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曦原以爲龍淵不會那麼輕易的讓她見淵兒,直到聽見那聲讓她心顫的熟悉哭聲,她才驚喜的接過婢女手中的夕淵,緊緊抱在懷中。
“姑娘,孩子應該是餓了。”那婢女小心提醒着楚曦。
楚曦抱緊孩子，餵飽了夕淵之後，卻見那個婢女始終不肯離去，便冷聲問道，“龍淵呢？他究竟想做什麼？”
她沒有多長時間了,還有三日便會毒發,若是再不回莫桑宮取解藥,估計就不能活着回去見嬴衍了。
那婢女是龍淵身邊的近身侍衛,聽見楚曦如此冰冷的質問,微微低頭,皇上臨行前，吩咐過她，不管這位楚姑娘問什麼問題都不能回答，她那麼急切的想要回臨天/朝的皇宮，去見明帝，可又曾想過皇上對她也已經是情根深種，無法自拔？
楚曦見他不答，語氣一聲比一聲冰冷，“你告訴他，若是他還妄想着用我和淵兒脅迫嬴衍，勸他趁早打消這個念頭，因爲我們寧願死，也不會成爲嬴衍的包袱。”
聽她如此說，那婢女臉色稍稍有些動容，終究是忍不住，開口道，“楚姑娘，你怎麼能這樣猜測皇上，他這麼愛你，怎麼會傷害你？”
想起那日追蹤楚曦和歐陽嬴衍無果會後，那麼多日日夜夜，主子爲她痛苦不堪，想起太醫告訴他們幾個貼身侍衛，因爲兩種極端感情讓皇上心力交瘁，隱隱有些精失心瘋的徵兆了。
這極端的感情不僅有皇上對先皇的尊敬與痛恨，更有對眼前這個女子的深愛與無奈，兩種感情深深的交錯着，愛不得，也恨不得！
明明是殺母仇人，卻偏偏是她，皇上恨不得，也殺不得，只因愛得入魔，捨不得。
楚曦冷笑一聲，龍淵愛她麼？她不知道，但是若說不會傷害她，那簡直是慌天下之大繆。當初將逼迫她墜崖，害她九死一生，與嬴衍分離，這不是傷害？在天龍國皇宮，以她做誘餌，引嬴衍前去殺之，這不是傷害？朝堂上，龍德利劍相向，他卻在旁邊無動於衷，以一種看笑話的心態，欣賞着自己在絕境之中掙扎，乃至利用完她之後，便將她送入自己的對頭蘭妃那裡，任她在最危險的地方自生自滅不是傷害嗎？
如果這樣是愛，那她根本就不稀罕！她承認，當初在山洞裡，他知道自己害死了他的母妃，沒有殺她，但是在他昏迷之際，她利用唯一的丹藥給他療傷，救他一命，兩人也算是扯平了。
楚曦厭惡的擰眉，“既然你只會說些廢話，讓龍淵過來跟我談，我親自問他。”
“你...”那婢女驚愕的睜大着一雙杏眼，臉上寫滿了不可置信，她們的皇上可是將來統一天下之人，而歐陽嬴衍馬上就會成爲亡國之君，想要攀上皇上的女人不計其數，這個女人竟會如此不識好歹！
當初她可是親眼所見，朝堂上這個女人用主子的身體去擋劍，還幫助蘭妃那個賤人陷害主子，到了今日這種地步，她還這麼桀驁。
想到這裡，那婢女斂住神色中的怒意，諷刺道，“楚姑娘，難道你不清楚你兒子的命在我們手中嗎？皇上雖然愛你，但可不愛你那個兒子，你最好給我乖一點，不然，我可不保證你的孩子能活着。”
楚曦神色一緊，眸中散發着一種陰鷙的利光，那個下人的話，讓她十分的不舒服，“龍淵教出來的奴才都是不遵從命令的嗎？他可是親口說過不會傷害我的淵兒，難不成你想違抗命令？”
“你...你...”女子被楚曦堵得臉色蒼白，泛白的指尖忿恨地指着楚曦，卻不敢有絲毫冒犯的動作，主子的命令她是萬萬不敢違抗的，方纔只是想用那嬰兒嚇一嚇楚曦，讓她對皇上的態度放尊重一些，卻沒有想到她會拿主子的命令睹她。
“你好好休息吧，也別想着逃走，外面前前後後守了十幾個侍衛，你是跑不出去的！”
