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淵走後,太子衍見楚曦神情失落,他站在門口,沉重的嘆了一口氣,卻終究是強扯出一絲溫柔的笑,走了進去。
“水水,怎麼了?”
楚曦搖搖頭,目光迥然的望着眼前的男子,神色有些猶疑,隨後緩緩開口說道:“嬴衍,我們的婚事可否容後?”
歐陽嬴衍輕柔一笑,點頭答道,“好!”
不問爲什麼,不問龍淵究竟和她說了什麼。這份難得的信任讓楚曦受之有愧。他們二人想比,太子衍付出的遠遠多於她。
“可是婚期是聖旨定的,強行抗旨只會落人口實,總歸是...不好的。能否有一個兩全的法子,讓皇上親自下旨,延遲婚期?”
女子低着頭,表情痛苦,歐陽嬴衍心疼的捧起她的臉,說道,“水水,這些本宮有辦法,你別擔憂,子毅他...不行了,我們先回去。”
楚曦身子一震,不可置信地瞪大着煙氣氤氳的眸子,什麼叫子毅哥哥不行了?
歐陽嬴衍無奈的嘆了一口氣,“我也覺得很突然,老大方纔來告訴我的,水水,無論怎樣,都要回去看看是怎麼回事。”
楚曦腳下有些不穩,向後踉蹌了幾步後便歪着身子扶住了桌子,腦中卻不斷地閃現着許多事,難道是龍淵提前下手了?
不,不可能,他想用這個威逼自己說出寶藏的下落,是絕對不會輕舉妄動的。
想到這裡,已有滾燙的淚珠從她的眼中落了下來,她擡頭驚恐的看着太子衍,“老大有沒有說出了什麼事?他一直沒有什麼病症,怎會突然這樣?”
以往,無論遇到什麼事,楚曦總是有一種山崩於前而色不改的從容淡定,歐陽嬴衍心中知道那個男子在水水心中的重要,他扶住神色混亂的楚曦,寬慰着說道,“水水莫哭,我陪你回去看看,無論怎樣,本宮都會在你身邊。”
二人回到楚府護衛院裡子毅的房間時,楚曦看見如意緊緊拉着牀上人的手,低聲嗚咽着,旁邊是老大他們在無影樓請來的大夫,正以一副束手無策的模樣站在一邊。
如意的哭泣之聲不斷的在屋內顫抖着,每一聲都像鋒利的刀子般,刻在了楚曦的心裡。
李晉見楚曦和歐陽嬴衍目光無神的站在外面,看了一眼牀上的人,忍住了滿臉的痛色,問道,?“曦兒,原來你身邊的楚益就是子毅,怎麼會這樣?”
楚曦靜靜的走了過去,看着一臉死灰的子毅,痛苦的別過臉去,顫音問道,“究竟……發生了何事?”
沒有人回答。
楚曦慢慢的走了進去,這是她第一次如此認真的觀察子毅的房間,收拾得一塵不染,他房間的東西很少,便是一張用來放茶水的桌子都沒有,牀後沿的一方有一個架子,上面擺着一罈水仙花,似乎枯萎了。
年少時,是因爲她喜歡水仙,子毅後來就喜歡種這種花。
當楚曦來到子毅面前時,他已經斷了氣,他的樣子不是易了容之後的楚益,而是原來子毅的樣子。
究竟爲何發生的這麼突然?
旁邊的大夫哀聲嘆了一口氣,說道,“煞是奇怪,這位公子活着的時候,他體內的內臟功能也在漸漸退化,這不該是活人該有的跡象。”
望着毫無生氣的子毅,楚曦心如刀割,轉頭問道,“什麼意思?”
大夫猶豫了片刻,望了望一邊的太子衍,在徵得他的同意後,開口說道,“他的心脈早已盡斷,按理說已經死了很久...只是老夫實在不知何以他到今日才斷氣!”
子毅的手已經涼透,子毅哥哥死了,在這個節骨眼死了,事情絕對不會這麼簡單!
楚曦淚如雨下,厲聲說道,“世上怎會有這種荒誕的事?”
歐陽嬴衍扶起楚曦,勸到,“水水,王大夫是天下有名的神醫,他不會斷錯症的,更何況子毅的身份特殊,也不無可能。”
李晉同樣是一臉沉痛,“是啊,曦兒,前日楚益...子毅還找過我,他說他患了一種病。只是那時我不知道他是子毅,也當做那病不嚴重便沒在意,卻不曾想...”
若非是今日,子毅在臨死前,樣貌發生了神奇的漸變,李晉恐怕永遠都想不到子毅原來沒有和將軍死在沙場,而是一直在楚曦身邊。
楚曦低下頭,往事如泉涌般浮現在腦海。子毅扮作竹香留在她身邊那麼久她纔看了出來,如今相認不過幾天,卻還是要天人永隔。
子毅於她來說,和舅父無異,是她在世上唯一的親人,她如今腦中一片混亂,巨大的悲傷壓得她喘不過氣,甚至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
“李大哥,子毅哥哥的後事交給你,你們都下去!”楚曦顫抖地說完這句話,頓時只覺得心口一股悶氣壓來,幾乎讓她難以承受,接着,便猛然暈厥了。
歐陽嬴衍接過楚曦的身體,將她橫抱而起,在走到老大旁邊的時候,說道,“子毅給本宮送信的事不許透露半句!”
