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寺廟是朝廷所建,翌日清晨,秦青去上朝的時候,楚曦和子毅害怕官府有人追究此事,便偷偷帶着子毅躲到了秦府後院的一個狗洞裡。
那狗洞極小,裝不下二人,子毅想了想,將楚曦藏好,自己便起身和她說道,“水水,你莫動,事情過了我再來找你。”
真有朝廷的人追究,他們若不在,定會連累秦將軍。
“那不行!”楚曦艱難的從狗洞鑽出,一臉凜然,攔在子毅面前,“朝廷的人可難纏了,你出去一定會倒黴的。”
“曦兒!”遠處李晉雙插着腰,滿臉古怪的看着狗洞口的二人,神情嚴肅,“你每次闖禍的時候都不想後果!”
楚曦調皮地衝他吐吐舌頭,便拉着子毅的手,昂首挺胸的走過李晉身邊,向他哼了一口氣便隨着子毅去見秦青了。
府中的人都知道,秦青對於小姐,是出了名的寵溺,所以即便大理寺的人將楚曦和子毅告上朝廷,當得知皇帝派人來捉楚曦的時候,秦將軍朝都沒上,就棄朝極速趕了回來,恰好在府門口攔住了那些官兵。
“秦將軍,卑職奉命行事,莫要爲難我們!”那爲首的錦衣官兵左手託着一把大刀,臉上有一條長長的疤痕,從眉心一直延伸到左臉臉頰,那傷疤配合着一臉地冰冷,顯得猙獰無比。
楚曦從門後探出小腦袋,看見的就是那副駭人的容貌,要是有人以爲她害怕了,那就大錯特錯,她的眼神瞬間都不曾停留在門外的官兵身上,反而是視若無人地衝到秦青的懷中,軟嗲嗲地囁嚅到,“舅舅,中午你帶我和子毅哥哥去寶祥閣吃飯好不好?”
不論什麼時候,只要秦青在,楚曦總能天不怕地不怕。
聽着耳邊酥麻的聲音,秦青寵溺地淺笑一聲,摸了摸楚曦額頭的小軟毛,高興地說道,“好!”
那抓人的領頭官兵覺得自己好歹是皇上派來的人,這個小姐完全就是沒將自己放在眼中,不由得臉色漲的發紅,他拉了拉下巴,沉沉說道,“秦將軍,今日卑職一定要帶走秦小姐和那位小公子!”
言下之意就是,秦青若是再包庇,他們可就不客氣了!
“哦!”秦青似乎這會兒纔想起門口的那些官兵要抓水水和子毅回去問罪,水水和子毅這事的確鬧得有點大,不過他心中清楚,這中膽大妄爲的行爲也只有他的心肝寶貝才幹得出來。
不過無論什麼事他都不允許他人傷害水水一分,即便是皇帝。想到這裡,他輕柔地颳着楚曦的鼻子,轉頭和那一臉爲難的官兵說道,“此事本將軍自會和聖上說清楚,你去回稟皇上,燕尾關已經安定,兵符我會盡快交給皇上。”
毀壞寺廟的聖物可是藐視朝廷的罪,這事也只能交出兵符才能令臨天皇心中滿意。
那領頭的官兵一聽,心中甚喜,無疑這種結果遠遠比帶走楚小姐更能令龍顏大悅,於是,他們拉下去的臉色立刻改爲諂媚,“想來小姐也只是年少,將軍放心,皇上定不會怪罪...”
“不!”那領頭官兵興奮的嗓音突然被躲在秦青後面一聲稚嫩的話音打斷,話音雖小,但卻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決斷與霸氣,他將詫異的眼神慢慢移向旁邊幾乎被他們忽略掉的一個瘦小的身影上,卻只見那孩子分明不過十一二歲,臉上卻透着一種滄桑華貴之氣。
子毅走到前面,說道,“此事卻是大罪,我甘願受罰!”