“慢着！”見那婢女要走，楚曦沉聲喝住她，問道，“龍淵究竟是怎麼從暗衛手中截住我的淵兒的？”
這是楚曦始終想不明白的事，暗衛行跡隱秘，實力之強，她可是親眼所見，莫說是龍淵的那幾個侍衛，即便是他的大軍，要截住暗衛，也絕非易事。
“的確，歐陽嬴衍的暗衛很厲害，我們要靠近都難，楚姑娘這麼聰明，應該想的道隨行的人中會有誰出賣了你們！”
出賣？楚曦腳下一空，竟連連向後退去。
若說出賣，楚曦腦中瞬間想起了一個人，那便是秋月！
自從秋家被滅，秋月對於自己，就有一種強烈的仇恨，可是她安靜了一年多，再也沒有表露出任何仇恨。
楚曦悔恨的笑了笑，都怪自己太過大意！
等了一日一夜楚曦都沒有回來，關於外面的形勢，龍淵的人也不跟她說半分，楚曦因爲身子虛弱，缺少奶水，外面的人雖守着她，但也不敢違揹她提出來的要求，去給孩子找些動物的奶水。
夕淵似乎知道自己和孃親被困在危險的地方，這兩日乖巧的很，也不哭鬧，楚曦甚是欣慰，但是讓她心疼的是，淵兒瘦了不少。
當晚，那些人就送來了足夠的牛奶，顯然是怕泄露行蹤，不肯再離開這裡。
如今在這裡，楚曦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尤其是在淵兒的事情上，雖然知曉那些侍衛不會違背龍淵的命令，傷害自己和淵兒，但那牛奶，她還是細心檢查了一遍，只是這結果，卻讓她謹慎的臉上瞬間失去了血色。
那個時刻，她十分慶幸自己當初在無影樓學過不少藥理，牛奶裡的砒霜，她一驗便清楚。
想來應該是龍淵臨走前吩咐過，那些侍衛對她還是有應必求，不敢有絲毫懈怠的，龍淵明明下過命令不會傷害淵兒，那究竟是誰想要殺淵兒？
楚曦不敢輕舉妄動，十分害怕得罪暗中的那隻黑手，當晚，便讓淵兒喝了自己手指尖的血液。
第三天早晨，龍淵仍舊沒有回來，今日，也是楚曦毒發的最後一日，一清早，楚曦便叫進來了幾個侍衛。
“昨日不是帶了足夠的奶麼，怎麼今日又要？”
見楚曦又提出同樣的要求，那些侍衛便開始防備了，他們都知道這個女人詭計多端，若是讓她逃了，主子肯定不會放過他們。
楚曦皺了皺眉，臉上浮現出驚慌，連聲音都在帶着一絲哭音，“淵兒病了，昨日的奶放到今日，已有異味，怎能給小孩子喝那個呢，求求你們，去找些新鮮的奶水，若是淵兒除了什麼事，我不保證龍淵回來還能見到活着的我。”
夕淵的確是瘦了不少，又因膳食沒有營養，氣色不好看，那些侍衛見他卻是像生病了，也沒有多想，便爲難的點了點頭。
楚曦暗自鬆了一口氣，淵兒失蹤了，一定有暗衛在尋找，若是今晚暗衛再尋不到自己，恐怕她會真的沒命。
午時前，他們再次送回了新鮮的牛奶，這次楚曦，沒有檢查出什麼毒，但是由於道具有限，天下毒物千奇百怪，也有許多檢查不出來，不管有沒有問題，她都不敢再給淵兒喝，然自己也沒有奶水，不能看着淵兒餓着，便仍舊讓他喝自己的血水。
到了午時，消失了三天的龍淵終於回來了，他直接闖進軟禁楚曦的房間內，十分疲憊的就倒在楚曦的牀邊，閉着眼睛，一直不說話。
楚曦因體內的毒，早已十分焦急，抱着淵兒走過去，放輕了聲音問道，“龍淵，你究竟想做什麼？不管怎樣，你放過淵兒，好不好？我知道你沒有想過傷害他，但是你的侍衛送來的牛奶竟然下了砒霜，我不知道接着下去會發生什麼！”
龍淵身子一頓，猛然睜眼，看着一臉哀求的楚曦，眼中竟然閃過一絲不忍，須臾之後，便說道，“好，只要你留在我身邊，下午，我便讓人將孩子送到歐陽嬴衍的暗衛手中。”
