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瘋狗汪汪

划船這項運動對於一個才六歲的小孩來說難度太大,對於一個心理年齡30+的男人來說又稍顯無聊,而且雖然重生了,可尚未痊癒的抑鬱症也跟着來了,再加上突然遇到未成年版的龔小楠……墨北在盯着湖面的時候有種想一頭栽進去的衝動。

劃完船,龔小柏又熱情地要帶墨潔墨北去坐木馬,墨北被迫重溫了一下起起伏伏慢悠悠轉圈子的浪漫。龔小楠站在欄杆外面衝他揮手:“墨小北,騎白馬的時候要笑得像個王子!”

墨北面無表情地說:“唐僧也騎白馬,你要看他是怎麼笑的嗎?”

龔小楠:“要!”

墨北:“照鏡子去。”

龔小楠:“……”好想掐死這熊孩子啊!

一圈玩下來,孫麗萍和龔小柏已經可以並肩走在一起說說笑笑了,龔小柏看到孫五嶽鬱悶的表情,笑道:“小月亮,別這副鬼樣子,老子長這麼英俊,不給你丟人。”

孫五嶽更鬱悶了:“你除了這張臉還有什麼優點嗎?”

龔小柏脫口而出:“身強體壯鳥大活兒好!”

孫麗萍:“……”

龔小楠默默轉頭,無顏去看自家傻哥哥那張瞬間尷尬成猴屁股的臉。

關於龔氏兄弟的事,墨北記得的是這樣的——龔小柏是雲邊市的大混子之一,年紀雖然輕,但行事手段狠辣,上位速度很快。後來不知道是他哪個仇人,從南方僱了殺手,趁他落單的時候殺了他。龔小柏死後,弟弟龔小楠接手了他的勢力,行事比哥哥更狠更毒,不久之後就在雲邊市獨佔鰲頭,幾年之中沒人敢與之抗衡。

別人都說龔氏兄弟天生就是混黑的料子,天生的亡命徒。

現在,這個亡命徒因爲說錯了一句話,在孫麗萍面前羞恥得想往地縫裡鑽,這種情景實在是讓墨北不太好接受。

墨北不知道上輩子孫麗萍和龔小柏是否認識,但有件事他很確定——上輩子並沒有在公園遇到過龔小柏,因爲他淘氣和鄰居小朋友爬樹摔傷了胳臂,整個暑假墨潔都陪着他在姥姥家裡養傷,沒有出來玩。

不管怎麼樣,龔小柏和孫麗萍迅速地熱戀起來,這段時間孫五嶽也從鬱悶變成了得瑟——老同學成了他妹夫,得跟着妹妹叫他一聲哥。不過龔小柏從來就沒滿足過他這個願望,照舊是“小月亮、小月亮”地叫他。

因爲龔小柏和孫麗萍談戀愛,墨北經常能見到龔小楠,龔小楠還是會隱蔽地欣賞一下孫五嶽清秀的臉蛋和挺翹的屁股,但是沒有任何染指的打算。龔小柏這夥人似乎都知道龔小楠的“毛病”,不過龔小柏這個當哥的都不在意,別人也沒什麼發表意見的資格,等到某一天龔小楠出現的時候領着個清秀小男生,所有人都淡然處之。

只有小墨潔天真地問了一句:“小姐姐你是小楠叔叔的女朋友嗎?”

那個小男生悲憤地說:“我是男的!還有,叫我叔叔!”

龔小楠說:“他叫馮望南,嘿嘿,一直望着龔小楠的意思。你可以叫他汪汪叔叔。”

馮望南踹了龔小楠一腳,龔小楠那一天走路都有點跛,不過他還是摟着馮望南笑得十分甜蜜。墨北想,對自己的情人溫柔,這大概是龔小楠慣性延續的優點吧,當年龔小楠對他也是好得不得了。

墨北很認真地回憶,還是沒有從記憶中找到關於馮望南一絲一毫的線索,他不知道上輩子龔小楠身邊究竟有沒有出現過這個人,難道是自己這隻蝴蝶扇動翅膀扇來的?