楚曦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已是次日午時。歐陽嬴衍一夜沒有回去,只是坐在楚曦的牀邊坐立而寐。
楚曦眼角滑下兩行清水,悄悄的擡手摸了摸歐陽嬴衍的手,男子猛然驚醒,慌張的將目光移向牀上的女子,在確認她完好無損的時候,繃緊的神情終於鬆了些。
他擦乾了楚曦眼邊的淚,柔聲說道,“水水,子毅的後事處理好了,只是因爲他巫族的身份,所以不能太過張揚,本宮在寺裡爲了請了一個牌位,和你舅舅,孃親在同一個地方。”
楚曦眼神迷離,輕悠悠地說道,“嬴衍,是我殺人太多的報應,子毅哥哥是受我牽連的。”
歐陽嬴衍皺了皺眉,心疼的看着眼前心痛的女子,“水水莫要多想,子毅...他總是希望你幸福的。”
楚曦突然激動起來,拼命地搖頭,“太子,你知道昨日龍淵和我說了什麼嗎?他用子毅哥哥的性命以及你與南詔人合作之事威脅於我,可緊接着子毅哥哥就出事了,一定是因爲我,從小到大,子毅哥哥總是爲我闖的禍受責,如今我還害死了他,我不知道舅父戰死之後子毅哥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明明知道他在遭天龍國的追殺,甚至也從沒有關心過他的身世。”
她越說越激動,心中的悔恨就要一根帶着毒刺的藤蔓,緊緊地勒住她的心臟。
歐陽嬴衍將她扶起來,緊緊摟在懷裡,他此刻不知如何去安慰水水,心裡又是惱自己,又是心疼懷中顫抖着的人,聲音也變得嘶啞起來,“水水,莫哭!”
許久,她才平穩下來,因爲她想起了一件事。
每日,歐陽嬴衍都需要玉錦爲他祛毒,若是他留在自己身邊整整一天,那絕對會耽誤了祛毒的時間。
這個男子爲他付出的實在太多,楚曦推開他,果真見他的臉色有些蒼白,便啞聲嗔怪道,“你不該總是對我這麼寵溺,耽誤祛毒的時間。”
“水水,你...”
楚曦打斷他的話,接着道,“若是我嫁給你,龍淵便會說出我的身世,南詔人肯定不會再和你合作了,太子,這些麻煩我們能否一起面對?”
歐陽嬴衍眼神一亮,果然答道,“能!”
“那今晚我們的婚期如期可好?”
這個男人對她太好,這份幸福前面,她不該總是唯唯諾諾。子毅哥哥已經不在了,所以,眼前的男子,她只想好好去珍惜。
歐陽嬴衍點頭。
這場婚禮雖說是皇帝親口賜的,但由於歐陽嬴衍被廢,幾乎與朝廷脫離了關係,宮中並沒有舉行什麼重大的宴會祝賀,當然楚曦的孃家,楚平也不曾爲她準備過嫁妝,只不過爲了面子,楚府門前掛了幾顆紅燈籠,放了幾個鞭炮。
夜晚時,楚曦被無影樓的花轎接去了一個陌生的地方,那是一處寬闊別致的院落,有一番特別熱鬧的景象,應該就是無影樓。
那個時候,楚平和幾個姨娘在楚府門外送楚曦出嫁,楚平臉上則有一股難以掩飾的驚喜,常人都只當做這是嫁女兒的開心,實則,只有楚平知道,這個掃把星女兒終於嫁了出去。
歐陽嬴衍準備了專門的丫頭幫楚曦梳妝完畢,原本下人們還叫了許多婆子教楚曦禮儀,但是歐陽嬴衍知曉楚曦不喜這些,便都將那些人打發了。
丫頭們在房中忙七忙八,楚曦淡淡的坐在一處,玉染在幫她梳着髮髻,口中念着百年好合的祝福之語。
楚曦看着鏡中的自已,心裡有些忐忑不安。
舅舅,子毅哥哥,你們的死水水刻骨難忘,總有一天,水水會將查出害你們的奸人,讓他們付出代價。
如今,水水要嫁人了,你們可開心?
玉染固定好楚曦的最後一絲髮尾,因楚曦不喜那些鳳冠,便爲她戴上了新婚用的玉簪,見楚曦神色癡癡的,便喜慶的笑了笑,道,“曦兒,太子...無影公子對你極好,你很幸福。”
楚曦淺笑應道,“是啊,極好!玉染,你想過嫁人麼?”
玉染臉色嫣紅的低了下去。
楚曦拉過她的手,擡頭望着上方的女子,接着道,“玉染,你我從小也算一起長大,我想和你說說心裡話。嬴衍他中了毒,好多年了,我心中很害怕,但又怕他擔憂。”
當初無緣給她的錦囊裡面的紙條上面現在還沒有字,子毅後來告訴過她,上面的字用了一種特殊處理,時間到了,便會出現。所以,她想嫁給歐陽嬴衍,儘量去珍惜每一日。
玉染搖搖頭,“曦兒,他不是一個不守諾言的人,我看的出來,無影公子對你的情意十分難得,既然他娶了你,以他的性子,日後便不會忍心丟下你一個人。”
一言中的,楚曦恍然一笑,“我知道了,謝謝你,玉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