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口號是容易的。真正要守住,不容易!
柳俊帶着於懷信和仇用之,在大堤上巡行。這個圩垸,是突出在白湖裡頭的,成半圓形狀,周長大約有幾公里,很明顯是經過加固了堤壩,抵抗一般性洪水,綽綽有餘。但今年這場洪水,來得過於猛烈。由於上游兩大湖泊的行洪蓄洪能力驟降,雖然上游洪水來量,較之一九五四年的洪水量還有所不如,但整個長江中下游,最高水位普遍超過了一九五四年那場特大洪水。
圍堤頂部,在洪水的不斷沖刷下,已經出現多處決口。突擊隊員們正拼命以沙包堵口子。這樣的特大洪水,侵蝕力極強,一個小口子,如果不能及時堵住,很快就會沖毀周邊的堤壩,形成一個巨大的口子。再也抵擋不住。
照現在的情形看,每一個決口,都及時被堵住了。如果洪水不再上漲,後援能夠及時來到,或許平安垸也是能夠守住的。
“柳書記……”
忽然,緊跟在他身邊的仇用之叫了一聲。
柳俊扭過頭來,只見仇用之正低頭望着腳下,神色緊張地說道:“柳書記,有管涌……”
仇用之久在江邊,幾乎年年都要參與抗洪搶險,經驗方面很豐富。
柳俊的雙眉,頓時緊緊皺了起來。大堤最怕管涌情形出現,這證明,大堤的中間,有空洞,洪水正順着這些空洞縫隙鑽過來,而且會逐漸擴大,將大堤掏空,形成一個很大的口子。
中空的部位,在水下,比堤壩頂部的決口,更難堵住。
洪水在不停的運動,旋轉,水下的暗流,只有比水面更加兇狠,一般的沙袋投下去,很可能被洪水沖走。起不到大的作用。
“快,組織人員到這個區域來防堵!”
“是!”
仇用之轉身跑去組織人手,不一刻,一隊突擊隊員,大約是二十幾人,扛着沉重的沙包趕了過來。
“等一下!”
正當突擊隊員們準備將手裡的沙包投入水中封堵管涌缺口時,柳俊大聲喝阻了他們。隊員們都奇怪地望着這麼突然冒出來的年輕總指揮。
“水下有暗流,小沙包拋下去起不了作用。大家去找一些粗大的木材過來,鋼筋也行,把沙包綁在一起再投下去!”
柳俊命令道。
上輩子,在另一個平行世界,柳俊並沒有參加那次抗洪搶險,但他有了這個記憶,這些年,不斷在補充相關的知識,因此儘管沒有實戰經驗,對於抗洪搶險的常識還是很清楚的。
緊急情況下的人們,服從性最強。柳俊的命令一下達,隊員們立即跑下大堤去尋找木材與鋼筋。這些物資,一般的抗洪現場,也是有一定儲備的。
很快。隊員們就找來幾根木材和鋼筋,用鉛絲將沙袋綁在木材上,六條木材綁成一個架子,上面捆綁二三十個沉重的沙袋,大約花了半個小時,纔將“沙排”製作完成。
“一、二、三……推!”
大家喊着整齊的號子,將巨大的“沙排”推了下去,轟隆一陣巨響,沙排沉入了水中,很快,管涌就堵住了。
但這僅僅只是開始,接下來,不住有人過來報告,大堤多處發現了管涌,堤頂的決口處也越來越多了。
柳俊不住在大堤上來回穿梭,指揮防堵。
“柳書記……柳書記,麻袋不夠了,快用完了……”
一個渾身泥漿的漢子跑到柳俊面前,氣喘吁吁地叫道。
“不用擔心,救援車隊已經在路上,應該馬上就要到了,大家抓緊時間鬆土,準備石塊,車隊一到就能派上用場。”
柳俊說道。
“是!”
那漢子又飛快的跑走了。
柳俊的預測是對的,他們在路上碰到的那支車隊,十幾分鍾之後開進了平安垸,守護在大堤上的突擊隊員們歡呼起來,大家蜂擁而上,往下卸物資。
柳俊和仇用之走過去。找到了車隊的負責人,吩咐他們卸完物資之後,馬上幫助平安垸和附近的羣衆撤離,同時安排一部分車輛,運送受傷的突擊隊員們去市裡的醫院救治。
“記住,救人第一。只要人上了車,帶上貴重物品就好了,罈罈罐罐的東西,就不要了,要說服羣衆,儘快撤離!”
柳俊叮囑道。
“是!”
車隊負責人大聲答應。
仇用之在一旁提醒道:“柳書記,決口越來越多,人手不夠了,大家的體力,都下降得很厲害……”
“用之,你馬上安排人員,把食品發放下去,大家邊吃邊幹,必須要吃下去,吃飽了才能保證足夠的體力,市裡的救援力量,應該很快就會趕過來!”
