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軼剛走, 趙寒山又給碼頭那邊去了電話,詢問潘浮光的下落。誰知那邊卻傳來一個更糟的消息:現場生還的人裡面沒有知道潘浮光下落的,而且現場沒有發現最重要的目標人物——宋林, 他很可能逃走了。
趙寒山低聲咒罵了一句, 放下電話衝出了辦公室。
唐軼開着車一路疾馳, 臨近午夜的城市十分安靜, 馬路上空曠寂靜, 除了點點路燈的燈光和婆娑的樹影,便只剩下草叢裡此起彼伏的蟲鳴。
車子的發動機喧囂着打破了寂靜,副駕駛上唐軼扔在那裡的手機嗚嗚震動起來。
唐軼瞥了一眼, 是陸白的電話。
但他沒有接,眼睛全神貫注地盯着前面的路, 腳下用力, 油門的指針往旁邊又移了兩格。
別人都只道潘浮光不過是唐軼的同學, 兩個人在大學的時候甚至都沒有說過兩句話,亦或者臉潘浮光都不曾記得。
但唐軼記得很清楚, 大一期末的那一次考覈,他又是最後一名。
他拼盡全力向終點奔跑,然而終點仍舊遙不可及。在老師失望的目光和其他同學的起鬨嘲笑聲中,他聽見一個聲音:唐軼,快跑, 快跑!
唐軼扭過頭去, 看見那個在人羣中光芒畢現的人。他是考覈的第一名, 每一次都是, 所有人都把他當做努力的目標。
他站在那一羣嘻嘻哈哈笑鬧着的人羣裡, 在唐軼跑過去的一瞬間,他伸出一隻拳頭揮舞着, 嘴裡大喊:唐軼,快跑!快跑!
這在別人來看,不過是稀鬆平常的一次鼓勵,但對唐軼來說,卻是彌足珍貴的善意。
這之後,他們也沒有更多的交集,即便是在路上遇見,潘浮光也很少注意到唐軼,他每天都過得很充實,也無暇去注意一個幾乎毫無存在感的人。
但只要一次,只需要那一次,唐軼便會永遠記得他。
他確實如浮光,耀眼閃亮,唐軼不想讓這樣的光芒消失,這世上,應該多一些這樣的人。
離碼頭還有幾公里遠的時候,唐軼就看到遠處一片光點亂閃,直升機嗡嗡的聲響傳來,周圍的幾片樹林子裡也有手電光亂晃。
他把車停在路邊,剛下了車,便瞥見旁邊的林子裡有兩個人影閃過,匆忙往附近的山上跑去了,隱約間兩個人說了句:“他們沒發現我們,快點!”
唐軼直覺這兩人很可能是從碼頭逃出來的,舉着手電追了上去。
這附近是一片未開發的荒林,面積雖然不大,但裡面植物茂密,背面連着幾條小路,通往城鄉公路。一旦這兩個人從公路逃脫,躲進鄉間,要想再找到他們就很難了。
唐軼仔細聽着前面兩人穿過草叢傳來的聲響,一刻不敢放鬆地緊跟着。
不多一會兒功夫,他就在一條小路的拐彎處看見兩個人的背影。爲了不被他們發現,唐軼關了手電,靠着朦朧的月色依稀辨別腳下的路。
不知跑了多久,碼頭那邊傳來的喧鬧已經漸離漸遠,林子裡只剩下如夜色中的野獸悄聲奔跑的聲音。
唐軼儘量壓低了呼吸,如同一隻潛伏的獵豹。
“咔嚓”一聲,前方傳來樹枝折斷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是其中一人摔倒了,這是個好機會。
唐軼離他們已經很近,顧不得長途奔跑的疲累,唐軼猛地打開手電,射向兩人的眼睛。
兩個人被手電光一晃,下意識要擋住光線,唐軼迅速衝上去,一邊摸出腰間的槍。
“別動,警察!”唐軼把手電咬在嘴裡,槍口對準那兩個人。
那兩人以爲警察已經跟了上來,先是齊齊把手舉了起來,但過了半分鐘,發現只有唐軼一個人,且這個警察看起來弱不禁風,心思就活動開了。
其中一個人眼睛咕嚕嚕直轉,對唐軼道:“警官,你放我們一馬,我們必定用重金酬謝!”
唐軼皺了皺眉頭,這毒販子膽子也真大,公然賄賂警察。
他沒接話,而是掏出手銬扔給摔在地上那人,道:“自己拷上,兩個人拷一起。”
那人卻不接,面上帶笑道:“警官,您只管開個價,這裡也沒有別人,您拿錢,我保命,這是雙贏的事,您好好考慮考慮。”
唐軼略想了想,道:“我問你一件事,你要是老實回答,我就不向上面彙報你們試圖賄賂警察的事,怎麼樣?”
那人見唐軼是個油鹽不進的,但聽他的口氣似乎還有轉圜之地,先問道:“什麼事?”
