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在昏黑的沼澤裡奔跑,泥濘難行,暗無天日,夏夏的耳邊只聽得見自己被無限放大的呼吸……她清楚地知道,在她登上電梯之後,雙腳發軟,渾身無力,頭腦裡的氧氣似乎被一下子抽光,她眼睜睜看到,電梯門在自己的眼前闔上,而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
她反覆地拷問自己:你怎麼可以這麼沒用?不就是在自己殞命的愛悅酒店裡再次遇到了明震霆嗎?這就能將自己嚇得暈厥過去?可是,這一切實在是太詭異了,遠遠超出了夏夏的認知範圍,好吧,她的重生本來就是一件最詭異的事!
該醒過來了!這個念頭在她的腦海裡左衝右突,想找到出口,終於,醒來的願望衝破了昏迷的禁錮,她的四肢又恢復了活力,她觸摸到了柔軟的被子,感受到了舒適的枕頭。一想起不知道自己暈倒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夏夏頓時覺得心口發麻,又有些害怕清醒。
她拼盡全力睜開了眼睛,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方方正正的大牀上,等她徹底恢復了意識,才發現這個房間竟然是如此眼熟,特別是牀邊的檯燈,曾經是她前世的兇器。
她明白,自己正置身於愛悅酒店的某一間行政套房裡,她只好這樣安慰自己:每一間套房應該都很相似。夏夏戰戰兢兢地下了牀,腳步虛浮着向陽臺走去,當她終於觸到了冰涼的陽臺瓷磚,斗膽向下看去,她就這樣癱軟在了陽臺邊上,不會錯,就是這一間,1904!
爲什麼?她只能大口大口地喘氣,在心底徒勞地追問,這追問響徹肺腑,在她的身體裡往復迴盪,令她覺得每一絲血肉、每一聲呼吸都痛。
她不知道該找誰去評理,她前世死得如此悽慘,爲何重生之後,又蹊蹺地回到原點?
當發現門把手在緩緩扭動的時候,夏夏一動也不能動,她覺得,自己已經被命運扼住了咽喉,或者說,她一直被命運玩弄於股掌之中,她所做的一切,都沒有用。
她只是默默地做了一個決定,如果這一次,走進門來的還是明震霆,她根本就不會猶豫,也用不着那惡魔動手,她會自行了斷,死得乾乾淨淨……
於是,當端木霖豐匆忙進屋的時候,一眼就望見夏夏蜷縮在陽臺的角落,她的頭髮汗溼了貼在臉頰上,全身都在瑟瑟發抖,就像是個溺水待斃的人。
“清塵!”端木大步跑上了陽臺,伸手就要抱她。
“不要——”夏夏卻發出了一聲淒厲的慘呼。
端木僵在那裡,沒再靠近,就在離她一米的地方停步,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他詳細地調查過她,知道她的身世雖不單純,但也沒有發生過什麼不堪的醜聞,端木實在想不通,這個一向理性的女子爲何會把自己折磨成這副樣子?
“如果我從這裡跳下去,我的靈魂會去哪裡?”夏夏的眼中涌出淚來,茫然地問。她真的很想知道,如果她從同一個地方再死一次,她還會有重生的機會嗎?
這句話,顯然把端木嚇得不輕,她這是要輕生嗎?她這個模樣,真是中了邪!
端木沒有遲疑,猛地撲了過來,沒有給夏夏掙扎的機會,就用鐵臂箍住了她,將她抱進了臥室,放在牀上,反身將陽臺的門狠狠鎖上。
其實,夏夏根本就沒有反抗的力氣,她絕望地平躺在牀上,任淚水橫流……
端木就這樣看着她,不知所措。
良久的沉默過後,夏夏突然說道:“帶我離開這裡……”
“現在不行,真人秀還在33樓錄製。江泓給節目組的解釋是,你身體不舒服,下午會上去參加錄製。現在是11點半,你還有1個半小時的休息時間。”端木很想就這樣帶她離開,可是,他必須對她負責,她在真人秀裡的表現如此優秀,難道真要莫名其妙地放棄?
“我連退出的權力都沒有嗎?”夏夏悽然地問。
“當然有,但是要給我一個理由。”端木坐在牀邊,憂慮地看着她。
“我……恐高……”夏夏仍舊不能告訴他真正的原因,那樣會嚇死他的。
端木知道,這只是藉口,但他卻不忍心去戳穿她,“那個玻璃平臺是有些恐怖,大概有一多半的人不敢站上去。”端木試着安慰她,“不過,我們的真人秀並不是極限挑戰項目,就算不敢站上去,只要能夠表演得恰如其分,也能得到認可。”
夏夏似乎沒有聽到他的話,自言自語地說,“你有沒有特別害怕的時候?那種噩夢重來的感覺……”
端木已經隱約知道夏夏是爲什麼會如此反常。根據江泓提供的線索,將夏夏嚇成這個樣子的元素有兩個,一是愛悅酒店,二是明震霆。
4月初,端木與夏夏在銘庭酒店初遇,當時明震霆就在打夏夏的主意,還派走狗陸離過來給夏夏帶話,端木爲她解了一次圍。難道,明震霆最近又和夏夏有所接觸?端木以爲,自己已經能掌控夏夏的一切,卻沒有想到,還是有危險在向她靠近!
“清塵……”端木伸出手,將她拉了起來,還放了個墊子在她身後,讓她坐得舒服一點,“你說的這種特別害怕的感覺,我有過。但是,我從來沒有和人說過,你想聽嗎?”
夏夏睜大了哭紅的杏眼,重重地點了點頭。
“我8歲那年,和爸媽一起去海邊的自家別墅度假,開車的是程叔……也就是程空的父親……”端木就這樣打開了記憶的閘門,眼睛也看向了虛無的遠方,“車子開到一半,程叔突然發現後面一直尾隨着一輛集裝箱貨車,他就加快了速度,沒想到,那輛貨車也一起加速,而且,速度還遠遠超出一般集裝箱貨車的極限,最後乾脆就從側面撞了上來。”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我們一家三口都坐在後排,我只是覺得,整個世界都旋轉了起來,爸媽不顧一切地抱住了我,用他們的血肉之軀……在最後的時刻……保護我……”端木艱難地講述着,他頓了一頓,看看夏夏,此時,她已經不再哭了,只是目不轉睛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