“是!柳書記,不知道怎麼搞的。白湖縣裡的救援力量,還沒有到!方汝成和鬱志達不知道怎麼搞的……”
所謂方汝成、鬱志達,乃是白湖縣的縣委書記和縣長!
柳俊沉聲道:“你想辦法和他們聯絡,要他們立即增援,不然,黨紀處分!”
當此之時,柳俊也將官場上溫文爾雅的面具全撕了下來。
仇用之答應一聲,招呼幾個人將餅乾、飲用水等食品發放下去,掏出電話,拼命與縣裡聯繫。於懷信遞了一袋餅乾和一瓶飲用水給柳俊。
柳俊接過來,大口咀嚼。
今晚上。註定要奮戰通宵的了。
“柳書記,縣裡還是聯繫不上……不過,市裡已經聯繫上了,指揮部派了一千多人過來增援,已經在路上了,還有一大批機械和設備,也已經上路!”
柳俊吃了幾塊餅乾,仇用之就急急忙忙跑過來彙報道。
柳俊點點頭,輕輕舒了口氣。
後半夜,雨勢越來越大,洪水也越來越猛烈,增援部隊遲遲未到,守護在平安垸大堤上的一千多突擊隊員,已經精疲力竭,體力嚴重透支,搬運沙袋的速度明顯減緩下來。
決口的地方,卻是越來越多。
仇用之憂形於色,低聲說道:“柳書記,可能會守不住了……堤上有一千多人呢……”
這是在提醒柳俊,如果守不住,這一千多突擊隊員要儘早撤離,不然的話,非常危險。
柳俊站在堤頂,望着眼前滔滔的洪水,沉聲說道:“無論如何,要堅持到天亮,也許還有羣衆未曾撤離……”
決堤最可怕的是發生在夜晚,羣衆沒有防備,又缺乏照明設備,撤離起來加倍困難。
“同志們,市裡的救援馬上就要到了,大家振作起來,堅持住,人在堤在,奮戰到底!”
柳俊站在大堤上,大聲呼喊。
他自幼習武,中氣充沛。雖然風大雨大,濤聲震天,這一聲呼喊,還是遠遠傳了出去,很多人都聽見了。
“人在堤在,奮戰到底!”
大堤上再次響起了如山崩海嘯般的吶喊,精疲力竭的突擊隊員們振作精神,加快了防堵的速度。正在緊張的時候,響起了急驟的腳步聲,手電筒閃耀着光芒,朦朧之中,一大隊人馬出現在堤下。
“蔣宏牧,蔣宏牧……”
當先一人,扯着嗓子大聲喊道。
仇用之大喜過望,叫道:“柳書記,是鬱志達鬱縣長的聲音,他們總算是來了……”說着,仇用之雙手攏在嘴邊成喇叭形狀,朝着堤下大喊:“鬱志達,鬱縣長,我在這裡,柳書記在這裡……”
“仇主任?”
鬱志達疑惑地叫了一聲,大踏步跑上堤頂。
這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子,身材瘦小,也是滿身泥濘,衝着仇用之叫道:“老仇,你怎麼來了?是不是陳市長來了?”
仇用之估計是陳向洋的心腹,鬱志達一見到他,馬上就想到陳向洋身上。
仇用之上前去狠狠捶了他一下,叫道:“他孃的,你們總算是到了,怎麼這麼久纔到?”
“咳,道路沖垮了,車子過不去,我帶着大夥跑步過來的……”鬱志達喘息着解釋了一句,又緊着問道:“陳市長呢,在哪?”
“陳市長沒來,柳書記來了!”
仇用之說道。
“柳書記?哪位柳書記?”
鬱志達莫名其妙,他記得市裡面沒有一位姓柳的書記,莫非是劉輝書記?
“鬱縣長,你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就是柳俊書記,玉蘭市委副書記,現在是我們市抗洪搶險指揮部的副指揮長!”
仇用之緊着給鬱志達引見。
鬱志達愣怔了一下,柳俊雖然到潛州市也有一段時間了,若在平日,這樣的事情,不用幾天就能傳遍潛州市官場的每一個角落。但現在非常時期,通訊中斷,大家都忙於抗洪救災,對官場上的事情,自然遠不如平時敏感,鬱志達竟然還不清楚這麼一回事。
柳俊固然在玉蘭市,乃至在省委省政府大院都是大名鼎鼎,畢竟職位不算太高,潛州地處a省西南邊陲,也不見得每一個官員都聽說過柳書記的大名。
不過鬱志達自然不會懷疑柳俊的身份,當此之時,職務越高,就意味着責任越重。
“柳書記,您好,我是白湖縣長鬱志達!”
鬱志達急忙與柳俊握手。
“鬱縣長,你好。現在情況很危急,蔣宏牧已經在組織羣衆撤離,請你馬上分派人手,堵住口子,一定要保住平安垸!”
“是,堅決完成任務!”