“潘浮光在哪兒?”唐軼看地上那人的穿着更像是主事的,便只問他。
那人眼中茫然,道:“潘浮光是誰?”
唐軼想到潘浮光臥底肯定不會用真名,陸白曾告訴過他潘浮光在醫院治療時留下的名字,又問:“陳三,他在哪兒?”
那人聽了,恍然大悟,眼中閃過一絲狡詐,道:“警官,陳三的下落我可以告訴你,不過這可是一條人命,我也不能白白告訴你不是。這樣吧,咱們一命換一命,我告訴你他的位置,你放我走怎麼樣?”
唐軼掰下槍上的擊錘,道:“你不說,現在就沒命。”
那人咬了咬牙,正要說什麼,遠處傳來一聲狗叫。唐軼下意識偏了偏腦袋,就是這麼一分神的剎那,站着的穿着黑夾克的人撲了過來,把唐軼整個人撲倒在地上。
另一個人也衝上來在唐軼拿槍的手腕上重重一踩,唐軼吃痛,卻不敢鬆手,警察丟槍是大事,尤其眼下這種危急時刻,他更不敢讓槍落到這兩個犯罪分子手上。
唐軼一邊用腳猛踹,試圖掙脫壓住自己的黑夾克,一邊扣動扳機,朝另一個人開了一槍。
子彈沒打中,但那人嚇得後退幾步,遠處狗叫聲越來越近,唐軼知道是碼頭的警察帶着警犬來搜捕了,只要自己再堅持片刻,就能把這兩個人一網打盡。
但誰料到那個主事的也猜到此時不逃就沒了機會,於是乾脆扔下同伴,一個人朝着唐軼來的方向逃去了。
唐軼想起自己的車還停在山下,這個人一定是想開自己的車逃走。他心下大急,用手肘猛擊黑夾克的頭部。
黑夾克料定自己一旦鬆手就很可能是被打死的命運,一時間發了狠,手上愈加用力。
這時唐軼衣袋裡傳來震動音,有人打來電話。
黑夾克眼疾手快,在唐軼之前把電話掏了出來,當做武器朝唐軼頭上砸去。唐軼頭一歪,用槍托砸在黑夾克的手腕上。
手機從黑夾克手中滑落,卻被他不小心按開了接聽鍵。
電話裡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喂,唐軼?”
陸白知道今天晚上是警方的收網行動,唐軼擔心潘浮光的安危,肯定會熬夜等行動結果。估摸着行動差不多也該結束的時候,陸白忍不住給他打了電話,他卻沒接。陸白只當他忙,就等了好一會兒,才又打過來。
然而電話接通之後,卻沒人說話,只有粗重的喘息聲和扭打的聲音,甚至還傳來一聲槍響。
陸白急了,忙問:“唐軼,你在哪兒?”
許是陸白的聲音給了唐軼力量,他暴喝一聲,終於一腳踹在黑夾克的小腹上。
黑夾克被踹了出去,唐軼來不及撿起電話,只說了句:“我在城東碼頭,我沒事。”
黑夾克眼見不敵,爬起來就往山下跑。唐軼舉槍瞄準,“砰——”地開了一槍,然而子彈卻打在了旁邊的樹上,濺起一陣木屑。
唐軼低聲咒罵了一句,眼看着黑夾克跑出老遠,唐軼一咬牙追了上去。
電話另一頭,陸白卻是聽得心驚膽戰,再喊了幾聲,始終沒有了迴音。他只覺得心臟都要跳出胸口,腦子也麻木了,完全無法思考,身體先做出反應,朝樓下衝去,開了車往碼頭駛去。
黑夾克跑上了公路,唐軼沒看見自己先前停在這裡的車,知道已經被之前那個人開走了,如果再叫這個逃走,潘浮光的下落可能永遠沒人能知道。
他咬着牙拼命追上去,空曠的馬路上只有兩個人奔跑的腳步聲。
唐軼很累,雙腿的疲累讓他忍不住想停下來,可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他似乎又回到了大學的時候,他看見潘浮光在路邊揮舞着拳頭,大喊着:唐軼,快跑!快跑!
唐軼加快了速度,一個衝刺與黑夾克拉近了距離,他舉起槍,幾乎是抱着賭一把的心態又開了一槍。
黑夾克痛呼一聲,倒在地上,整個人骨碌碌往前滾了好幾圈。
唐軼趕緊追了上去,到黑夾克身邊時,他還捂着大腿上的槍傷往前爬着,鮮血正從他的指縫裡涓涓流出。看到唐軼過來後,他終於明白自己逃不了,停下來仰躺在地上不停哼哼。
唐軼俯身解下他的腰帶,紮在傷口上部替他暫時止血之後,揪住他的衣領問:“陳三到底在哪兒?”
黑夾克摔倒時嘴裡磕出了血,這會兒咧開嘴,露出一口的血牙,笑道:“你這會兒過去也來不及了……”
“他在哪兒!”唐軼怒吼一聲,把槍托砸在了他的鼻樑上。
黑夾克悶哼一聲,緊咬牙關不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