館,卻四處找不着蘇傑的人!
她記得明明昨晚還在的,一時慌了神,難道是昨夜出去抓蛐蛐了?
這一個月來蘇傑被她養得愈發的白嫩了,但是還是笨拙的厲害,不知是誰告訴了他抓蛐蛐能賣錢,於是這些日子以來都沉醉於抓蟈蟈的行動中。
他能去的地方也就那麼幾個,允兒愁眉苦臉,正想出門找找,這時候旁家的阿嫂跑了過來對她說道:“允兒,剛剛看一個男人抱着你家那孩子,不知道是誰你還不趕緊過去瞧瞧!”
“啊?”允兒驚訝出聲都忘記了道謝,一路往外跑,雖然只有短短的一個月,但是她很喜歡蘇傑這個孩子,可不希望蘇傑要是被壞人抓走!
她擔心不已,卻在出了門後愣在了原地,不遠處的芙蓉花樹下,一男子着着一身錦白的長袍緩緩走來,精緻的五官,凌厲的面龐,欣長的身姿隨着微風舞動。
乍眼一看如同是從畫卷裡走出來的人一般。
他,怎
麼在這裡?
允兒慌亂間想要逃走,腳下卻生了根一般不能挪移一步!
“姐姐!”他懷裡的孩子看到了她,連忙掙脫開男人的懷抱跳了下去,往允兒身旁跑,一邊跑還一邊說道:“那個大哥哥,買了我所有的蟈蟈,還給了我好多銀子,你看!”
他跑到面前,將手中的一錠銀子攤開給她看,臉上笑得燦爛。
“知道了,蘇傑乖,你先進去。”允兒寵溺的揉了揉他的腦袋說道,心下很是緊張,不知這男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蘇傑點了點頭蹦蹦跳跳的進了院子,允兒這才皺起眉頭來瞧着眼前的男人,努力抑制住自己心悸問道:“你怎麼來了?”
“帶你回去!”他淡淡的聲音說道,但是眸光裡卻是堅定的光。
允兒心跳漏了一拍,她有想過或許將來會有相見之日,那時候他已經和愛的人在一起,盡享天倫,膝下承歡,她跟他中間會隔出一道永遠無法跨越的天埑。
可是他現在就在自己的面前,說出意料之外的話語,他說要帶他回去?
“皇上還真會開玩笑,民女只是個山野村婦,怕是有負皇上擡愛了。”說罷她福了福身就要轉身入院,從離開昭陵的那一刻開始她就決定成全他和林夢如,從今以後不再糾纏他。
“你若不回宮,這六宮之主誰來做?大臣每每念及此事都是朕的一塊心病。”他還是清冷的口氣,卻多出了戲謔的意味。
允兒木然頓住了步子,她是知道的,至他登基,八年了,還不曾立後!
難道,真是是在等她?
她不大相信,但突然想起江朔州的那句話來,指着院子裡那棵枯乾的芙蓉花道:“你若能讓它開花,我便隨皇上一同回宮如何?”
“小事一樁!”雪暮卿帶起淡淡的笑容來,雖然眉宇間的皺褶愈發的深了些,但是依舊是那副俊朗的模樣。
胸有成竹的樣子讓人迷醉,似乎是有備而來。
說罷,在允兒的詫異的目光中,他大手一揮,不知從何處而來許多的人,手裡都捧着一枝粉色的芙蓉花。
“你……”允兒愕然,他是半仙麼?怎麼能知道她會說出這句話,會讓宮人準備了這麼多的芙蓉花?
而且看那芙蓉花的樣子,還全都是剛剛折下來的!
“數月前朕微服私巡潼關一帶,剛好遇到了一個人,他告訴朕,想要找到那個人,就折下千枝芙蓉花作爲聘禮。”雪暮卿嘴角彎出一絲玩味,在晨曦的陽光中,明媚到刺眼。
“江朔州那個混蛋!”允兒不禁額頭青筋直跳,感情那時候江朔州匆匆忙忙要去見的人就是雪暮卿!
虧還相信他什麼芙蓉樹開花,緣分就到了,確實,她的緣分現在站在了她面前。
“跟朕回宮,找了你五年,終於找到了。”雪暮卿說着眼角竟然有些熒光,伸手就將她攬在了懷裡,“當初以爲你是有意接近朕,但是看過金剛經後朕才明白,你跟她不一樣,她的字跡只有死氣,你的卻是生機。是從前朕誤會了你,但是從沒想過讓誰代替你在朕心中的地位,走吧。”
他的話如同一陣溫暖的春風瞬間在她心頭撩起了層層漣漪,久久不能消散。
芙蓉花樹終究花開滿枝頭,一朵朵嬌豔,如同當初蜀州時相遇,滿城芙蓉花開,她去尋那隔了一世的人,心中只餘癡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