那天傍晚,龔小柏一夥人來接孫麗萍出去玩,順便帶着大小燈炮三枚……好吧,龔小柏自己身後的燈泡也不少,他和孫麗萍似乎都不介意這一點,衆目睽睽之下談戀愛談得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

龔小柏的計劃是先去紅星路的老馬家狗肉館吃飯,然後去工人文化宮看電影。

老馬家狗肉館的老闆就姓馬,朝鮮族,他家的狗肉醬調得味道特別香濃,手撕狗肉、手撕狗皮蘸着吃味道是一絕。墨北還記得在上輩子,有一年市裡不知道抽什麼瘋,四處打狗、抓狗,把那些養狗的市民氣昏了頭,又是請願要求給小狗們留條生路,又是攔截運狗販狗的卡車,還發生了不少衝突。老馬家狗肉館就倒黴地被砸了,到底也沒弄清楚砸店的是保護小狗的人還是趁機作亂的混混,氣得老馬在門口罵了一天的娘。

此時的老馬剛三十出頭,個子不高,頭髮已經有謝頂的趨勢,單眼皮小眼睛,笑容爽朗,聲音洪亮,人緣相當不錯。衆人一進來,他就笑呵呵地迎接過來:“裡邊坐,上炕還是在地上?”

他家裡設了幾個小包間,都是壘的炕,冬天的時候燒上炕,熱乎乎的坐在炕上吃狗肉,舒服得讓人都不想下來。

龔小柏看孫麗萍,孫麗萍說:“這天氣又燒不了炕,炕上反倒冰涼的,小孩子受不了,在地上吧。”

龔小柏說:“地上吧。老馬,上什麼菜你看着來,白酒先來六瓶。給小孩兒上健力寶。”

墨北說:“我要涼白開。”

龔小柏說:“行,涼白開。小潔一個人喝兩罐。”

衆人鬧哄哄地坐了一張大圓桌,老馬和他媳婦、妹子張羅着上酒上菜。這時候也到了飯點,店裡的客人多了起來,鬧哄哄的,和身邊的人說話都得提高音量,不過也沒人在意這些,一個個都臉紅脖子粗地提着嗓門吼。

客人多了,坐得就難免密集,酒過三巡,粗獷的大老爺們兒說話的時候難免有點手舞足蹈,動作幅度一大,偶爾就會碰到身後的人。馮望南坐的位置就不太好,背後那桌都是男人,說話聲音像打雷,吵得他連龔小楠說話都快聽不清了,兩個人只能湊近了咬耳朵。正說得高興,身後那人站起來敬酒,大概是喝得有點多,一起來沒站穩,屁股頂在了馮望南背上,差點把他給頂得趴到菜盤子裡。

馮望南惱火地回頭瞪了他一眼,那人也覺察到自己撞了人,笑呵呵地回身一拍馮望南肩膀,說:“哥們兒,不好意思啊。”

馮望南壓着火氣扭回頭,沒想到那人不樂意了,又拍了他一下:“喂,跟你說話呢!”

龔小楠也不高興了,把那人的手打開,說:“別亂碰。”

那人嘿了一聲,拎着酒瓶子就過來了,“還不能碰了?讓哥瞅瞅,啥金貴人兒啊?”說着伸手就去勾馮望南的下巴。

馮望南是怎麼把人給揍趴下的,墨北沒看清,就知道那人突然向後摔倒,砰的一聲砸翻了桌子。然後,兩夥人就打了起來。

龔小柏沒上前,他把孫麗萍和墨潔墨北給護在身後了,很冷靜地旁觀戰局。墨北爬到椅子上,讓自己的視線可以縱觀全場。龔小柏詫異地看了墨北一眼,心想小孩真是膽大,無知者無畏。

龔小柏這夥人對打架顯然是輕車熟路,雖然地方狹窄,可是一拳一腳都很有效,相比之下對方就只會蠻橫地衝撞,有個哥們兒還自己把自己絆了個跟頭——他摔倒之後,孫五嶽就趁機幾腳跺了下去,直到戰局結束,這哥們兒再沒爬起來。