他答應地如此輕鬆，到讓楚曦懷疑這個龍淵是不是又犯病了，若是他事後又不承認該怎麼辦？
楚曦正要詢問，擡首間，卻對上龍淵灼燙的目光，他慵懶的靠在牀上，如墨的眸子裡的感情愈發的明顯，楚曦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龍淵眼中的感情竟是不忍！
“怎...怎麼了？”
看着一臉無知的女子，龍淵翻身而起，將她緊緊擁在懷中，顫聲問道，“表妹，留在我身邊可好？”
感覺到他渾身散發的悲涼氣息，楚曦心中的疑惑越來越深，卻聽他慢慢道，“今天早晨，我去見了歐陽嬴衍，和他商談了一早上，歐陽嬴衍親自寫了投降的文書，臨天/朝滅了！”
楚曦渾身僵硬，表達着她的不可置信！
天龍國雖然節節逼進臨天/朝,但還有許多城關並未攻破，嬴衍怎會在這個時候棄城投降，那朝廷的那些大臣怎麼辦？宮中所有人該怎麼辦？
“表妹，我知道你不願意相信。或許你不知道，這麼長時間的戰爭，邊關地區早已血流成河，你們邊關的主帥朱元，前幾日戰死了，戰士死傷無數。歐陽嬴衍這麼做是對的，孟家投靠了我們，臨天/朝的京都早晚會淪陷，他或許是不想再看到戰爭了。”
聽到這裡，楚曦猛地推開龍淵，歇斯底里的狂吼道，“不可能的，你撒謊，你撒謊...”
儘管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腦中卻不由自主將所有事都連了起來。
若是兩國還在征戰，龍淵是絕不會出現在這裡的。
怪不得嬴衍那些日子的行爲十分怪異，怪不得前幾日他會這麼急切的送走自己和孩子，有一段時間，他曾故意疏離她，應該是想到有遭一日守不住家國，便讓暗衛將自己送走，自己一個人守着國家，他要讓她忘了他。
可她，如何忘得了？
她悲憤的聲音帶着濃厚的哭腔，散發着無盡的悲涼，臉上已經浸滿淚水，這是第一次，龍淵見楚曦如此狼狽的模樣，他摟着她，第一次發覺懷中的女子竟是這樣的纖瘦，這樣的讓人心疼。
“表妹...你放心，舊朝的臣民只要願意歸順的朕都沒有爲難。”龍淵不知如何安慰她，只是想着今日午時去臨天/朝皇宮親眼所見的事，眼中的眸光便暗淡了許多，僅僅是方纔的消息便讓她如此心碎，若是她知道...
龍淵不敢去想象後果，歐陽嬴衍棄城投降，按道理，他是不能傷害臨天/朝願意歸順的舊臣，而且當初歐陽嬴衍推行重農抑商的政策，如今臨天/朝的好幾個地方的農業都十分的繁盛，即便他滅了臨天/朝，如今也無論如何也不能不善待他們的百姓了，因爲龍淵知道，這個地方，若是好好發展，定能大大推動國家的經濟。
這個時候，他開始有些佩服歐陽嬴衍了，他或許早料到了亡國的命運，畢竟他們的先皇在位期間，一直征戰南詔，導致兵力薄弱，經濟衰退，但是歐陽嬴衍似乎爲自己的臣民安排了一切。
南朝臣民的抵死頑抗固然成就了愛國的英烈，可是那場戰爭中犧牲了多上百姓，多少將士，無人可以估量，北疆地區貧瘠，一旦他們的國家滅亡，爲他人所統治，百姓也陷入了水深火熱，卻唯獨這臨天/朝,龍淵卻不能不善待！
那場重農抑商的政策正慢慢將這裡推向繁華，龍淵即將君臨天下，是不會親手摧毀自己的繁華，而歐陽嬴衍的一封投降信件天下皆知，未免落得個殘暴的罪名，他也不能對臨天/朝舊臣大肆屠殺。
望盡天下，能做到如此的，恐怕唯有無影樓主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