“不行!”楚曦大叫。
“這...”那些官兵面面相覷,爲難地看了看秦青。
一個孩子若是被這些朝中的人帶走,定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秦青原本是不願同意子毅的做法,卻冷不防對上他那雙幽暗深邃的目光,那雙眸子泛着盈盈幽光,裡面充滿着祈求與堅韌。
見秦青很久不曾說過話,楚曦也愣住了,反而沒再開口阻止。那一瞬間,她似乎深刻的體會到了子毅哥哥心中那種強烈的掙扎與期望,她貌似懂了子毅哥哥的想法。
終究秦青不再說話,擡了擡手,任由那些人將子毅帶走了。
“舅舅,子毅哥哥會不會有事!”事後,楚曦哪裡還有興致去吃飯,急的淚水似豆珠般的往下落。
秦青拍了拍她,“水水,你明白舅舅方纔爲何沒有阻止”
楚曦重重地點了三下頭,哽咽着道,“是水水的錯,不曾考慮過過子毅哥哥的感受,子毅哥哥重情重義,若是因此事讓舅舅受到什麼影響,子毅哥哥心裡很長有一段時間都不會好過。所以爲了讓子毅哥哥心安纔沒有組織這事是我的錯,可舅舅你要想法子救子毅哥哥,水水再也不任性了。”
秦青拍了拍她的小腦袋瓜,“你呀,你總這麼不知天高地厚,想來是被我寵壞了。”
當然,那兵權還是交了出去,只是子毅不知道。次日,秦青將子毅完好無缺的帶了回來,楚曦興奮的飛奔過去,然而楚曦發現子毅還是被打了幾板子,因爲碰着他的後背,他額頭上立即泛出冷汗。
面對楚曦心疼的眼神,子毅卻笑得樂呵,“無礙,水水。”
自那以後,楚曦的性子卻始終改不了,闖下的大小禍不在少數。不過讓楚曦十分奇怪的事,無論自己做了什麼錯事,子毅哥哥總有辦法攬上身,幫她背黑鍋。
比如上個月她弄死了來府中做客的一個大人的兒子的蛐蛐,那小屁孩就賴在楚曦的門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硬是不肯走,嚷着子毅賠蛐蛐。
比如有一次,她和宗政若情打架,把對方的頭髮都扯掉了一把,那宗政若情跑去向皇后告狀,子毅哥哥說宗政若情是他打的,奇怪的是皇后和宗政若情卻都沒反駁,以致子毅哥哥替她抄了一個月的經書,最後身體還變得十分虛弱,大病了一場。
很久以後,楚曦才知道,那個時候,子毅哥哥對宗政若情動用巫術,令她頭腦混亂記不清那日的事,只是知道自己在楚府被打傷了。
這些任性所爲,不論是什麼,除了子毅護着她,秦青都會一笑了之,絲毫不捨得責怪於她,直到有一天晚上,楚曦去書房找舅舅,見他喝的酩酊大醉,手上託着個玉如意,嘴裡還唸唸有詞的喊着“婉兒”這個名字。舅舅一生未娶,楚曦那個時候才明白舅舅心中定是有個心上人,於是爲了試探舅舅,有一日偷偷藏起了那玉如意,以致後來不小心摔碎了,那一日,向來寵愛她的舅舅發了好大的火,那晚到了深夜,楚曦被罰跪在門外,後來子毅一如既往的去找舅舅求情將這事攬上身。
“子毅!”秦青怒斥道,“你和水水都是我的親人,無須再爲她收拾爛攤子!你說是你摔碎的?那你給我說說被摔的是個什麼東西!”
子毅咧頭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哭得瑟瑟發抖的水水,心中一痛,便轉首,目光堅硬,緩緩答道,“是個玉如意,乳白色的,上面還刻了一行字——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
他的話說完,楚曦和秦青皆是愕然地望着他,這件事子毅完全是不知情的,那句詩句使用南詔語寫上去的,除了秦青無人知曉,子毅怎麼會知道?
楚曦已經驚得說不出話來,子毅哥哥難道是神仙麼?她實在難以理解,任何時候,只要子毅哥哥願意,什麼事都能被他顛倒黑白。
秦青沒有再說話,看了一眼可憐巴巴的望着他的水水,眼中閃過一絲痛色,終究是一言不發,甩了個衣袖就離開了。沒有秦青的允許,楚曦是不敢起來的,這個時候,她將心中大半的委屈忘到了九霄雲外,一把擦乾淚水,拉着子毅問上問下的。
“你怎麼知道那個玉如意?好奇怪啊,還有上次宗政若情的事...”
子毅但笑不語。
楚曦失落的低下頭,突然兩顆明星般的眼睛突然又浮起了許多霧氣,她將頭埋進了胸口,用細弱蚊蚋的聲音問道,“舅舅說的對,我老是拖累你。”
子毅與楚曦並排跪在一起,看着她弱小的臉上充滿着愧疚之意,不由得緩和一笑,就在她爲了他將朝廷寺廟中的神像畫成鍾馗的樣子,自從她千方百計的哄他開心,爲了陪他漸漸和同齡的玩伴疏遠之時,她的好他早已經記在心中。
“子毅哥哥,你說我老是這麼闖禍,要是沒有舅舅護着我,我是不是會死的很慘?”楚曦淚眼迷濛的望着子毅,這是當初和宗政若情打架時,宗政若情罵她的話。
“不會!”子毅擡手,笨拙地替楚曦擦着眼淚,原以爲他從生以來會絕情斷性,卻不曾想他心中的牽掛全都留在了這個女子身上。
他的父親本是巫族長老,卻因爲一個情字連累巫族被天龍國所滅,那時他不過是個嬰孩,卻被長老灌輸了當年屠戮的所有記憶。從那個時候起,他就恨透了這個情字,可在秦府的這些年偏偏又動了情...
他有時候總在想,若是他沒有那段記憶和使命,能夠和水水永遠生活在這裡該是多麼快樂。
然,這些都是奢望。將軍不止一次的說過將水水許配給他,他甚至連一點幻想的時間都不敢留給自己便言辭拒絕。他的仇人是天龍國,他絕不願拿水水冒險。
夜,越發的寂靜,天上繁星閃爍,子毅看着旁邊睡眼迷濛的女子,喃喃着,“我不會讓你不開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