馮望南脾氣大,燎火就着,可是單看他那副清秀乖巧的外表還真看不出來他打架這麼不要命。他是最先動手的,也是最先衝上前的,當然也是陷到對方包圍圈裡最深的。圍着他打的人有兩三個,前後夾攻。馮望南對身後的人根本不理會,他只照準眼前的人打,打的都是要害。等龔小楠一腳踹開他背後那個人的時候,馮望南後背的衣服上都是碎玻璃茬,別人拿酒瓶子砸的。他打的那個人滿臉是血,躺在地上也不知是死是活。

孫麗萍看見孫五嶽臉上捱了一拳,忙戳戳龔小柏:“你去幫我哥。”

龔小柏說:“行。”說完一腳踩着面前的椅子借力,騰空一個飛踹,把打孫五嶽那人給踹出去兩米多遠,狠狠撞在了牆上。

全場安靜了三秒鐘。

龔小柏說:“還打嗎?”

對方慫了,掏錢賠了老馬家的損失,揹着己方受傷的人灰溜溜地走了。龔小柏這邊檢查了一下,只有幾個人受了點兒輕傷,馮望南後腦勺上被敲出一個大包,龔小楠碰了碰,疼得他直叫喚。龔小楠又心疼又好氣:“現在知道叫疼,剛纔怎麼跟個瘋狗似的?”

馮望南怒道:“汪!”

從這以後,“瘋狗”這個外號就傳了出去,道上混的人總愛叫個花名,到後來馮望南的真名都沒人叫了。

墨北也終於想起來了馮望南,不,瘋狗是誰。

墨北和龔小楠在一起的時候,瘋狗這個名字像是一個禁忌,墨北只從諸如二龍這樣的老人兒口中聽到過隻言片語。二龍曾經叮囑過墨北,不能問龔小楠瘋狗的事。那時候墨北正處於叛逆期,別人越不讓他幹什麼,他越想幹什麼。於是墨北就問了,然後被龔小楠打了一頓屁股,氣得他一星期沒吃飯。

後來龔小楠不得不送他去醫院打葡萄糖和鹽水,半跪在病牀邊柔聲細語地說對不起,許下無數不平等條約,好歹才把中二病少年給哄好了。

過後墨北再問,龔小楠嘆着氣告訴他,瘋狗已經死了。

那時候龔小楠剛接替哥哥當了老大沒多久,手底下有人不服他,想投靠另一個叫蚱蜢的大混混,準備拿龔小楠當投名狀。

龔小楠對哥哥留下來的這些兄弟向來很信任,從來沒想過這裡面會有人背叛,而且還不止一個。瘋狗也沒想到,他大多事情上都很迷糊,結果兩個人在一個冬夜被人堵在了被窩裡。

龔小楠不願意細說當時的情景,但墨北可以想像得到那一仗打得有多狼狽,兩個大男孩光着身子手無寸鐵地與七八個持刀拿棍的男人搏鬥,從炕上打到地上,從屋裡打到外頭……

後來,龔小楠給瘋狗斂屍的時候數了數,瘋狗身上有五十七處傷,全身的血都流乾了。

龔小楠自己斷了兩根肋骨,右手手筋被挑斷——後來做手術接上了,其它的傷口沒計數,臉上多了道從右眉骨斜斜划向左下巴的刀疤,這讓他笑起來得時候特別猙獰。

講述往事的時候,龔小楠的右手一直在輕微地顫抖,他自己沒發覺,墨北也沒告訴他。那一次墨北懂得了一件事,逼別人揭開心裡的傷疤是件非常惡毒的行爲,從那以後,他學會了尊重別人的隱私。

那時候墨北想過,如果瘋狗沒死,龔小楠大概就不會和自己在一起。他還想過,也許自己身上和瘋狗有什麼相似的地方,所以龔小楠纔會對自己那麼好。

可是,現在墨北看看被龔小楠訓得一臉委屈的馮望南,實在是沒找出自己和這人的相似之處——除了性別。

龔小楠:好想掐死這熊孩子啊……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拍下爪印好過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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